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遇劫
我邊刷牙邊望著窗外發呆,天色暗如傍晚,森林般茂密的高樓大廈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愈加顯出了陋巷的矮小。
這雨景讓我想起了一首古詩,這是一首跟另一首更古老的詩有關的詩:一位古代詩人讀了一首更為古老的古詩,這首詩寫於一千年前,作者談到整夜下雨,雨點敲擊他船上的竹篷,以及他內心終於獲得的平靜。現在又是一個有濃霧的鉛灰色早晨,這僅僅是巧合嗎?另一個人正活著,想起了這首古詩,這僅僅是偶然嗎?我獲得了一千年前的某個人的一段記憶,但我不是他。那麽,我的記憶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我毫無頭緒,我決定去雨的家裏看看,我知道手機上存有她的住址。
我跟巷子口的保安借了一把雨傘,冒著大雨往她家的方向走去,腦海裏努力回想著我和她交往的細節……
經過那棟熟悉的米黃色樓房時,我下意識地抬頭往五樓望去:上麵已是人去樓空,陽台上的花草都枯死殆盡,隻有一株仙人掌還活著,在一片枯黃中露出一簇鮮豔的翠色。
好奇心驅使我再次來到五樓,503和504的房門緊閉,地上積了細細一層灰,看上去像是很久沒人住了。我抱著一絲希望,敲了敲504的房門,沒人開門;再去敲503的房門,也沒人開門。我把一側的耳朵緊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陣,裏麵毫無聲息。
我又鑽進瓢潑大雨裏,街上空無一人,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無助感和恐懼感。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雨的線索也斷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走到一個長途汽車站門口,我打算進去看看還有沒有去外地的車。
車站裏麵晃悠著幾個閑人,我突然感到後背被一個擦身而過的人蹭了一下,我轉過頭,發現一個皮膚黝黑、矮壯的中年男子正盯著我看。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雨衣,沒戴口罩,一張飽經風霜的黑臉,他麵部肌肉緊繃,眼神犀利且目露凶光,神情異常緊張。
我剛要發作,他突然開口問道:“去外地嗎?”他的嗓音粗暴且沙啞。
“你有車?”我覺得我運氣不錯。
“有。”
“新聞裏不是說沒車了嗎?”
“我們車站還有,旅遊大巴。”
“燒電的?”
“嗯,燒電的。”
“在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
我心裏合計了一下:如果真有合適的車,我也去郊外避一避,越快越好。等情況有所好轉之後再想辦法打聽雨的消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定主意後,我便跟著這男的走進了汽車站,跟他進了停車場,隻見一排客車在大雨中整齊地排著隊。路越走越深,越走越暗,我來到這條路的盡頭,前麵是一堵牆,一回頭,我看見
車站的出站口已經離我很遠了,一個打傘的路人匆匆經過大門口。
走在我前麵的男人突然轉過身,來到我跟前,壓低聲音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啊,怎麽啦!”我心想該不會是遇上某個神經病了吧。
“你現在知道我是幹什麽的了吧。”
“倒票的啊!”我覺得這人也太逗了。
“我帶你辛苦走這麽一趟,好歹給頓飯錢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凶狠起來。
我一下子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忍不住笑了,心說這也可以!
正準備轉身走開時,我感覺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我的腰窩。
“我們兄弟倆剛從大牢裏出來,一天沒吃飯了。”
此刻我才明白遇上打劫的了。
猶豫之際,一輛公共汽車後麵突然閃出一個瘦高、白淨的小夥子,也穿著一身黑色的雨衣,他擋住了我的去路。這人也沒戴口罩,奇怪的是,他一臉歉意,神情略顯羞澀:“哥們,怎麽著也要請我們喝一杯吧。”
我想起這是末世,好漢不吃眼前虧,就把錢包裏大鈔都掏了出來,隻剩下一些零錢。
“我錢包裏隻有這些,都拿去吧。”
“你是本地的嗎?”那“瘦高個”問道。
“是啊?”
“我聽出來了,要是外地逼我們就不客氣了,我們不搶你手機。”
“那還要謝謝你們了。”
“你是做什麽的?哥們,我看你還蠻鎮定的。”
“無業遊民。”
“不會是便衣吧?”
“我要是便衣,現在不是該掏槍了嗎?”
大家沉默了一會,聽著雨點打在雨傘上。
“瘦高個”突然開口道:“晚飯有著落了嗎?要不退你一點?”他這樣問不知是出於良知發現,還是純粹是在挑釁。
“不用了,有飯吃。”我僵硬地轉過身,手臂僵硬地舉著雨傘,邁著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汽車站門外走去,一路上,後背涼颼颼的,我心裏恨不得立馬就狂奔。這時,忽聽得身後一陣踏踏踏踏的急促腳步聲——他倆竟然顛了!但我還是不敢馬上回頭,生怕他們繼續找茬,我總覺得這二人是來除掉我的。
一直快走到大門口,我才慢慢轉過身來,隻見剛才被打劫的地上有一個黑色的手提包,雨水正打在上麵。
我走過去撿起提包,袋子往下墜,很沉,打開一看,裏麵居然有一把金色的手槍和一堆彈夾。我蹲下了身,拿起一個彈夾,仔細打量了一番,彈夾很新,在彈夾的頂端現出一顆金燦燦的無彈殼子彈。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我在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打了報警電話。不到五分鍾,一輛電單車疾馳而來,在我麵前停下,上麵
坐著一個又高又壯的警察,臉上戴了一副警用麵具。他用雙腿支地,並未下車。摘下雨衣的帽子,他客氣地問道:“你好,剛才是你報的警嗎?”
“是我。”
“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本子,又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支鉛筆,“被搶了多少?”
“不大清楚,大概有幾千吧。”
我從錢包裏掏出身份證遞給他,但他並沒有馬上接。
“到底多少?”他不耐煩地繼續追問道:“九千也是幾千,三千也是幾千。”
“四、五千吧。”
“那就四千五吧,”警察邊說邊快速往小本上記著什麽,“有沒有目擊證人?”
“車站門口有行人走過。”
“這個沒用。”
“那附近有監控。”我記得附近一根路燈上有一個監控探頭。
“那家汽車站早就停運了,現在所有監控都關閉了。”
“那怎麽辦?”
“我已經記錄在案了,你留個地址,最好是住址,有進一步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警官,還有一事……”
我話還沒說完,那警察已騎車遠去了。
我低頭盯著那個沾滿水珠的黑色提包,看來這個包跟我有緣,我決定把它據為己有。
我提著沉甸甸的包走在路上,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不再為那四、五千塊錢的損失感到糾結,反而覺得這是因禍得福……
“喂……”
我一回頭,隻見那個警察正猛踩著電瓶車風馳電掣地向我衝來。
“差點忘了!”他一到我跟前便跳下車,“我說你這人,怎麽能不戴口罩呢?”
我覺得這警察也太小題大做了,便決定逗逗他:“之前不是說為了預防犯罪不讓戴口罩嗎?”
“少廢話,那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曆了!現在連人臉識別係統都不管用了。”
“你們一會不讓戴口罩,一會又讓戴,我就想問你們這是幾個意思?”
他一聽我說這話就火了,惱羞成怒道:“叫你幹嘛就幹嘛,哪來那麽多廢話啊!”
“我沒口罩。”我也不客氣了。
“你不會買啊!”
“買不到。”
“那就別出門。”
“可我得生活啊!
“跟我去局裏一趟。”
“我不去,憑什麽啊?”
“你不走,那我可要強製執法了哈。”
我發現那警察正在摘腰間的手銬,尋思道:看來這逼要動真格的了,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跟他去趟警察局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