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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第709章 巡察

  蝗蟲之害,在於其恐怖的繁衍速度。 

  若不能剿殺乾淨,一旦來年溫度適宜,飛蝗的幼蟲就會從土壤中鑽出來,繼續為害一方。 

  家禽食用法也好、燃火焚燒法也罷,這兩種法子已被證明,是最為有效的滅蟲方法。 

  趁著飛蝗尚未擴散之際,各地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滅蝗行動。 

  不過有的地方官吏卻不以為然。 

  冀州斥丘縣令毛敏拒不執行旨令,他寫了一道奏章,認為蝗蟲是天災,是不可違抗的懲罰,朝廷也好,百姓也罷,若想消除蝗災,只能積德行善。 

  李賢聞之大怒,他斥責毛敏,並且語出威脅,如果斥丘田地因為蝗災減產,必斬其頭顱,傳檄四方。 

  斥丘本想邀直買名,誰曾想碰到了鐵板。 

  接到斥責的那一刻,毛敏嚇的差點尿了褲子,他再不敢拖延,急忙動員官吏、百姓動手滅蝗。 

  據說,因為蝗災一事,朝廷一位大員甚至與李賢賭上了腦袋。 

  毛敏自知份量不夠,再也不敢抗命。 

  偌大的斥丘縣,人人都知道自家縣令因為滅蝗的緣故被李賢李大將軍斥責。 

  眼下,毛敏改換立場,百姓拍手稱快。 

  這幾日,斥丘的蝗蟲日益增多。 

  只因為臨近數縣日夜滅蝗,飛蝗恐懼之下四處逃竄,而斥丘便成了蝗蟲的避風港。 

  等到毛敏下令滅蝗的時候,形勢不容樂觀。 

  空中間或有成群的飛蝗飛過,有的蝗蟲掉隊,飛到樹上大肆啃噬起來。 

  蝗災真的來了。 

  斥丘內外人心惶惶,商家關門閉戶,百姓也沒了採購的興緻。 

  縣尉陳虎親領郡兵征繳雞鴨鵝等禽類。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此間主人剛剛開門,三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便直入庭院。 

  「奉毛敏毛縣尊之令,凡家有禽類者,俱充為官產」 

  「啊,這……」 

  一個衙役遞出一張木牌,道:「這是令牌,你可以看看」。 

  「不敢,不敢,小民謹遵縣命」 

  「嗯,楊二郎,不必擔心,家禽滅蝗,這可是李大將軍想出的法子,毛縣尊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至於這家禽嘛,自然也不憑白充沒,一隻雞抵錢五十,鴨、鵝同價,四十五錢,你家裡有幾隻雞鴨呀?」 

  聽聞還有銀錢可拿,楊二郎大喜過望,「三隻雞,四隻鴨」。 

  「喔,那就是三百三十錢了,喏,拿好」 

  楊二郎接過銀錢之後,急忙數出三十枚,他低頭訕笑,「勞煩上差辛苦,這一點銀錢不成敬意,還請上差莫要嫌棄」。 

  差役咧嘴笑道:「也罷,既然是你楊二郎的心意,兄弟我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我也不能白拿你的銀錢,我有一條財路指於你,不知你聽是不聽?」 

  楊二郎連連頜首,「上差請說,二郎洗耳恭聽」。 

  「館陶縣尊已經開出了賞格,一斤蝗蟲可換十個大錢,二郎你若是無事,不妨去捉這蝗蟲去換錢」 

  楊二郎眼睛一亮,道:「多謝上差指點,二郎感激不盡」。 

  此時,另外幾名衙役已經捉了雞鴨,在楊二郎千恩萬謝的話語中離開了。 

  同樣的情形在冀州各地發生。 

  官府出錢購買家禽,然後用家禽來吞食飛蝗。 

  不過,飛蝗實在太多,僅靠家禽顯然難以為繼,於是,冀州長史國淵便想出懸賞滅蝗的主意。 

  只要交出足量的蝗蟲,無論是誰,都可以賺取一定的銀錢。 

  此舉一出,百姓熱情高漲。 

  人力是無窮的,蝗蟲雖多,可是,冀州官民一心,漸漸遏止了蝗災的勢頭,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飛蝗逐日遞減。 

