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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國之路 第759章 海外起波瀾一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這是《詩經·國風·豳風》中的一段文字。文章中充滿了底層百姓對於生活的絕望呐喊,據說是周公用來規勸成王王業艱難而做。


  崇禎十三年的七月對於大明的災區百姓來說,的確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時間段。一個本該是收獲季節的時間,田野中卻看不到多少收獲的果實,這令許多災區百姓同樣在心底問出了,下半年應當如何活下去的問題。


  而同這些大明災區百姓的境遇相比,今年南洋各處的土邦小國百姓同樣陷入了一場噩夢。隨著大明官方提高了糧食收購價格之後,從海外運輸糧食前往大明終於成為了一項有利可圖的生意。


  南洋各地因為地處熱帶和亞熱帶,自古以來食物一向並不缺乏,許多地方稻米一年三熟,即便不精心打理田地,也能夠獲得很好的收成。在有些較為封閉的島嶼上,因為農耕技術不夠發達,甚至還處於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


  而即便田地因為災害而無收,憑借著熱帶森林中豐富的植物資源,這些島上的土人也能夠度過荒年。對於這片區域的土邦小國來說,他們所畏懼的災害大約隻有兩種,水災和瘟疫而已。


  然而在崇禎十三年這樣一個普通的年份,南洋各地的土邦小國突然發現,他們居然遇到了難以置信的糧荒。越是距離大明越近的地方,糧食短缺的便越是厲害。


  比如越南,這個去年糧價最高也沒有超過0.25大明元一石的國家,在七月這樣的新稻收獲時節,糧價卻已經漲到了0.35大明元一石。這樣的價格對於大明的商人來說,依然是一個有利可圖的價格,但是對於越南的普通平民來說,卻已經超過了他們的經濟負擔能力。


  越南這個地方因為和中國相鄰,過去又有著上千年的直屬中國的曆史,因此此地的社會結構幾乎和中原沒什麽區別。隻不過越南的王權不及中國完善,使得越南的上層階級更類似於門閥和士紳之間角色,而不是像大明的士紳階層那樣缺乏同中央政權對抗的手段。


  因此除了升龍附近的河西、山西、北寧、海陽、山南等地則有著眾多的絲和瓷器產地之外,大多數地區還屬於類似於莊園製的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商品經濟並不算發達。越南出口貨物中最重要的還是黑檀木、犀牛角、象牙、燕窩、海參等自然資源,其次才是生絲和瓷器等手工業品,但是越南進口的中國貨物,從針頭線腦到大型的船隻,可謂是無所不包。


  越南和大明進行自由貿易的結果就是,入超一年比一年高,而入超產生的貨物價值缺口是需要硬通貨去填補的。然而遺憾的是,越南本身不是一個貴金屬豐富的國家,這種入超的逐年擴大,隻能拿國內的存量金銀去填補,於是自然便造成了市場上的錢荒現象。


  不管是越南北方的鄭氏,還是南方的阮氏,都知道這種金銀的持續流出時有害的,但是在大明強大的武力震懾下,和南北政權的敵對狀況下,雙方都無法出台限製對外貿易的法令。由於兩個政權之前向大明銀行的貸款是拿的海關收入做的抵押,他們甚至連調整進出口稅都做不到。


  因此當大明的商人拿著鈔票在越南大肆收購糧食時,不管是鄭氏還是阮氏,不僅沒有阻止,反而采取了配合這些大明商人的措施,從各地主動征集糧食出售給這些商人,以獲取大量的大明元填補國庫的虧空,維持住兩邊政權的正常運轉。在此時的越南,大明元實質上和金銀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畢竟隻有這三種貨幣才能購買到來自大明的貨物,和支付貸款的利息。


  越南大肆出售糧食換回大明元,從某個方麵來說算是緩和了市場上錢荒的現象,維護了上層階級的利益。但是對於中下層的越南民眾來說,糧食價格的上漲,使得他們的生活變得更為艱難了。


  自從被大明打開了國門之後,越南北方的庸憲、升龍,南方的會安、河仙、同呢、美萩等港口都成為了對外貿易繁榮的市場,而中越陸地上相鄰的邊境貿易也開始漸漸繁榮了起來。大量的華人開始湧入到越南,從事采礦業、加工製造業、食品加工業、碾米、家具木器製作等行業,庸憲這個北方港口更是成為了同會安齊名的貿易大港。


  但是這種貿易繁榮的背後,都意味著對周邊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的沉重打擊。為了獲取市場上更多更好的商品,地主就必須進一步壓榨自己土地上的租戶。而另一方麵,因為中國貨物及華商的大量湧入,導致了越南的手工業者開始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大量初級手工業品被積壓在家中無法售出,不少人開始破產。


  而在這樣的局勢下,再遇到了糧食價格上漲,自然就是在迫使底層民眾鋌而走險了。崇禎13年七月十九日,越南山西地方一個村子的村民攔截住了當地地主向外運糧的車隊。


  帶領這些村民的阮氏兄弟對著押送車隊的地主管家憤怒的說道:“過去20多天裏,你們已經往外麵運了四趟糧食,總數超過了上千石,你們現在還要往外運糧食,那麽我們沒糧食了怎麽辦?”


