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468章 軍校禮堂內
劉興祚同劉興賢、劉興治、劉興沛幾位兄弟正端坐在陸軍軍官學校的新建禮堂內,等待著崇禎的訓話。
今日是崇禎過來視察陸軍軍官學校的日子,隨著新年伊始,陸軍軍官學校的騎兵科、炮兵科已經搬遷到豐台大營去了,以往狹小擁擠的校區倒是變得有些空曠了起來。
不過這種空曠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隨著陝西被招安的流民首領抵達京城之後,便在軍官學校內劃分了一部分區域出來,作為暫時安置這些流民首領的警察培訓班。
坐在劉興祚身邊的劉興治轉過頭悄悄的對著兄長說道:“大兄,聽說隔壁那班流賊在這裏培訓幾個月,便會被安排到江南去組建同京城一模一樣的警察部門。
我們在京城都待了一個冬天了,朝廷到底打算怎麽安置我等?除了每天派些鳥人過來,反複盤問兄弟們在遼東的舊事,就是讓我們在這破校區內安心學習。這打仗對我們兄弟來說,還有什麽可學的。
還是一群沒上過戰場的酸丁來教育我們如何作戰,這不是兒戲麽?早知道朝廷如此對待我等,當初還不如不回來。”
劉興治的小聲抱怨聽在劉興祚耳中,感到格外刺耳。他正想訓斥這個不安分的弟弟,卻發覺坐在自己身邊的幾位同胞兄弟和族兄弟,都莫名沉默著,似乎都深有同感的模樣。
他頓時轉變了態度,以稍稍平和的姿態勸說道:“我們當初投奔女真人,便已經錯了一次。如今冒著偌大的風險,連母親、妻子都拋棄在沈陽城內,方才回歸大明。現在你等如此沉不住氣,出聲抱怨朝廷的細致審查,難不成還想再投奔回後金不成?
你們平日裏讀書,可有看到,自古可有一叛再叛的英雄豪傑?我們劉家雖然子弟眾多,人丁旺盛,但是在大明同後金之間,不過是一介微塵罷了。朝秦慕楚,兩麵三刀,隻會讓雙方都看不起我們而已。
朝廷對於我等歸附有所疑心,詳加調查我等在遼東的過去,要我看這實在是一件好事。如果朝廷不想重用我等,又何必如此仔細的調查我等的過去?隻要我們守住初心,總是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的。
更何況我等終究是漢人,同女真人始終不是一家人。天命汗也好、天聰汗也好,那個不是把我等漢人當賊一樣防範?我家在後金雖然位居佟養性、李永芳之後,但是烏爾古岱仗著自己是滿人,反口誣陷我一句,滿人親貴又有幾人願意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
烏爾古岱勒索漢官李殿林的財物被我告發,天命汗明明清楚的很,但也依然裝作不知,反而聽任烏爾古岱誣陷我,說我是挾私報複。
天聰汗登基之後,大貝勒仗著自己的地位,勒索我家錢財,天聰汗可有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可見,這後金終究不是我漢人的天下。
所以,今後這種不如留著後金為好的話語,你們還是不要再輕易說出口了。要是被人聽見,除了證明我劉家回歸大明並不是出自真心,被人用作對付我等的證據之外,對現在的我們還有什麽好處?
劉興治,難不成你想要我劉家在座的兄弟、族人都斷送在你這張嘴上,你才能心滿意足?如果你真的如此心懷不忿,那麽還不如我等會就像陛下辭去一起職務,我等都回鄉下去務農,也好保個家宅安寧。”
一直說到最後一句,劉興祚方才轉為疾言厲色,使得幾位兄弟再不敢有所抱怨。劉興祚作為劉氏七兄弟的兄長,向來以智勇雙全而著稱。就連努爾哈赤對他也深為讚賞,因此在複州叛亂中,隻殺了劉興祚之弟劉興仁和複州2萬百姓,卻並沒有牽連到劉興祚身上去。
以努爾哈赤的為人,如果劉興祚隻是一個庸碌之輩,他又怎麽可能放過這個隱患。而劉氏七兄弟的其他人,就無法同這位兄長相提並論了,隻能唯他馬首是瞻。
如今一見到自家兄長有隱隱發怒之狀,幾位兄弟頓時便轉變了態度,紛紛向劉興祚保證,他們不會再說這些讓人產生誤解的話語了。
劉氏兄弟切切私語的時候,同他們隔著一條空出來的走道的座位上,王嘉胤、吳延貴、神一元、神一魁、張孟金、黃友才、王左桂、苗美、王自用、羅汝才等被招募的流民軍首領,也在一邊說著悄悄話。
雖然流民軍分為很多部分,但是能夠服眾的卻隻有王嘉胤和神一魁兄弟。而相當湊巧的是,這三人都是從邊軍逃離的士兵。
由於在軍隊中接受了係統的軍事訓練,又因為跟隨軍隊來回調動,因此這些邊軍出身的士兵比起那些平頭百姓的見識更多一些。
