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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慘淡經營 第140章 街頭偶遇

  姚士恒出了家門之後就漫無目的的走著,出了馬市橋街,順著鳴玉坊和河槽西坊之間的河槽街,向南緩緩而行。


  此時約莫末時和申時之間,城外進城販賣菜蔬、柴火等生活物資的鄉民,此時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城回家了。


  而在各府上當值的軍士們,現在也開始陸續下值回營或是回自己家中去了。


  街道上的走動的行人倒是興盛了起來,不過河槽街相鄰的兩坊以商民居多,因此河槽街上的軍士並不多,但是看上去也是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


  當然在姚士恒眼中,北京城除了街道更寬敞一些之外,街市上的繁華景象可要比南京和蘇州差遠了。


  且北方秋季風大,一旦起風,這北京城就像被灰色的風沙吞噬了一般,風沙過後,城內的一切都變得灰撲撲的了。遇到這種天氣,他的鼻子能夠難受上一整天。


  站著高高的坊牆之下,看著街上往來匆匆的路人,姚士恒在這一刻,倒是真的分外懷念起,江南青山碧水的景色起來了。


  “也許夫人說的也不錯,還不如趁早歸去,悠遊於林下泉邊,讀上幾本好書,做一個不問宦海風雲的富家翁,足矣。”


  姚士恒心中正蘊生退隱的念頭時,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個有點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子毅兄,何故在街上發呆?我剛剛叫了子毅兄好幾聲,你都沒有反應啊,難不成在思念某位佳人?”


  當姚士恒轉過頭去,卻發現是雲南道禦史毛羽健叫醒了自己。而一輛馬車正停在路邊,兵部主事錢元愨正站在馬車邊,看到姚士恒轉頭看到了他,錢元愨微笑著對姚士恒拱手行禮致意。


  姚士恒趕緊對著錢元愨回了一禮,然後對著毛羽健說道:“年兄,說笑了。吾不過是偶然起了思鄉之念,不想這小兒女姿態卻落入了年兄眼中,慚愧,慚愧。”


  毛羽健不以為意的說道:“吾輩大好男兒,又有聖主在朝,現在正是大有為之時。子毅兄豈可做思鄉之念,沒的墮了誌氣。想不到今日能和子毅兄道左相逢,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子毅兄且和我一起去喝上一杯。”


  姚士恒和毛羽健都是天啟二年的同進士,兩人有同年之誼。但是平日裏姚士恒並不覺得自己和毛羽健有多麽深厚的交情,而和毛羽健同乘一車的錢元愨,是天啟五年的同進士,也是最先上疏攻擊魏忠賢黨羽的幾人之一。


  要是以往,謹小慎微的姚士恒一定會拒絕,他可不願意卷入殘酷的黨爭之中去。


  但是今天心情有些抑鬱的姚士恒的確是想喝上一杯,且又想著自己反正不久後大約就要歸鄉去了,和東林黨人喝上一杯酒,還能喝出什麽禍端來嗎?

  姚士恒對著毛羽健拱了拱手後說道:“那麽愚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姚士恒的爽快,倒是讓毛羽健楞了下,他還想著要怎麽說服這位一向謹慎的同年,和錢元愨一起坐下喝酒呢。想不到這位同年,今天倒是轉了性子了。


  毛羽健反應迅速的抓住了姚士恒的手臂,拉著他向馬車走去,口中還高興的說道:“正好西山居進了一批佳釀,正要和子毅兄一起去鑒賞一二,今日我等不醉無歸。”


  西山居在鹹宜坊內,靠近廣濟寺,在西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酒家。三人隨即登車而去,過了不久馬車就在一條胡同口前停了下來。


  西山居傳聞是一位勳貴的產業,是一座5進跨院帶花園的四合院建築群,門前整條胡同都是西山居的地方。


  三人剛下馬車,就有酒樓的知客迎了上來,看來錢元愨倒是這裏的常客,那位知客大老遠就認出了這位錢大人。


  知客也不詢問三人,就這麽直接帶著他們走過前院,穿過了花園來到了一間僻靜的跨院內。


  姚士恒也來過西山居幾次,但也是第一次知道,這西山居內居然還有這麽一個所在。


  此院的裝飾完全不同於外院那些,富麗堂皇以氣派取勝的北方建築風格,到有幾分移步換景的蘇州園林味道。


  看著姚士恒目不轉睛的看著這裏的裝飾,錢元愨微笑著說道:“此處乃是主人家自用的院子,常人難得一進。某和此處主人家有舊,所以才能偶爾借用,以慰思鄉之情。姚前輩下次若是有意,可用某的名號自來便是。”


  姚士恒微微有些惶恐,他趕緊說道:“不敢,不敢。此處用度應當不菲,愚不過一清苦之官,豈敢常來問津。”


  看到姚士恒拒絕自己的好意,錢元愨微微一笑,並不著惱。他轉過頭去,對著迎上來招呼自己三人的跨院管事吩咐道:“今日某等前來,主要是為了嚐嚐進來的新酒,你可有什麽介紹嗎?”


