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直面那些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傷口
102 直面那些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傷口
這間義大利餐廳,琳琅是第一次來。
極有品位的裝潢設計,一流的廚師和菜色,來這裡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貴。
服務生領著琳琅進去,琳琅說是一位姓司徒的女士定了位置,服務生一聽說是司徒小姐,立刻就帶琳琅去了最好位置的卡座。
這個時候司徒姍還沒來,琳琅坐在那裡,自己點了一杯檸檬水,她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心裡一片混沌。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今天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大概,是想聽一聽這個女人和程嘉善那香艷的過往?
她在心裡嘲笑自己。
司徒姍是在琳琅到了二十多分鐘後來的,她身上的香奈兒定製套裝不僅從她一進門就讓琳琅注意到了她,更讓整間餐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她的身上。
不得不說,女人活到三四十歲有她這般美貌和氣場的,除了程嘉善他大姐,真是少之又少了。
但是這個司徒姍,她除了貌美和氣場,她身上還有一種自帶的妖媚氣質,也不知道程嘉善喜歡一個年紀比自己大那麼多的女人,是不是跟這有關——比起她來,琳琅自覺自己沒有一個女人該有的嫵媚。
跟在司徒姍身後的女人,上次琳琅在寺廟見過,是她的助理。
司徒姍進來後走到預定的位置,她看了一眼琳琅,就這麼坐下了。
在她喊了一聲「馮婧」之後,琳琅後腦勺噌的一聲像是著了火,一下就把目光轉到了司徒姍旁邊的女人身上。
琳琅覺得自己不會聽錯,司徒姍叫的這個名字,就是她在程嘉善手機上看到的那一個——馮婧是司徒姍的助理,程嘉善至今和她聯繫密切,那是不是說明,程嘉善和司徒姍至今都沒有斷?
琳琅心頭潮汐涌動,她覺得心口悶熱,口乾舌燥,她舔了舔自己的唇,在司徒姍對馮婧說「你去外面等我」的時候,她端起杯子,大口的喝檸檬水。
「顧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等到馮婧離開,司徒姍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個金屬質地的漂亮煙盒,打開盒子,將一個眼夾在了指間。
她笑看著琳琅,再把視線轉到琳琅的手腕上,然後她點燃了那根煙,「嗯,鐲子很適合你,就像為你量身定做的。」
琳琅面無表情的盯著她,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司徒姍從容的抽了口煙,笑道,「我好像應該稱呼你為程太太?但好像今天程太太有點緊張。」
她笑起來,那笑聲在一般人聽來大概是直爽的,也帶些媚氣,但琳琅知道,她這是在宣戰,是在挑釁。
服務生拿了餐單過來,司徒手裡熟練的掂著打火機,示意服務生,「讓這位小姐先來。」
「不用了。」
琳琅剛開口,她就接了話,「飯還是要吃的。」
「……」
琳琅看她隨時隨地對任何事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她知道了,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是這種人的對手。
琳琅點了一份套餐,司徒冷笑了一聲,對服務生說,「我和她一樣。」
「好的,請稍等。」
服務生走後,琳琅瞧著司徒掂打火機的那隻漂亮的塗著精緻指甲油的手,她幾乎能想象到她是怎樣用她的手去撫~摸程嘉善的,程嘉善的臉,他的胸膛,他身上的每一處……哦,不能再想了,琳琅越來越清晰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嫉妒在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是以每秒鐘為計時單位的在迅速增長。
「程太太你看,我們倆,就連喜歡吃的東西都一樣,也難怪呢……」
司徒姍眯眼抽煙,她這是完全無視了牆上用中文英文義大利文標註的「禁止吸煙」,當然,她有身份有地位,她再怎麼放肆,這裡的人估計也是拿她沒有辦法。
琳琅看著她許久,這才淡淡道,「我不喜歡義大利菜。」
「退而求其次是么?」
司徒姍將煙灰點在沾了水的紙巾上,笑著說,「我知道了,你嫁給我們阿善,也是退而求其次,據說,之前有個當畫家的青梅竹馬男朋友……嘖嘖,程太太也是個狠心的人吶,怎麼捨得……」
琳琅點點頭,笑著說,「司徒小姐對我了解頗深。」
「我們阿善」,當司徒姍用這樣的形容詞提起程嘉善的時候,琳琅已經感覺到自己妒火攻心,但事實證明,不管她如何說,在法律上,琳琅才是程嘉善的合法妻子,至少在這一點上,琳琅暫時還不算落敗的那一方——司徒姍這是虛張聲勢么?琳琅覺得這人擅長跟人玩兒心理,假如自己被她幾句話就說得勃然大怒,那才真的輸了。
「你知道嗎,那時候阿善才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你知道那時候的阿善有多純嗎……」
她眯著眼抽煙,吞雲吐霧的,似是在沉思,又像是在陶醉,她對琳琅說,「阿善和我一起做生意,我們倆的事兒,整個司徒家族無人不知……你看,阿善母親給他們兄弟姊妹留下的鐲子,阿善那個,他都送給我了……程太太,阿善對我有感情,這麼多年了,我一個人在香港等他,等來的,卻是他結婚的消息,你說,我傷不傷心?」
琳琅的手,被她潛意識支配著,她在司徒姍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把手放在了桌子下面,她在試圖把那桌子取下來,她真的想要取下來,司徒姍戴過的,她不想要。
「不想要?」
