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章:我懷孕了
123章:我懷孕了
等郁明子病癒出院,易哲慎私下找她談過一次。
盡量委婉地讓她離開公司,繼續她自己的事業。
郁明子對此表現得十分平靜:「柴醫生說的其實很有道理,我繼續留在你身邊,總歸會讓人說閑話。姐夫,接下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停了停,懂事地微笑:「過去的一年能跟著你一起做事,是我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候。」
*
郁明子很快從公司辭職。
易哲慎繼續忙碌綠色新城的項目。
他重新變得忙碌,不是滿世界飛來飛去,就是進行一輪接一輪的會議、談判、評估……比起以前工作狂的狀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並不介意這種挑戰身體極限的連軸轉繁忙,因為忙碌可以使他暫時不去想很多事。
只是偶爾一個人安靜下來時,他喜歡不厭其煩地撥打一個號碼。
他常常幻想,她現在應該去了哪裡?身邊都有些什麼人?
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
號碼他一直為她續費,永遠不會停機。
那邊回應他的,卻始終是萬年不變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四月,紐約那邊,老太太年事已高,聖誕節的時候,最新的體檢報告檢查出老太太患了胰腺癌二期。
易哲慎回了趟紐約。
病床前,他無法再拒絕最親的奶奶,只得再次接手天堃。
滬城,綠色新城的項目進展順利。
一期工程竣工的那天的慶功會,郁明子也特地過來參加。
結束的時候,粱令楷喝得大醉酩酊,他自己也被輪番敬酒,離開酒店時,司機打電話來告訴他,車子在路上出了問題,可能要半小時后才能到。
正巧郁明子開車過來,主動提出送他和粱令楷。
那天,粱令楷喝醉了,一個人霸佔整個後座,他坐副駕。
彷彿是命中注定,車子經過一個轉彎路口時,迎面一輛超載的大貨車忽然失控,衝破護欄,朝他們的車子疾馳過來。
關鍵時刻,眼看貨車就要撞上副駕,郁明子用盡全力把方向盤往左打。
車子在馬路上打了一個橫,輪胎擦過地面的刺耳聲音后,車身被大貨車擠壓在貨車車頭和公路護欄之間,駕駛座位置被撞的面目全非。
易哲慎和粱令楷只是手臂骨折,郁明子下半身卡在了車裡,過了幾小時才被消防人員從嚴重變形的駕駛室里救了出來。
當晚,全滬城最好的醫生來為她做搶救。
十多小時后,一個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通知易哲慎,「易先生,郁小姐的傷勢很嚴重,現在你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比如?」快三十個小時沒合過眼,易哲慎已經是筋疲力盡,
醫生沉吟了片刻,說:「可能要截肢。」
*
郁家人丁單薄,郁明子父母早逝,只有一個臨時從美國趕過來的一位遠房表兄郁南琛。
病房外間,郁南琛點了一根煙,淡淡開口:「Carson,大概是我們郁家欠了你的。我幾年前就和明子說,讓她不要再步她姐姐的後塵。她不信,千里迢迢追著你跑來中國,結果追到一條腿都沒了。」
易哲慎清楚郁南琛這些話里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發生這樣的事,我很抱歉。」
郁南琛抬手打斷他:「我們都是男人,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明子忽然沒了一條腿。她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抱歉。」
易哲慎並不逃避這個問題:「你也應該知道我心裡有別人。」
郁南琛多少帶了些譏誚的口氣:「你和王晏如女兒的事我多少有些耳聞,已經兩年過去了,你真的認為一個從一開始就目的不純接近你,後來又背叛過你的女人,還會回頭再接受你嗎?」
易哲慎不想這個時候談簡兮:「逼著我對明子負責,對她而言,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病房裡這時有了動靜,應該是郁明子麻醉藥效果過了,在裡面問:「姐夫,是你在外面嗎?」
*
易哲慎走進病房時,護士已經幫忙把自動升降的病床升起來。
郁明子整個人憔悴了一大圈,勉強躺靠在枕頭上,第一句話開口,聲音暗啞:「姐夫,我左邊的小腿怎麼沒有知覺了……是不是截肢手術已經做了?昨天急救時,我聽見醫生在討論要不要鋸掉我的腿……」
易哲慎當然看到蓋在她身上凹陷下去一截的被子,竭力沉靜地安撫她:「你會好起來的。」
郁明子聽出他話里的關切,頓時高興了不少,主動轉移話題:「表哥生意那麼忙,還專程飛過來看我,我真的好感動。」
易哲慎說:「他很關心你。」
郁明子用力點頭:「你們都很關心我。沒關係,就算真的沒了一條腿,我也不會想不開的。」
她一張失去血色的臉,此刻明顯發紅,說話的語氣也因為情緒不穩定,有些顛倒重複。
護士倒了水過來,易哲慎接過杯子,送到她手裡。
郁明子越發高興,一邊喝著水,一邊不停說謝謝,
明明現在少掉一條腿的是她,她這種感恩戴德的反應,多少有種刻意討好的味道。
易哲慎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回想過去這一年,郁明子確實幫到他許多。