  跨院的管事是個30多歲的伶俐人,他口齒清晰的替三人介紹了,西山居日前進來的三種新酒。


  聽完介紹之後,錢元愨對著毛羽健拱手說道:“毛前輩是酒中聖賢,這選酒一事,還是毛前輩來定奪吧。”


  毛羽健微微點了點頭,當仁不讓的對著管事說道:“這酒水就上玉液白,這菜式嗎便以蘇茶為主,另外加上兩道煮鮮肫肝和玉絲肚肺…”


  三人論了序齒,毛羽健坐在上首,姚士恒居中,錢元愨坐於下首。三人閑聊了幾句後,管事便帶了一壇五斤裝的玉液白回來,請三人過目後,方啟了酒封。


  這酒封剛一打開,一股酒香就撲到了姚士恒的鼻前。“果然是好酒。”姚士恒不由自主的讚歎道,這一刻他肚子裏的酒蟲完全被勾起來了。


  “子毅兄都說是好酒,那我一定要多飲上幾杯了。”毛羽健嗬嗬大笑的說道。


  姚士恒被毛羽健說的有些臉紅,席間一時歡笑一片。隨著冷熱熟食的上來之後,三位16、7歲的美貌小婢站在三人身邊,為他們斟酒布菜。


  開席不久,又有一位穿著綠衣的小娘子提著一把提琴走了進來,請三人點唱。


  三人之間互相推辭了幾句之後,推脫不過的姚士恒便對著小娘子說道:“那便來上一套‘半萬賊兵’吧。”


  這綠衣小娘容貌隻是平常,但是彈琴的技藝和歌喉卻是一等一的好,以姚士恒看來,幾乎有吳中名家的水準了。


  有美婢在側,美食當前,美酒在口,美樂在耳,姚士恒恍惚之間似乎已經回到了,在家鄉和友人聚會的場景。


  在這一刻,酒酣耳熱之後,他對於錢元愨、毛羽健兩人的最後一絲戒心也放下了。


  三人談論詩詞、字畫、古董,一時之間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姚士恒自覺自入京以來,就數今日最為快活。


  心境一開,這三人的酒量也是大漲,5斤裝的玉液白旋即被三人喝的隻剩下了小半壇。


  姚士恒、毛羽健飲的最多,他們兩人往往是酒到就杯幹,而錢元愨卻每每隻是略一沾唇就放下了。


  看到姚士恒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之後,錢元愨借口要談些私事,遣走了屋內的外人。


  當房間內的婢女和仆役都出去之後,錢元愨不由對著姚士恒詢問道:“不知子毅兄對這朝廷清理科道言路怎麽看?”


  姚士恒酒意上頭,那裏還會去深思自己身在何處,他哐當一下就放下了酒杯,口中含糊不清的抱怨道:“祖宗法製,這科道官乃是為朝廷澄清吏治而設,也是陛下耳目之所寄。如今陛下被奸人蒙蔽,堵塞言路,自去耳目,如此治國,可乎?”


  錢元愨和毛羽健相視而笑,覺得此人可用。這毛羽健酒量頗豪,和姚士恒所飲酒水相去不遠,但是依舊神智清明。


  毛羽健此時不由開口試探著說道:“子毅兄既然知道,此次清理言路,乃是奸黨作祟,何不奮起上疏?讓陛下幡然醒悟,驅逐奸黨,則兄之大名將震動天下。”


  姚士恒眼神迷離,兩頰緋紅,他搖著頭說道:“吾為臣子,陛下為君父,臣子怎麽能直斥君父的過錯呢?吾當遠離廟堂,效仿和靖居士,泛舟於江湖,潔身自好矣。”


  對於姚士恒的反應,錢元愨和毛羽健有些傻眼,這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兩人麵麵相窺之後,不由開始從旁勸說,希望姚士恒放棄這個消極的想法,而是起來和奸黨抗爭。


  然而一個酒醉的人是無法被說服的,錢元愨和毛羽健的勸說反倒激發了姚士恒求取的心理。


  他大呼小叫的讓管事拿來紙筆,他要寫一封辭官疏。此時錢元愨和毛羽健終於確定,姚士恒這是真的喝多了。


  “此人的酒品可真不怎麽樣。”錢元愨心中有些憤懣的想到。為了安撫姚士恒,不讓他繼續吵鬧下去,錢元愨無奈的叫人拿來了紙筆。


  姚士恒文不加點,旬刻之間就寫了一篇千餘言的上疏,然後就伏在案上呼呼睡去了。


  錢元愨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後無奈的說道:“今日還是就此作罷,來日再說。先找人把子毅兄送回去吧。”


  毛羽健目不轉睛的看著手中墨跡未幹的上疏,臉上掛著奇異的微笑回應道:“非也,非也,吾等大事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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