  坐在車上的管家看著這群拿著鋤頭農具的農夫根本沒感到任何緊張,畢竟這些人他都認識,每次他下到村子裏去的時候,哪個看到他不是誠惶誠恐連頭都不敢抬起的。一群綿羊聚集在一起,那也隻是一群綿羊而已,難道還能變成狼群嗎?


  抱著這樣的心理的管家連車都沒下,就盤腿坐在車架上,拿著手上的一節鞭子指著攔在自己車前的阮氏兄弟說道:“誰給你們的膽子?連阮老爺的糧車都敢攔,你們莫不是想要搶糧食嗎?”


  人群中有氣不過管家態度的年輕人頓時回嘴道:“莫管家你少亂加罪名,我們隻是來要個說法。夏收的時候,你說要各家把過去的欠債先還上,然後再向阮老爺借新債。可是我們還了舊債,阮老爺卻遲遲不放新債,又把這許多糧食運去城內,難道你們是想餓死我們嗎?”


  “誰,誰在汙蔑阮老爺,給我站出來。我還真不信治不了你們這些泥腿子了,居然連阮老爺都敢編排…”莫管家猛的從車上跳了下來,口中罵罵咧咧的向車前的人群衝了過去。


  攝於往日積威,眾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唯有阮氏兄弟中的老二阮富金直接迎了上去,堵在了莫管家的麵前。阮富金身材高大,比莫管家足足高了一個頭,又兼從小學習武,性格火爆,往日就算是莫管家也是不大願意招惹這兩兄弟的。


  因此看到阮富金麵帶不善的迎了上來,他頓時止住了步伐,剛剛將養起來的氣勢也不由弱了幾分,不過他口中倒是不肯相饒的說道:“阮富金,你可莫要亂出頭,要是惹惱了阮老爺,你們家還想不想在安溪村待了?”


  阮富金的兄長阮富平拉住了想要動手的兄弟,語氣平和的向他說道:“莫管家,我們都是阮老爺的佃戶,自然不敢在背後編排阮老爺的不是。但是,今年夏收的糧食大多交給了阮老爺,我們家中的存糧已經不多了,我們總不能餓著肚子給老爺種地吧?還請莫管家行個方便,先把各家要借的糧食給借上了,剩下的再運去城裏,我們絕不幹涉…”


  莫管家拉下臉打斷了阮富平道:“放屁,阮老爺的糧食也是我能私自外借的?你們要借糧就去阮家大院去借,想要打這些糧車的主意,那是絕不可能,這可都是有主的…”


  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莫管家頓時住了口,而阮富平卻已經不依不饒的追問了過來:“有主了?你剛剛不是說這些糧食時要運往城中儲藏起來的嗎?怎麽現在又變成有主了,難道這些糧食都被賣出去了嗎?”


  莫管家此時倒是橫下了一條心,一邊招呼著身後幾名家丁,一邊對阮氏兄弟威脅道:“不該你們打聽的就別亂打聽,趕緊讓開道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是鬧出了什麽亂子,小心我告訴老爺收了你們家的田地,讓你們滾出本地…”


  莫管家色厲內荏的威脅並沒有嚇住阮氏兄弟,反而阮富金還上前一步揪住了莫管家的衣領說道:“不許走,先把話說明白了…”


  在兩人爭執之間,莫管家一不小心就被阮富金甩了出去,腰部狠狠的撞在了身後的車檔上。這一下之狠,讓莫管家眼淚都忍不住流了下來。


  被激怒的他終於再無顧忌,招呼著身邊的家丁上前抓拿阮氏兄弟,並惡狠狠的嗬斥道:“混賬東西,你們竟然敢打劫阮老爺的糧食,我非把你們送去城裏的衙門打你們板子不可,看看你們在衙門裏還硬的起來不…”


  阮富金帶著數名年青村民同阮老爺家的家丁對抗著,阮富平則對著身後的村民大聲呼喊道:“官府無道,地主蠻橫,既然他們不給我們活路,我們還能待在家中活活餓死不成?大家不如拚了這條性命,吃上幾頓飽飯再說…”


  在阮富平的煽動下,本就怨氣滿腹的村民們終於也參與了進來。於是這場小小的衝突很快就變成了整個村子的暴動,莫管家在內的阮氏家丁幾乎被村民打死了大半,隻有莫管家和幾名家丁、車夫見勢不妙提前逃跑了,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阮氏兄弟搶了運糧車隊之後,也知道他們是難以回頭了,於是便號召村民再去進攻阮氏地主在鄉下的住宅,由此揭開了1640年越南農民大起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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