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拂曉之晨 第201章 調離
當崇禎從後門悄悄的離開了錢謙益的宅邸時,跟著他返回馬車的隻剩下王承恩和連善祥兩人了。
王承恩上了馬車之後,就敲了敲車廂的前壁,坐在前麵的馬車夫提起韁繩輕籲了一聲,馬車就開始緩緩向著前方駛去了。
坐在搖晃的馬車內沉默的思考了一會之後,朱由檢便開口問道:“姚希孟現在召集了多少人?他打算怎麽發難?他召集的人中,有沒有比較容易溝通的人物?”
和崇禎相對而坐的王承恩,馬上就反應了過來,簡單扼要的向皇帝通報了,他手頭上所掌握的情報。
姚希孟的名望畢竟不如文震孟,因此他能召集到共同上書的好友不過5、6人罷了。但是他所透露出去的彈劾內容,卻讓不少投機者大感興趣,認為這是刷聲望的好機會,因此聞聲前來參與的官員倒是有二、三十名。
姚希孟並不在意別人會搶走了他的聲望,因此完全是來者不拒的姿態,他是真把阻擋這份和約的行動,當成了糾正皇帝偏差行為的正道了。
不過準備和他一起上書阻擋和約的官員們,卻並沒有幾個是和他一樣心思單純的。起碼現在這個臨時糾合起來的小團體,第2、3號人物,都是首鼠兩端之人。
這兩人便是給事中魏照乘、禦史齊應甲,他們既希望能夠通過此次彈劾,讓自己名動天下,又擔心這場彈劾會引起皇帝對自己的成見。
因此兩人在團體內推舉姚希孟為彈劾上書的主筆,但是對身邊的親友則宣稱,自己才是這次彈劾上書的主心骨,隻不過不願意同某人爭奪虛名而已。
朱由檢閉目思考了一會,才繼續說道:“他們想要趁著楊太常回京之際發難,時機也的確挑的很好。
你找個伶俐點的人,去勸說楊太常不要入京複命了,準備直接南下接任浙閩總督,替朕整頓下浙江、閩南兩省的海防和衛所軍戶。
順便把和約正、副本都帶回京城來,嚴緊任何人進行抄錄。替朕告訴楊太常,從現在開始,不管任何人向他打聽和約內容,沒有得到朕的準許之前,他都要保持沉默。”
王承恩答應了一聲,默默的背誦著崇禎下達的命令。朱由檢停頓了一會,又說道:“讓李夔龍找人彈劾文震孟返鄉後,不思閉門思過,還口出怨憤之語。
然後安排人選去蘇州查證此事,選個往日同文震孟有私怨的人選,把這事透露給姚希孟。再找人勸說姚希孟,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
你再派人同魏照乘、齊應甲談談,如果他們願意避重就輕,把彈劾一事應付過去,事情過後,就給他們外放個美職吧。”
王承恩略略有些遲疑,他不由謹慎的問道:“陛下,這姚希孟是個迂人,就算陛下現在把他調出京城去,事後他也未必會善罷甘休。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給他安個包庇親友的罪名,直接把他趕回家鄉去閑住不好嗎?”
一直閉目養神的朱由檢,睜開眼睛冷冷的看了王承恩一眼,看的他低下頭去,才平靜的說道:“姚希孟雖然迂了一些,但是為人卻甚為正直。
朕的朝廷之中,總是需要一些不同聲音的。這樣的人,能讓他呆在朝中,還是盡量讓他呆下去吧。隻要他沒有擋著朕的路,朕又何苦要同他過不去。”
朱由檢說到這裏,突然卻想到了些什麽,又轉換了話題說道:“京城中人一向喜歡熱鬧,這最近又是旱災,又是作戰的,攪的大家都心神不寧的。
與其到時候讓京城百姓被彈劾一事吸引了注意力,不如給他們找點活動分散下精力,也鬆弛下大家的神經。”
剛剛被崇禎瞪了一眼,王承恩心裏正有些不安,聽到皇帝的提議後,趕緊討好的說道:“馬上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不如召開個賞月祭典,也好讓京城百姓喜慶喜慶。”
崇禎略略思考了下,便搖頭說道:“中秋節畢竟隻有一日,分散不了百姓多久的注意力。
有了,過完中秋節之後,朕要在北門大校場召開一次運動會。讓海陸軍軍官學校、燕京大學、京城各工坊、新軍、京營等,都派出人員參加比賽,京城百姓可以免費觀賞比賽…”
“運動會?”王承恩一頭霧水的詢問了一句。朱由檢這才想起,這個時代的大明人還不知運動會為何物呢,他三言兩語的簡單介紹了運動會是什麽。
首屆運動會的項目並不多,因為時間緊迫,器械一時難以打造的緣故,隻設置了田徑、遊泳、舉重、射擊、摔跤五個大項目,共計23個小項目。
正如崇禎所料,聽說這個運動會要召開之後,京城百姓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加上優勝者可以得到宮內頒發的金、銀牌後,更是有不少人躍躍欲試,想要下場參加。
