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兒時(秦執篇)4
相遇兒時(秦執篇)4
容侯的愛女被德妃害了,單是這一項就足以讓高高在上的德妃摔得難看。
因了此事,宴席提前解散,皇帝令太醫跟著容侯出宮,務必要確保容大小姐無損。
宴撤了,德妃還是晚了一步,她前腳剛踏進殿門,後腳皇帝就讓令人將德妃請了回宮。
當時的德妃面如死灰,心裡不斷的想著挽救的法子,希望能夠在這之前將皇帝的懷疑打消。
德妃覺得今夜自己做了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容天音就是一個變數。
她小看了容侯對容天音的寵愛,更低估了容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皇帝匆匆結束了宮宴,此時正冷冷盯著下首伏跪的德妃,還有瑟瑟發抖的大皇子。
德妃按照之前的想法在皇帝面前連連解釋了一遍,此時她的聲音已經停頓了許久,然而上首的人卻一字不發的用深黑目光正靜靜盯著她。
德妃如芒在背,不禁抖動著身軀,身邊的大皇子更是大氣不敢喘。
大皇子向來就被德妃寵壞了,行事也越發的沒法沒天,以至於發展成這樣,他半點堅忍的心性也無。膽兒也隨著這份弱勢變小了,欺負秦執那股狠勁也沒法發揮。
隨著欺凌秦執越來越久,大皇子的心性就越發的怯懦,只怕連德妃和大皇子本身都沒有發覺這一點。
「皇上……」
「砰!」
年輕的皇帝將手中的杯子擲到地上,冰冷的目光正掃著瑟瑟抖動的大皇子。
「皇上,臣妾只是為救人,哪曾想沾上了莫名的罪名,還請皇上明查。」
「明查?」皇帝眼眸眯成了一線,「你當朕是傻子還是當容侯是笨蛋。」
皇帝冰冷的聲音震得大殿都顫了顫,下邊的德妃哪裡再敢開口,伏低著身體完全僵硬了。
就算她真的救人,只要皇上對她有不滿,再對也是錯的。
到了現在,德妃才發現自己的位置還不夠穩固,如若沒有娘家的勢力,她根本就無法站在這裡受皇帝的質問。
以皇商的脾性,對於像佘妃那樣的妃子,直接發落了便是。
想到佘妃的下場,德妃連心都是冰冷的。
似乎看穿了德妃此時的想法,皇帝冷冷一哼。
「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
德妃死咬著不放,只要她沒有承認,皇上就不會拿她如何,畢竟她娘親的勢力還強大。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麼錯,」皇帝不緊不慢地問她。
德妃一抖,咬牙道:「臣妾未曾犯錯。」
皇帝黑瞳一沉,淡淡地一擺手,「將德妃扶回宮中休息,沒朕的話,不準德妃與大皇子踏出宮門半步。」
皇帝的話一落,那方德妃死瞪了雙目,禁不住的抬頭看皇帝。
皇帝連一眼都沒有再看她,後面就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將德妃帶走了,連帶著大皇子也被一起帶走。
德妃像是失去了靈魂般,被兩個粗使婆子半拖半帶著走。
這只是一個開始,想她德妃連皇后的風頭都壓一籌,不想這麼快就被禁在宮中。
雖然沒有任何可能性的懲罰,但是皇帝的態度讓德妃遍體生寒。
為了一個臣子的女兒,他完全可以不顧她娘家的勢力,如若再過幾年,後宮之中還有她德妃的位置在嗎?
只怕連活著都是困難的。
英華殿中。
秦執醒過來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溺水差點奪走他的性命,佘妃怪他不愛惜自己,那個容大小姐身邊有人看著,還怕傷著嗎?