他不是沒察覺她的心思。
或許,他有一萬個理由去回報這個女人的感情,但是,無心,也無力。
伸手安撫住郁明子的肩膀,他沒有說那些違心的好話:「明子,發生這種意外,我很抱歉,只能從物質上盡量補償你。我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你來說有些殘忍,但我不想騙你。」
郁明子的眼淚水漸漸滾落出眼眶。
她搖頭,又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聽他說一個字。
易哲慎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必須一次把話說清楚,只能逼迫郁明子正視自己。
郁明子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死死拽住他的手,大哭:「姐夫,你別離開我,我求求你,別離開我。其實剛才醒來知道沒了一條腿,我心裡特別害怕,我真的特別害怕。姐夫,我錯了,我以前不該挑撥你和簡兮的關係,現在我瘸了,就是以前我做壞事的報應。當我求你好不好?你和簡兮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也可以不問,只要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就可以。我父母都去世了,姐姐也死了,這世上我已經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人,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管……」
郁明子終於哭累了,最後咬住被子無聲地流淚。
等她睡了過去,易哲慎替她蓋好被子。
期間,手指碰到她的手背。
冷的像冰。
*
那晚易哲慎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對面的房間也同樣安安靜靜。
又只剩他一人。
他找出鑰匙,打開那扇塵封日久的門,靜靜環視整個房間。
這裡承載著他短暫的一段記憶,所有的擺設都一直維持著原樣,主人卻仍未歸來。
傢具都用白布罩著,那個女人留在那裡的離婚協議書仍安靜地躺在桌上,已經積了一層灰。
他拿起來看著扉頁上漂亮的字跡,良久,才在昏暗裡點上一支煙。
最後一次見簡兮是什麼時候?
他仔細回憶,應該是在這裡。
前一晚,她還為他煮餛飩,不滿意他吐槽她的手藝,說在餛飩里放了毒,吃了會毒死他。
卻從沒想過,那一面竟已成了兩年來她留給他的最後記憶。
可是,他真的很想她。
*
兩個月後,他忽然改變主意,結婚了。
沒有儀式,沒有婚戒,一切從簡。
那天,他只對郁明子說了一句話:對不起,除了易太太的頭銜,我什麼也給不了你。
婚後,他在南安路給郁明子安排了一所房子,請了保姆照顧她生活起居,自己仍住在簡兮家那棟老樓。
粱令楷對他說:「你這個婚結得莫名其妙。」
他假裝沒聽懂言外之意,雲淡風輕答覆:「人總要結婚的。」
粱令楷看了他片刻,問:「你真的把小兮放下了?」
他沒再開口,只抿緊唇,狠狠吸了一口煙。
心臟的位置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粱令楷又說:「Carson,我看你的病又犯了。」
他淡淡問:「誰說我有病了?」
粱令楷冷哼:「沒有哪個正常人需要看連續兩年的心理醫生!」
易哲慎終於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忽然想,從今往後,他這輩子或許就是這樣了。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這輩子所有的感情已經在和簡兮在一起的那幾個月里,消耗完了。
既然這樣,那他和誰結婚都是一樣的。
*
牆上的掛鐘敲響了十二下。
易哲慎從回憶里驚醒。
看了看仍舊緊閉了卧室門,他大致估算了下時間,站起身,走過去。
敲了敲門,裡面沒反應。
他等了十秒,才擰開門把手,卧室里沒人。
裡面衛浴室的門緊閉著,裡面亮著燈,詭異的安靜。
突然間,太陽穴跳得厲害。
易哲慎快步走向衛浴室,手觸碰到門把的時候,某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他猛地推開門,就看見裡面血腥一幕——
郁明子衣衫完整地趴在浴缸前,右手握著刀片,左手手腕上赫然是一抹殷紅,正慢慢地滴入浴缸,滿浴缸的熱水已經被染成淡淡的紅色。
……
郁明子被送去最近的醫院。
幸好左手腕上的傷口不算太深,醫生為她縫合好后,她被送回病房。
等她蘇醒時,易哲慎一直守在旁邊。
「我懷孕了。」她睜開眼,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易哲慎聽出她話中帶刺,只問她:「明子,你要什麼?」
「那要看你能給我多少了。」
易哲慎沉吟片刻,只說了一個數字。
那是他手頭所有流動資金,和短時間內能夠變現不動產的總和。
「姐夫,我就那麼面目可憎,寧願傾家蕩產都要急著跟我撇清關係么?」郁明子伸過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里無限母愛,「是,我們心知肚明,孩子不可能是你的。前兩天醫生告訴我,孩子大腦已經停止發育一個禮拜,問我還要不要留。我現在想好了,這個孩子我打算生下來。哪怕生下來是個白痴智障,我也願意養她,我就催眠自己好了,他就是你的孩子,就是你和我的孩子。」