而原本京城中,因天災和戰爭等壞消息傳播,導致整個城市變得有些壓抑的氣氛,也開始慢慢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大多數百姓心裏覺得,既然皇帝還有心情召開運動會玩樂,那麽說明最近傳來的壞消息,大約並沒有這麽嚴重,大明應該能夠抗過去的。
數日後,朝陽門外五裏的送客亭內,一群官員正穿著便服送一位同僚南下。
姚希孟匆匆喝過了送行酒,就對著送行的友人和同僚拱手作別,準備上路了。
雖然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但是眉目間卻掩飾不住幾分焦灼的神情。當他聽到有人彈劾文震孟返家之後還口出怨言,頓時就變得有些焦慮了起來。
雖說彈劾之人同舅舅有些積怨,彈劾的內容未必是真。但是熟悉文震孟性格的他,卻實在沒有把握這位舅舅究竟有沒有說過類似的話語。
在皇帝已經表現出極端厭惡舅舅的狀況下,若是有人從中再進幾句讒言,那麽蘇州文家這次還真有傾覆之禍了。
雖然文氏在江南頗有文名,也是江南縉紳之家。但是如果被皇帝刻意針對的話,那麽破家之禍就在眼前了。
在友人的勸說和周旋下,姚希孟終於違心的走了一次後門,把這巡查蘇州的差事接了下來。對他來說,保住舅舅一家的安危,比自己的官位和名聲要重要的多。
不過臨別之際,他對著幾位友人和同僚,還是有些麵紅耳赤,抬不起頭來。他從某人口中獲得了大明同建奴和約的部分內容,並在其勸說下出頭糾合同僚,準備抵製這份屈辱的和約。
卻不料,正當彈劾和約一事進行到緊要關頭,他卻因為舅舅之事主動請求南下了,這讓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為,就像是臨陣脫逃的逃兵一樣。
姚希孟心裏思緒良久,終究還是沒有為自己尋找開脫之詞,他幹脆彎下腰,恭恭敬敬的對著幾位同僚行了一個大禮。
幾位送行的友人見他如此,都有些不知所措,齊應甲不由有些詫異的問道:“姚兄行如此大禮,可是有什麽事要拜托我等嗎?若是有事,不妨直說好了。”
姚希孟直起了身子,正色對著幾位同僚說道:“這彈劾楊京甫擅自簽訂和約,有辱我大明國威一事,原本我應當同諸君共同進退。
但是想不到,偏偏在這個時候,我要南下一行。此事因我而起,卻不能因我而終,實在是讓我有些汗顏。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厚顏了,但是我還是想要拜托諸君,一定要抵製這份和約通過,否則百年之後,陛下和我等這些臣子,都將因為此事,為後世所笑啊。”
齊應甲幾人正若有所思,站在一邊表現比較冷淡的魏照乘,聽了後卻有些惱怒的說道:“孟長這話說的就有些不地道了,站在這裏的,那個不是對大明忠心耿耿的臣子。
我等參與此事,也是出自公心,不是因為某人拜托的私誼。孟長此次南下也是有王命在身的,這彈劾一事也就不勞閣下操心了。”
魏照乘毫不客氣的反駁,頓時讓姚希孟有些麵紅耳赤,這時邊上的幾位同僚才上前好言勸說了兩句,終於沒有讓送行一事變得不歡而散。
待到送別姚希孟上車離去之後,齊應甲看著獨自向自家馬車走去的魏照乘,心裏不由一動。
他同幾位同僚告別了一聲,就匆匆向著魏照乘趕去了。正準備坐上馬車的魏照乘,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在叫自己。
他轉頭看去,正好看到齊應甲一手提著袍子,一邊有些氣喘的向他招手說道:“魏兄,魏兄,請稍候。”
魏照乘看著他試探的問道:“齊兄這是有事同我說?”
體形比較臃腫的齊應甲,跑了這兩步路就已經滿頭大汗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後,才笑著說道:“我的馬車壞了,想請魏兄捎上一程,不知可方便?”
魏照乘下意識的看了看不遠處齊應甲帶來的座車,齊家的家仆正整理著車駕,看起來可沒出什麽毛病。
他馬上明白了過來,麵上堆起了笑容說道:“哪有什麽不方便的,齊兄請上車。”
齊應甲對著他拱了拱手,便毫不客氣的上了馬車。兩人在回城的路上密談了許久,當馬車快到朝陽門的時候,齊應甲才笑容滿麵的換回了自家的馬車,顯然這場談話兩人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