可是秦執不同,他還這麼小,身子又虛,在宮中行走的每一步都要十二分的小心謹慎。
「母妃,兒臣沒事。」
「什麼沒事,」佘妃抹了抹淚,責怪道:「你怎麼那麼衝動,你知道那女人吃人不吐骨頭,怎麼還去招惹她,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母妃怎麼辦?」
想到德妃的嘴臉,佘妃一雙眼染上了瘋狂的怨恨。
等著,總有一天會將你們一個個踏在腳底下,讓他們為她的兒子償還這些年的痛苦。
每一次看到小小年紀,卻一身虛弱的秦執,她就越恨。
「對不起母妃,不會再有下次了。」
秦執知道,自己多受一份罪,他的母妃心裡越恨,也會更痛一分。
佘妃抹著淚水,緊緊的將他抱住。
「以後莫要再衝動行事,容侯府不是簡單的地方,容侯更不是簡單的人。」說到這,佘妃閉了閉眼,說道:「母妃當年做了些事,差點讓容侯喪命於宮中,執兒,往後離那人有關的人遠一些吧。」
秦執沒有忤逆她地點點頭。
見兒子點頭,佘妃這才放寬了心,「你好好養身體,以後母妃在後宮之中就靠著你了。」
秦執默默闔了眼帘,掩藏他眼底下的冰寒。
「皇上駕到!」
一道尖銳的聲音唱起,冷清的英華殿突然像是被石子破開的湖面,攪亂了平靜。
佘妃愣了愣,像是確定自己是否聽差了。
到是榻上的秦執首先反應過來,他的表情並沒有一點意外,好似早就等著皇帝過來般。
看著兒子的鎮定,佘妃壓下了短暫的慌亂。
隨後很快就明白皇帝為何來英華殿了,因為容侯那件事。
想到皇帝因為容侯這件事竟親自踏進了英華殿,佘妃的心片片冰冷。
皇上對他們這些後宮女人根本就沒有心思,他只想要征戰天下。
另一方面,佘妃又怕是德妃那邊嚼了舌根,把禍事嫁禍給秦執,不免心中慌亂。
皇帝走進英華殿,看著卑微伏跪在冰冷地面的母子倆,皇帝眯了眯眼,一張俊臉根本就看不出半絲情緒。
「起吧,孩子還有傷勢在身,」皇帝的聲音淡淡,像是一種冰冷的例行公事口吻。
佘妃微訝了下,然後很好地收起,趕緊將秦執扶了起來。
皇帝的手一擺,佘妃連將秦執扶回榻上躺著,皇帝也跟著走近,站在榻邊看著他。
佘妃拿捏不準皇帝的來意,戰戰兢兢地道:「皇上。」
皇帝一擺手,示意她什麼也不必說。
看皇帝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禁心中慌亂,看這樣子八成是德妃那邊出問題了。
「太醫說你的身體太過虛弱,往後自己注意一些,朕已經派了幾個人過來伺候,往後缺什麼向來皇后道明便是。」
最後一句是沖佘妃說的,一改前面冰冷的態度,雖然現在這語氣也是淡漠的,但起碼已經在為他們母子安排了起來。
佘妃聽到這話,心中並無欣喜,反而更加的小心加倍。
「謝父皇。」
靠在榻上的秦執朝他揖一禮,有些生硬,面上沒有半絲責怪或怨恨,有的只是平靜而溫和的東西。
秦聞擰了擰眉,看著秦執,眼神暗了暗。
皇帝並沒有在英華殿多呆,吩咐了一句后,人就快速離去了。
待皇帝一走,佘妃鬆了一口氣。今天皇帝突然到英華殿說這些話,隱隱透著一股詭異。
佘妃此時正蹙緊了眉看秦執:「執兒,你父皇……」
「母妃不必提醒,兒臣在父皇面前到底有幾斤幾量心如明鏡。」
看著老成的兒子,佘妃不禁又紅了眼眶。
自從那次受到虐待后,秦執的面上永遠看不出半點心思,有的只有那溫和如水的笑。
有時候,連佘妃都覺得兒子的笑容太過瘮人了,同時也讓她心疼得要滴血。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他們母子倆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想當初自己還與那女人稱姐妹,好得跟自家似的,可到頭來呢?反讓那個女人落井下石,陷他們母子如此境地。
她只怪自己太過柔弱,不知防備。
就算是親兄弟也有互相殘殺的時想,更何況是別人。
她早就不該那般天真的,以為姐妹親厚,永遠不會對自己下手,不想到頭來還是栽在對方的手裡。佘妃好恨自己,恨自己的善念害了秦執。
