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595章 商談四
上書房內的一番長談之後,孫承宗最終還是退讓了。小半原因是被崇禎所說的理由所動搖,大半原因則是看在了崇禎表露出來的堅定決心上。
在孫承宗的心中,其實也是隱約覺得,在這個關鍵時刻,如果皇帝能夠親臨前線,對於鼓舞前錢將士們的士氣,還是非常必須的。
薊州鎮守衛的長城各關口,都是險峻的關要,但是這些關口守禦時間最長的連半天都沒有撐住,實在是讓他大跌眼鏡。
孫承宗督師關外過,自然很清楚後金軍隊的戰鬥力。這些建奴野戰的確勝出了明軍不止一籌,但是對於攻城作戰的能力,卻並不怎麽樣。否則他也不會提出,憑堅城用大炮的堡壘戰術來對方後金兵。
遼東平原上修建的堡寨,都要後金耗費了好大的力氣去攻打,往往還不是直接登城戰,而是圍城迫降為主。但是依托燕山險要修建的長城關口,卻輕易的被長途遠襲的建奴所攻下了。這顯然說明了一件事,要麽就是建奴的攻城技術突然提高了;要麽就是薊州鎮的官兵太平日子過的太久,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誌。
如果是前一種,建奴就不必繞道破關。直接把寧遠防線拿下,依托遼沈進軍,步步為營的攻打到山海關前豈不是更為安全。現在以一隻偏師繞道千裏破關,看起來頗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好處,但是這隻軍隊卻成了真正的孤軍。
隻要明軍的戰鬥力稍稍強上一些,這隻軍隊就隻能把鮮血耗盡在燕山山脈之中。女真人打了這麽久的仗,怎麽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所以後金能夠快速的分成三路破關,一是出其不意;第二便是守關的將士並無戰意。薊州鎮屬於九邊之一,這可是大明戰鬥力最強的邊軍,邊鎮的將士都如此,那麽其他地區的衛所軍就更不用提了。
孫承宗之所以想要接受茅元儀的建議,帶著京畿新軍主力出征,那是他知道這隻新軍經過了2年的操練之後,不管是戰鬥力還是士氣,都是在一般水準之上的。帶著這樣一隻軍隊前往薊州,應當不會被後金軍隊的氣勢所嚇到。
隻要新軍能夠依托城池擋住後金軍隊的一二次進攻,那些被嚇破了膽的薊州軍和衛所軍,也就能夠慢慢恢複一點士氣,同後金軍隊在薊州城糾纏下去了。
但是,想要達成這個設想,就必須讓後金主動來進攻守備森嚴的薊州城,而不是繞道南下去攻打京畿不設防的其他城池。
就這一點來說,崇禎的建議是最為正確的。如果大明皇帝的旗纛豎立在薊州城內,那麽後金的軍隊就不太可能繞城而過了,大明皇帝的價值顯然要高於京畿附近的那些州縣的。
雖然現在看來皇帝親征很危險,但是如果崇禎隻是跑去薊州守城,那麽倒是並沒有什麽問題。薊州城雖然比不上京師,但是皇帝親臨必然能夠激發薊州軍民作戰的勇氣,加上新軍在邊上的護衛,皇帝所冒的風險並不大。
而皇帝親征的好處卻有許多,一來可以給援軍北上拖延時間;二來皇帝親征帶走新軍主力,京城的官員也就沒什麽可彈劾的了;三來皇帝既然親征薊州,各地援軍隻有加快行軍,不會再找借口拖延磨蹭,要不然就是政治事件了。
孫承宗雖然作出了退讓,同意皇帝親征,但他也讓崇禎作出了保證,崇禎隻能待在薊州城內,不得再往前行。待到各地援軍抵達薊州防線之後,崇禎就必須回返京城,而他倒時會前往薊州接管戰時大本營的職責。
至於崇禎提出的讓福王監國的建議,也被孫承宗毫不猶豫的擋了回去。孫承宗認為,隻要皇帝留在薊州城內,就不會遇到什麽安全問題,那麽也就沒必要設什麽親王監國,免得讓有些人以為有機可乘,在京城弄出事端來。
孫承宗的態度很是堅決,朱由檢也隻能摸著鼻子同意了。雖然崇禎想要第二天就誓師出征,但是卻被孫承宗拒絕了。天子親征自有禮儀,不可以輕率從事。因此明日崇禎前往北郊大營誓師和祭祀旗纛之後,先讓一部分軍隊前往薊州,而崇禎則在第三日同後衛部隊一起出發。
京畿都督府下轄新軍六師,除了左良玉第4師已經前往薊州之外,還餘下了1、2、3、5、6師。孫承宗覺得皇帝應當把這些軍隊統統帶上,隻留下兩個沒有番號的新兵師防守京城就可以了。
不過崇禎卻不認同這個看法,第一、五師是騎兵師,他自然是要帶走的,第二、六師是步兵師,第3師則是車騎師,他覺得留下一個步兵師協助孫承宗控製京城還是需要的。
“朕出征之後,孫先生便要獨當京城守衛之重任,手中沒有一隻可靠的軍隊如何能成?朕在京城,錦衣衛和禦前侍衛親軍自然不敢不服從朕之命令。但是朕出征之後,孫先生的命令未必就能讓他們完全信服。
若是在平時,這點隔閡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任何隱患朕都不想冒。京畿新軍的軍官大都出自陸軍軍官學校,先生不僅是總參謀部的總長,也是軍官學校的校長,在這種雙重身份下,先生對於他們是可以放心使用的。
朕之妻子、臣僚、百姓都在此都城之中,先生手中若無一隻可靠的軍隊,朕又怎麽敢放心出征呢?