因此陝西大小流民軍到最後,都會推薦那些有過從軍經曆的士兵作為首領,因為隨著流民軍跨出自己的家鄉,這些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鄉三十裏距離的百姓,就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他們隻能選擇能帶領他們繼續前進的首領。
而在這些流民軍首領中,王嘉胤和神一魁兄弟以講義氣和待人公平而著稱。因此從被朝廷招安開始,這些首領便漸漸分成了以他們為首的兩幫人馬。而其他大小首領,因為擔心招安後被朝廷反悔處理掉,因此不得不開始抱團,最終都依附到了這兩幫首領的名下。
王嘉胤和神一魁兄弟對於朝廷的態度並不相同,王嘉胤其實並不信任朝廷,他之所以接受招安,完全是因為迫於無奈。山西這邊的官軍死死守住了黃河,使得流民軍隻能被困在陝西這邊。
由於朝廷去年極力維持著陝西邊軍的供給,和清理了一部分軍中欠餉,因此雖然陝西受災嚴重,但是陝西邊軍卻並沒有因此而活不下去,反而因為朝廷的持續供給,邊軍的日子反而比一般平民的日子要好過一些。
因此,以往一向逃亡嚴重的陝西邊軍,去年倒是難得的沒怎麽逃亡。陝西邊軍反而趁著災荒補充了不少人手。這樣一來缺乏物資的流民軍,自然不會是補充了兵力而士氣有所恢複的陝西邊軍的對手。
而陝西因為連續兩年的旱災,流民軍就算是想要劫掠地方補充物資,也已經找不到大戶可以劫掠了。一邊被官軍前後堵截,另一邊又搶無可搶。
在這種狀況之下,楊鶴向流民軍提出招撫,就算王嘉胤不讚成,他的部下也不可能放過這一線生機,因此王嘉胤最終還是選擇了招撫。
不過雖然接受了招撫,王嘉胤依然不願信任朝廷。特別是剛剛接受了招撫,便被朝廷半是命令,半是強迫的招到了京城來,說要進行什麽警察培訓,好替他們安排新的職位。
在王嘉胤看來,朝廷強行把他們同自己的部下分開,怎麽看都像是存有善意的表現。因此他希望能把身邊的流民首領團結起來,好應對朝廷的出手。
而神一魁兄弟參與流民軍完全是被生活所迫,因為邊軍欠餉,兄弟兩人又欠了一筆賭債被債主追債,不得已逃回了家鄉,結果又遇到了大荒,不得不參與了流民軍。
同王嘉胤主動造反不同,神一魁兄弟完全是屬於被動的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因此神一魁兄弟是樂於被朝廷招安的,他們認為朝廷實在是沒有必要欺騙自己。而且既然已經被朝廷招安了,自然就應當聽從朝廷的安排,否則這種招安就失去意義了。
兩幫人從陝西到京城的路上就爭執不斷,但是這種爭論到了京城之後反而平息了下來。因為雙方都發覺,到了京城之後,大家都成了籠中之雀,已經沒有什麽好爭論的了。
崇禎從偏門走上了禮台之後,對著下方的一幹學員做了例常的訓話之後,突然說道:“今天在下方的軍校學員中,除了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之外,還有新成立的警察大學的培訓學員。
其實朕今天到這裏來,不僅僅是為了檢查軍校學員的學習狀況,同樣也是來看看這些警察大學的培訓學員的。
這些學員中有不少人是被朝廷招安的陝西流民軍首領,朕今天也想趁著這個機會深入的了解一下他們。
等一下,朕會隨即抽取幾位學員上來講一講,講一講他們是怎麽從一名普通百姓變成流民軍的首領的。朕覺得,不管是我還是各位軍校的學員都應當聽聽他們的經曆。
然後我們才能夠了解民間的疾苦,和如何去保護這個國家的百姓。”
崇禎的話語不僅讓下方的學員們感到意外,便是隨行的軍校教官們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但是在皇帝的命令下,陝西來的警察學員還是被抽取了十多人,上了禮台講述自己的過往故事了。
剛站上禮台的時候,這些流民軍首領出身的學員還有些支支吾吾,一副甚為羞愧的神情。
但是隨著他們講到了自己記憶中不能觸碰的痛處時,卻又往往嚎啕大哭了起來。
雖說流民軍的首領大多是邊軍出身,受過軍事訓練的他們,比之普通百姓更能保存自己。但是他們的家人同樣也是百姓,在這種失去秩序的亂世之中,他們同樣無法保護自己的親人,隻有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親人一一逝去,甚至連屍骨都無法保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