「母妃。」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手,順著目光往前看,是秦執安慰的蒼白笑容。
佘妃心裡頭更是一酸,這一刻,幾乎是想要哭了出來。
「都是母妃的錯,執兒放心,母妃不會讓她得意太久的,」佘妃眼底閃過陰辣的光芒。
發覺佘妃情緒的變化,秦執溫聲道:「欺負執兒的,終有一天執兒會讓他們以十倍來償還。」
明明只是平平的聲音,卻讓佘妃有一種莫名的冷顫。
「執兒?」
「母妃不必擔憂,秦執不會做損己的事。」
佘妃哪裡肯放心,兒子小小年紀就讓人琢磨不透心思,對佘妃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因為她不知道兒子心裡的想法,看到他在暗中所做的,會心疼。
他還小,該由她這個母妃保護兒子的,現在卻反過來,讓自己的兒子保護著,她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母親。
……
英華殿突然多了幾個伺候的人,宮裡的風吹來吹去,德妃和大皇子被皇帝下禁令的事早就傳遍了。
還有人傳著佘妃是不是又要佔去德妃的位置,穩坐上頭,回到最初的光鮮身份。
也不管外邊的風怎麼吹,聽到大皇子被禁在了宮中,佘妃總算替兒子鬆了一口氣。
只要大皇子不出來興風作浪,秦執就能平平安安的。
秦執卻沒有意外,似乎一切都在按著他所想的發展,沒有絲毫的偏差。
這次更加證明了一點,皇帝對容侯的兄弟情是真的。
試問又有哪個臣子能做到容侯這般的?褚國皇朝中,也唯獨他一個。
因為有了特許,今日的秦執就坐在英華殿中看書卷,雖然不曾去上書房,但秦執許多功課都是帶回英華殿溫習的。
在堂上不能學得好,到了下邊,他比別人更付出一份努力。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任何人得逞,想讓他死的人,就且等著看好了。
合上書冊,秦執有些擔心那個孩子,卻忘記了自己的身體只怕比對方還要虛弱,他該擔心的是自己而非此時活蹦亂跳的容天音。
容侯被自己的女兒吵得耳根嗡嗡作響,於是冷著臉斥道:「宮中那地方豈是你想去就去的,這不是胡鬧嗎。」
這個女兒也幸得長得像他,如何長得像那個女人,想必今日也是另一番情形了。
想到女兒的胡作非為,小小年紀就想法多,人小鬼大,心中不禁煩躁。
見容侯發怒了,容天音嘟著小嘴不敢再作聲。
見她可憐兮兮樣子,容戟擺了擺手,讓下人將人帶走。
容天音哪裡肯走,扭著頭看著容戟:「爹爹,執哥哥他真沒事嗎?可是天音想要去看看,爹爹,求求你啦!」
盯著耍寶賣萌的孩子,容戟額頭突突直跳。
「以後不許再去見那個孩子,聽明白了嗎?」
突然嚴厲的聲音嚇了容天音一跳,瞪著黑溜溜的雙眼,似乎是委屈,又似要哭出般。
容侯再也不理會,擺手讓人帶走。
今日他就要前往邊境了,希望這裡不要出亂子才是。
想到當年的那場大火,容侯疲憊地用雙手捋著臉,心裡有什麼東西沉了下去,堵得難受。
「我要走了,等我回來。」
沖著皇宮的方向,喃喃一句,帶著人離開了書房,點將出發。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容侯領著大軍離開了皇城,接下來又是一場硬仗要打。
褚國能維持到現在,實屬不容易。
靠著他們這些人,慢慢的將欲要落敗的褚國扳正了回來。
一年後。
英華殿的佘妃慢慢受到了熱議,原因無他,只因這短短半年之內,原本以為要敗落的女人卻硬是擠了出來,漸漸活出了一個人樣。
當然,他們母子的處境並沒有改善得太大。
可是一年的時間,英華殿不再清冷,大皇子再也沒有如何欺凌秦執,佘妃也在一步步的走出來,沾染著人氣。
秦執雖改變了一些現狀,大皇子對他的態度雖隱忍,在背後也沒少給他苦頭吃。
對比以往,秦執身上的傷也漸少了。
這幾年時間,他和自己的母妃相依為命,看盡了冷暖,受盡了人間的煉獄的折磨。
最後才慢慢的踏出火坑,站在地平線上。
且讓那些人多活幾日,待抓好了機會,便讓他們永遠不能翻身做主。
七歲的秦執正拿著書卷,一步步走在長長的宮道上,腳下吱吱作響,在盡頭的一端慢慢地停了下來,慢慢仰望著前方一片雪白。