司徒姍輕而易舉洞察了她眼裡的慌亂和不安,她笑著問琳琅,「阿善送我的,再給你,所以你不想要了?也是,別人用過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了,還給我那是再好不過。」
琳琅一張臉憋得通紅,她取不下來那鐲子,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去應對這個女人,直到司徒姍揚著眉,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她說,「不如把阿善也還給我,畢竟,那也是我的,我十一年前就用過了,再給別人,我也心不甘情不願……」
琳琅眼睛紅了,她哽咽著反問司徒姍,「你把他當東西嗎?」
司徒姍冷笑了一聲,又拿出一隻煙來,她垂著眼啪的打開了打火機,點燃了煙。
「男人對於女人,可不就是玩物,太認真,你就輸了。」
司徒姍抽了煙,抬手扇了扇煙霧,笑道,「顧小姐,把阿善給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琳琅好笑的瞧著她,半晌,她搖搖頭,「你的預謀,從寺廟見面開始,一直到現在,就是為了得到程嘉善——我發現我想錯了一個事情,不是程嘉善還在和你糾纏,而是你一直在糾纏他。」
司徒姍眼眸一直斂著,她悶聲抽煙,在琳琅說這話時,她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服務生過來送餐,琳琅已經緩緩站起來。
司徒姍抬眼,蹙眉盯著琳琅,習慣性頷首像平時吩咐下屬那樣,「坐下。」
「你沒資格命令我。」
「很好。」
司徒姍也站起來,她一條手臂環在腰上,一手拿煙,她冷笑著以一種輕蔑的神態注視著琳琅,「你以為你的男人有多乾淨呢,還不是被我玩兒?你還沒認清這個現實嗎,如果沒有我,他程嘉善乃至程家,哪兒來的今日的風光?顧小姐,他能花十個億娶你,我就能花一百個億得到他,你信不信?」
琳琅心跳打亂,她試圖讓自己平心靜氣,她試圖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她雙手緊緊摳著手裡的手提包帶子。
她對司徒姍說,「這些話,你要說的對象應該是他,而不是我。司徒小姐,我想我今天不該來見你,這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
……
……
今日海面無大風,陽光很好,算是難得的好天氣。
程嘉言戴著墨鏡背靠著遊艇的欄杆,手上一杯紅酒,她面色淡淡的看著對面的程嘉善,看了他半天,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一件事一件事的問?」
程嘉善面不改色喝了口酒,垂眸,微微啟齒,「無話可說。」
他從來對得自己的良心,也不曾出賣靈魂,他沒有辜負過自己,更不會負琳琅,至於琳琅對他的誤解……就讓她誤解吧,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自己相信的理由。
連自己都不信,琳琅還會信他嗎?
「呵呵,你口味夠特別!」
程嘉言咬牙轉了身,不想再看他,面朝大海,心裡一陣煩躁。
是啊,夠特別。
程嘉善不止一次的嘲笑過自己,不止一次在一個人的夜深人靜直面那些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傷口,直到琳琅出現,他以為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和他一起撫慰那傷口的人,然而他還是錯了。
遊艇駛回碼頭,離開前,大姐失望的丟了一句話給他,「我看你如何收拾!」
……
燕聲畫廊。
今天的顧客比較少,但貴在精,郭燕聲做了兩單大生意,賺得不少。
十幾年前放棄家族生意開始做畫商以來,郭燕聲靠這個賺了不少錢,曾幾何時,他對程嘉言說,如果你不嫌棄我白手起家,不嫌棄我沒有郭家繼承權,你就嫁給我……
程嘉言倒是不嫌棄,只不過當時程家的境遇不允許,最終也就沒結成婚。
後來郭燕聲回憶起那段日子,其實不是境遇不允許,而是程嘉言怕自己一嫁人,就會從她的弟弟妹妹身上分走一半的精力,冷落了弟弟妹妹她不願意,冷落了丈夫她也不願意,那乾脆,就要結婚吧。
在郭燕聲心裡,程嘉言是一個執拗到令人髮指的女人,她怎麼就沒想過,結婚後,關心她弟弟妹妹的就不止是她一個人了……
至今為止郭燕聲都不結婚,也不想找女人,他就是要程嘉言自責,並且處處和她作對,讓她既要自責,又要恨他恨得牙痒痒……郭燕聲知道自己犯賤,但是就算是犯賤,他也覺得那是一種另類的情趣。
他是沒救了。
送走了客戶,郭燕聲就上樓去了。
五分鐘后,助理又在樓下叫他,「郭先生,有客人來。」
「好,我馬上下來。」
郭燕聲剛鬆開領帶打算休息,樓下來了人,立馬又站起來整理好了自己。
等到他從樓上下去,走到樓梯口,一看到正對面正在賞畫的那道女人背影,他停下了腳步。
「郭先生。」
助理叫了一聲郭燕聲,那個女人轉過身來,她笑著摘下墨鏡,對郭燕聲說,「好久不見了,郭先生。」
郭燕聲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回神,他雙手揣在褲袋裡,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司徒姍。
「哇哦,這間畫廊,可要比你當年在香港開的那間有品位多了。」
司徒姍笑著走過來,站在郭燕聲面前,這男人太高了,她連說話都得仰著頭,「我很喜歡,說明我今天過來看看,是對的。」
郭燕聲臉色變得很難看,一旁的助理從沒見過他如此冷淡的表情,而且他話從口出,語氣又冷又臭,仿若對待敵人。
「我想我不歡迎你。」他說。
「呵呵。」
司徒姍笑起來,已經伸手搭在他的肩頭了,「別這樣,好歹一場舊識,就算不拿笑臉相迎,至少,也不應該如此冷漠無情。」
郭燕聲淡淡的拉開了她的手。
郭燕聲吩咐他的助理,「你先出去。」
在助理走後,他對司徒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再搞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