  消息傳到下邳,李賢很是高興。 

  數百年間,從未有人成功剿滅過蝗災,此番,如果李賢能夠開創先河,必可振奮人心,提高民望。 

  放眼天下,青州、徐州作為李賢的根基之地,百姓對李賢信賴有加,便是豪強都不敢生出異心,可是,冀州、幽州那是袁紹的地盤,要想徹底收服民心,還需要不少手段。 

  滅蝗,便是手段之一。 

  為了彰顯朝廷恩典,李賢請出聖旨,以尚書令陳允為御史,巡察冀州,撫慰民生。 

  陳允是陳宮族兄,此人貌不驚人,素有急智。 

  聽聞差遣,陳允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揣摩上意。 

  李賢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派人巡察冀州?為什麼要派自己? 

  陳允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只得向陳宮求助。 

  陳宮惜字如金,道:「兄長有何長處?」 

  「能言善辯,察言觀色,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陳宮搖頭笑道:「非也,貪財好色,膽大妄為,這也是兄長的長處」。 

  陳允臉色大變,「公台此言何意?」 

  「兄長是聰明人,可是,李大將軍又豈是傻子?他既然知道你有種種秉性,卻依舊讓你欽命巡察,你認為是因為什麼?」 

  陳允靈光一閃,「我聽說大將軍制定滅蝗策的時候,朝中大臣多有阻撓,而且,地方官吏也有人抗旨不遵者,難道,大將軍想讓我整治他們?」 

  陳宮微微頜首,「你明白便好,切記,不該貪的千萬不要貪,大將軍生平最恨之人便是不知進退的蠢貨,兄長,你可不要讓大將軍失望呀」。 

  陳允精神抖擻,他連連頜首,道:「公台放心便是,我知道怎麼做了」。 

  陳宮再不多言,他執掌暗營,從不敢中飽私囊,這一次,提點陳允也是得到李賢許可的,否則的話,他不會暗示這麼多。 

  有了陳宮的提點,陳允再無疑慮,他收拾妥當,翌日出發。 

  從下邳到冀州,行程數百里,陳允將臨近平原郡的甘陵作為落腳地。 

  車隊向西而行,順著官道一直走。 

  沒有不開眼的賊寇,甚至連小蟊賊都沒有一個。 

  行了五日,陳允一行終於出現在甘陵城下。 

  袁紹執掌冀州時,甘陵作為抵擋青州軍的前哨,城牆修的很是高大。 

  李賢與曹操對峙之初,甘陵也發揮過巨大作用。 

  不過,隨著徐州軍連戰連捷,甘陵已經淪為後方的糧草轉運基地。 

  城中有郡兵五百,負責城防事宜。 

  當陳允的車馬出現在城下的時候,入城的百姓指點紛紛。 

  若不是畏懼馬車兩側的騎士,說不定百姓已經圍攏而來。 

  掀起車窗,陳允發現此地的百姓面色枯黃,衣著破爛,與徐州的富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怎會如此? 

  大將軍輕徭薄賦,從未橫徵暴斂,冀州百姓不應該如此困苦才對。 

  陳允心中困惑,臉色卻不動聲色。 

  這時候,城門衛已經及時趕來,他們尚未開口,陳允的護衛便表明身份。 

  驗過腰牌、文書之後,郡兵不敢阻攔,他們予以放行的同時,第一時間通知了本地縣令。 

  陳允不再耽擱,他的車隊直接到了驛館休整。 

  入城之前,沒有人注意到,一名騎士翻身下馬,混入人群。 

  須臾,縣令到訪,陳允拿著官腔糊弄了一番,並未表態。 

  縣令悻悻而歸。 

  陳允知道自己的使命,巡察不法! 