天剛剛放睛他就走出來了,他極是厭惡冰雪天,這一片片的白讓他想起了往日的陰暗。
那些痛苦的東西,總會在這樣的雪天里越發的清晰著。
那年,他差點被冰冷的雪凍死去,他的血將這片白染成了鮮紅色……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給他帶來的痛苦和改變。
想要在這個宮中生存下去,只有比別人更狠才行,否則,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條。
後宮宮妃甚少,但是競爭卻越發的激烈,他的母妃和他所受的苦,是這個深宮裡頭最殘忍的。
「咳!」
一口烈風刮來,瘦弱的身軀不禁瑟瑟發抖,但他的眼神非常的定,像正發抖的人不是自己般。
「執哥哥!」
突然前方一道雪堆里跳出一個小身影,一道可愛又小的糰子滾了過來。
半扶著冰冷牆壁的秦執愣愣地看著那滾向他的「糰子」,一時間忘了動作。
直到那「糰子」呼著氣體,大聲喘著息從大裘衣里鑽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撲紅著精緻的小臉,小虎牙亮晶晶的露出來,可愛得讓人忍不住伸手捏一捏。
秦執的手剛碰上,一股風吹來,連咳了三聲才停下。
「執哥哥你生病了!」她想要從衣里伸手去摸他的腦袋,卻怎麼也伸不出來,努力了半天也沒做到。
看她鬱悶的小樣,秦執不禁發出低低的笑聲,他的聲音極是好聽。
正努力和袖子作奮鬥的容天音立即停住了,張著小嘴,愣愣地看著少年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笑靨。
經這個孩子一出現,掃走了所的陰霾,秦執全身心的愉悅!
少年終於再次伸手揉著她的腦袋,溫聲問:「你怎麼進宮來了?侯爺回城了?」
少年的話剛落,身後又跑來一道半大的身影,一身灰色的裘衣將那孩子的身形遮去了半邊,可是秦執還是認出那是沈閑。
不禁不贊成地看向無辜眨巴著黑瞳的容天音,「沈閑雖穩重,但是你處境不安全,以後還是不要一個人跑出來了,太危險。」
「可是我想見執哥哥!」她眨巴著眼,嘟著小嘴說。
秦執眼中眯了笑,「事隔一年,難得你還記得。」
秦執說話老氣橫秋的,早成,看容天音就像是看一個孩子,雖然容天音也確實是個孩子。
呼呼——
追在身後過來的沈閑漲紅著臉瞪著得意洋洋的容天音,幾乎是要氣狠了打人。
沈閑冒著險將容天音帶進皇宮,可是一個轉眼就不見人了。
他哪裡知道容天音早就藏在雪裡移動了,也虧得這個孩子受得住凍。
秦執沒看沈閑氣得咬牙的樣子,伸手給容天音拍了拍身上抖掉得差不多的雪渣。
「容天音,你怎麼跑掉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闖禍了。」沈閑幾乎是大叫了起來,顯然真的找得急了。
容天音吐了吐舌頭,拉著秦執的衣角躲在身後,「執哥哥,沈閑他要打天音!」
秦執伸手拉了拉人,對沈閑說:「沒被發現吧。」
沈閑看到秦執的笑臉,不禁冷哼了一聲,其實他是有些害怕秦執的笑容的。
曾經的一幕幕不斷的擴放在腦海里,不能怪孩子害怕,那片陰影早就種在心裡了,再也拔不掉,雖然現在他和秦執走近了幾步,但是仍舊達不到好朋友那種程度。
看容天音躲在秦執的身後,沈閑也只能咬咬牙,想著過後再找她算賬,嘴裡回著秦執的話:「沒有。」
「那就好,」側身,朝容天音柔聲道:「來!」
容天音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
秦執聞言笑了笑,主動牽住那隻小手,還是記憶中的美好與柔軟。
沈閑見秦執牽著人就走,落後幾步盯著他肖瘦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抓了抓腦袋,認命地跟了上去,突然很後悔帶容天音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