此外,朕雖然留下了一隻新軍,但是朕會從禦前侍衛中抽調人手,還有總參謀部名下正在訓練的夜不收和炮兵部隊,朕也會一並帶走。這些力量加起來,也抵得過一個步兵師了…”
把孫承宗送出了上書房後,朱由檢才感覺自己疲憊的想要立刻躺下來了。不管是黃立極還是孫承宗,都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精英,如果不是他仰仗著皇帝的身份,根本沒辦法說動這兩人聽從自己親征的主張。
黃立極倒還好,他在天啟年間涉入黨爭太深,魏忠賢、崔呈秀去位之後,便成了朝中閹黨的領袖人物,是東林黨人最想要打倒的目標。
雖然他有定策擁立之功,隻要放棄目前的權勢,退位讓賢,還是能夠回去當個閑散士大夫的。但是他當初為了上位,寧可同魏忠賢聯手對付東林黨人,又怎麽可能在情勢不明的狀況下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首輔之位呢。
同崇禎沒有什麽交情的黃立極,最終選擇了支持新政來穩固同新帝之間的聯係。但是到了今天,黃立極才發覺他現在就是想要安全下莊也是不可得了,閹黨領袖加上新政主持者,這個雙重身份已經讓他被那些反對新政的守舊官員和東林黨人恨之入骨。
他現在退讓一步,說不定就要步張江陵的後塵,因此保住首輔之位,更強勢的推行新政,打擊守舊官員和東林黨人,便成了他保全自己和家族的唯一道路。崇禎出征的危險雖大,但是皇帝親征所帶來的巨大聲望,同樣會將新政的影響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僅僅從政治上考慮,黃立極也覺得這個風險值得一冒,因此他很快便被崇禎所說服了。而孫承宗作為天啟的老師,加上曾經擔任過抵禦後金的方麵大帥,他的主見是很難被其他人所動搖的。
不過孫承宗同天啟關係極深,因此對於天啟親自指定的繼承人也就更為包容一些。加上他擔任過薊遼督師,一直念念不忘於複遼,對於明軍的實際狀況也較其他人了解的更多一些。後金派出一隻偏師勞師而遠襲,實在是一個挫敗後金的大好機會。
如果能夠在薊州、遵化重創後金這隻偏師,則後金未必還敢再次繞道來襲,而明軍此次獲勝,必然會超過水分太大的寧遠大捷,真正豎立起明軍對後金獲勝的信心來。
建州女真以一個不到百萬人口的小民族,之所以能夠力壓蒙古、大明、朝鮮這三個鄰國而據有遼東,完全就是依仗著它一次次奇跡般的軍事勝利,鼓舞起了本民族的崛起心態。
一旦後金失去了這種激勵人心的軍事勝利,這個小民族就會從天上墮入凡塵,重新恢複成一個個各自為戰的邊鄙小部族。
正是看到了這種可能性,孫承宗才會猶豫不決的聽從了崇禎的勸說。然而即便是如此,朱由檢也感覺這兩場談話實在是太累人了。他幾乎已經拿出了全部的精力,和前世同政府官員、甲方交涉的全部才能。
看著崇禎躺在靠椅上,站在一邊終於恢複了些鎮定的王承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這福王還要不要召見?”
朱由檢睜開眼睛重新坐正了身體,思考了一會,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算了,這次還是不召見了。傳孫之獬還有軍器監的正副總監來見朕…”
崇禎找孫之獬過來,主要還是為了應對黃台吉發出的那封公開信。他既然要親自出征,自然不會再容忍黃台吉利用這種手段打擊自己的聲譽。
“…你回去之後,便組織人手批駁這封公開信,主旨麽?就以君民一體論批駁奴酋所言的,有天子而為匹夫,亦有匹夫而為天子者。
我大明天子乃是天下萬姓之代表,不是蠻夷之輩,以兵強馬壯者為汗主。彼以蠻夷之心度我漢家之綱常,真是荒謬可笑…
明日把黃台吉的公開信刊登在大明時報上,以朕的名義做一封回書,刊登在其旁。朕的回答隻有一句,爾欲戰,便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