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787章 海外起波瀾二十九
當吉川廣正同兒子吉川廣嘉從二之丸入口表禦門走出時,和他們一起離去的毛利家臣便開始各自散去了。如果說本丸是領主同家人的居所,那麽二之丸就是領主用來辦公的所在,至於三之丸則是重要武士的居所。
所以,二之丸、本丸幾乎隻有一條通道,且戒備森嚴。但是三之丸的氣氛就寬鬆了許多,不僅道路和休閑設施較多,就連衛兵也少了不少。
一路上快步疾走的吉川廣正,走過了表禦門之後方才放慢了步伐,並特意挑選了一條比較僻靜的林間小路離開,遠離了大路上三三兩兩的人群。
在踏上落滿了黃葉的林間小路,又令隨從武士稍稍遠離了他們父子,吉川廣正這才對著兒子責怪道:“剛剛在禦殿內你怎麽敢那樣說,你是真心這麽想的?還是隻想給別人添堵?”
雙手籠在袖子裏,眯著眼睛享受著木屐踩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吉川廣嘉漫不經心的回答著父親,“自然是真心這麽想的。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是分明了,趁著本家還有力量的時候去同幕府妥協,好歹還能在戰後保留一些權力,但是時間拖得越久,我們手中的籌碼就越少,而毛利家存在的價值就越低,屆時幕府提出的條件也就越苛刻。”
吉川廣正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方才歎了口氣說道:“你的想法是不錯,可是讓家主他們把本家的性命和未來交給別人來決定,就算對方是大明,也是難以讓人放心和釋懷的。”
走在父親身後的吉川廣嘉撇了撇嘴,顯然並不認可父親的看法,他隨即說道:“當日關原之戰前後,他們不一樣把本家的性命和未來交給了別人麽?宗家一直以來就是這個臭毛病,永遠看不清大勢所在,隻是蠅營狗苟於別人放在自己麵前的那點殘羹冷炙。套用明人市井中的一句話,他們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心不死。”
吉川廣正下意識的停住了步伐,讓吉川廣嘉差點就撞了上去,還沒等到他有所抱怨,父親卻又恢複自然的向前走去了,“人人都把我們當成毛利家的一員,但是我們現在畢竟都不在毛利一門八眾之內,有些時候還是應該避嫌的,這些話今後你還是埋在肚子裏為好。而且你說的也未必正確,向大阪總督府投降是簡單,但誰知道大阪總督府會不會提出比幕府更苛刻的要求。
明人時常掛在嘴邊的,不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我們吉川氏的根在岩國,在長州,若是長州毛利家不在了,難道還會有吉川家嗎?”
吉川廣嘉立刻不滿的反駁道:“父親說的未免過於狹隘了些,我第一日在大明軍校學習的時候,所學的第一課便是世界地理。我猶記得當時老師說過,這幅地圖上的大多數地方也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到達,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把整個世界容納在心中。
如果我們沒有容納下一整個世界的心胸和氣概,那麽我們的眼光和格局就永遠無法突破局部而縱覽全局,那麽我們所製定的計劃也就會顧此失彼,破綻重重。吉川氏的根雖在岩國,在長州,但若是連整個日本都無法掌握住自己命運的前提下,小小的長州藩和我們岩國又如何能夠掌握住自己的未來呢?”
吉川廣正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兒子認真的說道:“那麽你憑什麽以為,明人就能夠給日本以自由?你回到日本的這些日子裏難道看不出來,街頭的明國商品越來越多,而日本自己生產的手工業品卻寥寥無幾,許多農民和手工業者都失去了工作,成為了街頭的流民。
日本能夠出口的明國的貨物也隻有那幾樣,但是湧入日本的明國商品卻一日多過一日,這樣下去,光是用來填補明國進口商品貨款的缺口,日本的財富就差不多消耗殆淨了。對於這樣的日本,明國難道真的能夠放手還以自由?”
吉川廣嘉卻不為所動的說道:“父親說的不錯,現在的日本很痛苦,特別是底層民眾更是感到難以忍受,因為大明正趴在舊日本的屍體上吸血。
可這也是新日本誕生的必由之路啊,正是因為明人打開了我國的國門,所以不可一世的德川幕府現在隻能龜縮於東麵,讓各藩得以開始積蓄財力。而來自大明的思想、文化、機器、商品和新聞,正改變著日本的百姓和武士,讓他們開始睜眼看向日本以外的世界。
過去我們常常以為,唐土就是天下,中原就是文明唯一的源頭。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日本往東據說是比中原還要遼闊的美洲大陸,跨過美洲大陸之後就是另一處大洋,而在大洋的另一邊就是我們所謂的南蠻人的國度。
在明國的南麵,跨過馬六甲海峽之後又是一片大洋,這片大洋的北麵是同歐洲相連的亞洲大陸最西端,麵積同樣不小於大明所處的中原地區。在這片大洋的東麵就是明人所言的天竺大陸,也是佛祖出生的地方。在這片大洋的西麵則是生活著黑色人種的巨大土地…
相對於日本來說,大明是一個巨人。但是相對於世界來說,大明就像是長州藩同整個日本的比較。就像長州藩需要岩國付出犧牲一樣,大明也同樣需要日本做出犧牲。但是,征服日本並不是大明的全部,大明的目標是比日本列島更為富饒的世界各大陸。
就像長州藩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征服整個日本一樣,大明也同樣無法以一國之力征服整個世界。那麽大明自然會讓日本、朝鮮這些同屬於一個文化圈子的屬國成為自己的幫手,讓我們替他們去控製一些不夠重要、不夠富饒的地區,而這就是日本現在付出代價的回報。菲律賓拓殖地,已經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我們連這點痛苦都忍耐不了,又如何能夠獲得明國的信任?”