易哲慎靜靜地聽著,「這樣做有意義嗎?只為了跟我過不去?」
郁明子避而不答,反問他好幾個問題:「……在香港玩得開心嗎?你們一家三口團聚的感覺很不錯吧?」
易哲慎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平靜道:「她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我也從沒指望她能原諒我,和我重新開始。」
郁明子有些急躁了,「可你還是喜歡她的對不對?你又知不知道她現在身邊已經有了其他男人……甚至王晏如至今還在打天堃的主意。她這個時候重新出現在你面前,肯定是她們母女又要開始什麼新的陰謀了!」
易哲慎臉上一點相信的反應都沒有,只問:「孩子事情,你有沒有告訴蘇澤正?」
郁明子抬頭,睜大眼睛看著他。
她在外面有人的事實,易哲慎一直是知道的。
卻沒想過,他連是蘇律師都知道。
蘇律師是帶她入行的老師,亦師亦友的長輩。
這個快能做她父親的男人,卻卑劣地一直打她的主意。
起初,只是趁著工作之際,試探性地肢體接觸,漸漸的,越來越得寸進尺,這讓她十分厭惡。
以她的身份,其實完全可以辭職走人的。
但她沒有,因為她偶然從易哲慎那裡知道,蘇律師真實身份是是溫致成安插在他身邊的人。如果她反將一軍,從蘇律師手裡拿到溫致成的什麼把柄,可以幫易哲慎除掉一個宿敵。
「你和簡兮從尼泊爾回來的那一次,我被簡兮奚落。那晚,我碰見了蘇澤正。他帶我去酒吧買醉,把我騙上了床。」
第二天,她就遞了辭職信。
「真要辭職,應該去找你姐夫,他才是我們律所的大老闆。」那天,蘇澤正不懷好意揶揄她。
她討厭這個老男人不動聲色將她所有秘密窺探到,咬緊唇,憤怒地瞪著他。
「把辭職信遞到你姐夫那裡,看他會不會留你。」蘇澤正氣定神閑地激怒她,「依我猜,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的太太,估計不會太在意你的去留,你去了,也只會自討沒趣。」
說到這裡,郁明子抬起頭看著易哲慎,問:「你相信嗎?一開始我真的只想為你好,只可惜,後來連我自己也跟著瘋了。」
她和蘇澤正的關係漸漸變得夾纏不清,蘇澤正心情好的時候,也會一點點把天堃內部的事透露給她。
溫致成野心勃勃,一直想要奪回天堃繼承人的身份,包括和王晏如聯手,甚至簡兮是王晏如女兒的秘密也告訴了她。
一開始,她本來打算提前將事情告訴易哲慎,提醒他小心王晏如這個躲在幕後的強大對手,以及王晏如埋在他身邊的那枚定時炸.彈。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她想,她一定會都告訴他的。
這麼久過去了,她還是清楚地記得那個下午,咖啡廳內,他毫不留情要她回國,不要再為難他的妻子。
她滿心苦澀地走出咖啡廳,長久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腦海里一個又一個念頭閃過,她忽然看到一個轉機,或許,可以讓一切改變。
要挑唆一個少不更事的女孩是一個很容易的事。
從簡汶嘉手裡拿到東西時,她還在猶豫。
直到現在,她還經常假設過當初如果選擇另一條路,會是怎樣?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郁明子從回憶中抽離,定定地看著易哲慎,對他說:「姐夫,沒有人能像我這樣愛你,包括簡兮。她對你的愛,其實也不過如此,如果她真的無條件相信你,四年前就不會離你而去,寧願改名換姓也要一直躲著你,不讓你找到她。」
易哲慎寂然看著她,沉默。
郁明子看著面前男人臉上的淡靜,那裡面沒有憤怒,沒有憐愛,也沒有失望。
是的,他從來就不會愛她,從前是,現在也是。
*
三天後,郁明子被推進手術室,做了人流手術。
護士將她推出來時,她看到易哲慎還等在門口。
「謝謝你還願意在這裡陪我。」她對他努力扯出一絲笑,「姐夫,你走吧,再見。不對,從今以後……不見了。」
郁明子閉上眼,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不要以為我同意做手術就是成全了你和簡兮。如果她知道我懷過你的孩子,還可能和你在一起嗎?呵呵,真是遺憾,估計現在她已經收到了我的郵件。」
*
郁明子休養半個月後,被郁南琛接回了美國。
易哲慎回到香港,思拓跟天堃在正式簽約合作之前,開了一個小會。
會議上,簡兮照常出現。
多日不見,她妝容精緻,表情嚴肅,與慣常的職場女強人並無分別。
會議上,她提了一些邏輯充分,咄咄逼人的條件。
易哲慎全盤接受。
會議結束時,她站起身,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問他:「易先生,今天的協議內容,您還有沒有什麼意見?」
易哲慎搖頭,姿態斯文又清俊:「沒問題。」
旁邊律師很著急,會議結束后,再三把可能發生的情況跟他一羅列:「易先生,真的沒問題嗎?您可要考慮清楚!天堃不差合作對象,他們的要求很過分!」
易哲慎擺擺手,示意律師不用再議。
旁邊粱令楷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終於什麼都沒說。
這一刻,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只要是她要,他又有什麼不可以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