看著此時意氣飛揚的兒子,吉川廣正也是不僅搖頭,自從在北京待了幾年之後,吉川廣嘉身上似乎就少了一些含蓄和隱忍,這也正是他頗為擔心的。思索了片刻之後,他便語重心長的向兒子說道:“不管你想要做什麽大事,也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本家形勢如此複雜,多說便是錯,我看過幾天你還是跟著熊穀元直去下關地區吧…”
吉川廣嘉雖然並不認同父親的看法,但是他在廣島城倒是真的待厭煩了,能夠前往下關倒也算是不錯的選擇,因此很快便答應了下來。
建於太田川入海口的廣島城並不是一個四方規則的城池,因為修築城池的設計師是按照沙洲的大小來設計這座城市的,因此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尾跳上岸的鯉魚,於是又名鯉城。當然也有當地人說,因為廣島灣古時稱作“已斐浦“,“已斐“發音“KO YI“,和日語“鯉“的發音相同,因此才叫做鯉城。
在經過了福島、淺野和毛利家的修繕之後,廣島城已經成為了一座相當堅固的雄城。不過當吉川廣嘉和熊穀元直帶著人馬離開廣島城時,他的表情對於這座城池卻顯得有些不屑一顧。
熊穀元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作為吉川家最為堅定的支持者,又有著姻親關係,熊穀元直在吉川廣嘉麵前倒是一向顯得極為隨意。因此便不由的向他詢問道:“怎麽,你覺得本家這座城池還存在什麽缺陷嗎?”
騎在馬上的吉川廣嘉搖了搖頭說道:“鯉城在日本雖然已經足夠堅固了,但是這種設計用來對付日本的大名尚可,可想要用它來抵擋明人的火炮,恐怕並不合格。而且,在怎麽堅固的城池,也終有被攻克的辦法。本家想要依靠這座堅城來換取最後的希望,我看倒有可能變成作繭自縛…”
在吉川廣嘉等人前往下關地區的時候,安藝國和備後國交接處,臨近瀨戶內海的尾道地區,也正在進行著一場人員撤離。一身日本商人打扮的社會調查部高級調查員林安道,站在碼頭邊上眺望著大海,他的麵前就是瀨戶內海地區著名的尾道水道,乘船從這裏出發,可以快速的抵達大阪、四國、九州等地。
今天的天氣雖然不是太好,還下著蒙蒙的細雨,不過對於嫻熟於瀨戶內海的船家來說,卻並不是什麽大問題。林安道正觀賞著雨幕下,煙雨朦朧的瀨戶內海美景時,接收人員上船的部下小跑到他身邊說道:“報告大人,除了3人沒能及時趕到,2人因為意外傷亡無法趕回外,本次參加觀察作業的29人,已經返回了24人。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林安道轉身看了看身後的道路,沉吟了片刻後說道:“那就再等上三隻香的時間,若是還沒趕回,那就留下訊息,讓他們采用備用計劃撤離。”
這名部下離去之後,替林安道撐傘的親信不由抱怨道:“為什麽上麵不準我們幹掉幾名尊王攘夷叛軍的首領,那樣的話叛軍不僅徹底潰散了嗎?”
林安道瞪了他一眼說道:“我們可不是刺客,不到迫不得已絕不能動手殺人。上麵派我們來這裏,是為了觀察記錄這些人是怎麽集結、組建群眾組織,並煽動或脅迫普通人參與暴力活動的,而普通人在這個過程中,是怎麽從被迫到自發的心理轉變。至於幕府軍和叛軍的勝敗問題,不在我們的考慮之中。”
“可這些東西記錄下來,又有什麽用?”這名親信不解的問道。
“我們既然知道群眾運動是怎麽變成暴力破壞團體的,那麽就可以把這些經驗進行反向操作,以用來平息國內出現的各種群眾運動。這樣就能將群眾運動的破壞威力降到最低,這怎麽會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