  甘陵的百姓如此貧苦,縣令責無旁貸。 

  如果陳允拿了縣令的好處,與其狼狽為奸,那才是不知死活。 

  錢財雖好,也得有命來享。 

  陳允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該做什麼。 

  眼下,甘陵出了問題,他需要查出究竟是誰的責任。 

  不過,未曾查明真相之前,陳允不想枉做決斷。 

  半個時辰的功夫過去,喬裝打扮的侍衛回到了驛館。 

  「如何?」 

  「小人已經打聽清楚了,蝗災確實影響到了甘陵,城外有千畝良田被蝗蟲糟蹋一空,鄉下百姓存糧無多,只能到城中買糧,可是,糧價卻一路飛漲,尋常百姓根本買不起米粟,只能吃樹葉充饑,據說,有的地方連樹葉都被蝗蟲吃光了」 

  陳允眼皮急跳,他沒想到情形竟然惡劣到這種程度,「城中不是有糧倉嗎?縣令為何不去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臨行之前,陳允做足了功課,他知道,甘陵有一座糧倉,常年儲備著十萬石以上的糧秣。 

  只要開倉放糧,百姓何必如此煎熬? 

  誰曾想,侍衛的答案完全出乎陳允意料:小人聽說,甘陵縣令與斥丘縣令不和,甘陵縣令擔心開倉放糧,會把斥丘的百姓引來。 

  陳允覺得無比荒謬,「所以甘陵縣令寧願百姓餓死,也不願放糧賑災?」 

  「據說,斥丘縣令也曾下令,不準一粒糧秣流向甘陵」 

  陳允勃然大怒,「該殺,斥丘縣令該殺,甘陵縣令也該殺,坐擁糧倉,卻讓百姓吃樹皮,這樣的縣令早就該殺乾淨了」。 

  「使君息怒,當務之急是搜集罪狀,稟明大將軍」 

  陳允表情猙獰,道:「不,來不及了,此地沒有飛鴿,無法通訊,只能快馬傳書,如此一來,起碼要耽擱六七日的功夫,不行,百姓耽擱不起」。 

  「使君意欲何為?」 

  「開倉放糧」 

  「可是,沒有大將軍的命令,貿然開倉,只怕會為宵小所趁呀」 

  陳允也知道自己太急躁了,他深吁幾口氣,道:「也罷,是我太過著急了,當務之急是穩住縣令,不能打草驚蛇,否則的話,一旦他狗急跳牆,那就沒有證據了」。 

  「使君所言極是」 

  陳允思慮再三,終於有了決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甘陵也好,斥丘也罷,這兩個地方的縣令做了這麼久,卻一直沒出事,上頭一定有人幫他們悟蓋子。 

  如果不能揪出那隻碩鼠,就算殺了縣令,也只能造福一方,不能摒除後患。 

  那麼,如何行事呢? 

  當天夜裡,陳允的信使趁夜離開,誰曾想,這一幕落入甘陵縣令眼中,近來,他一直派人盯著驛館,信使的離去,讓他大為惶恐。 

  看來,東窗事發了! 

  這可如何是好? 

  一直以來,甘陵縣令都在偷偷販賣軍糧,紙面上看,庫存糧秣應在十五萬石以上,可實際上呢,存糧連十萬石都沒有。 

  缺額的五萬石都已經發賣出去,換成了各種名貴物品。 

  這時候就算補救也來不及,一時之間,甘陵縣令去哪裡找五萬石糧秣? 

  往日里,甘陵縣令打點得當,幾乎沒有人來找茬。 

  即便有人肩負巡察職責,他們也只是圍著庫房轉悠一圈,從未有人詳細數過。 

  由此一來,庫房缺糧一事,從未泄漏出去。 

  於是,袁歸的膽子越來越大,他認為三五萬石糧秣根本不是事兒。 

  誰曾想,天不遂人願,冀州竟然出現了蝗災。 

  蝗災一出,糧秣必定短缺,如果是稱職的官員,會在第一時間拿出糧秣,平抑物價。 

  可是,袁歸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蝗災初現之時,袁歸也曾想開倉放糧,可是,當他打開糧倉之後,他才意識到,缺額的糧秣無論如何也糊弄不過去。 

  一旦開倉賑災,朝廷必然知道甘陵缺了五萬石糧秣。 

  這可不行! 

  為了封鎖消息,袁歸只得打消了賑災的念頭,任由糧價飛漲。 

  冀州長史國淵懂農事,卻不知道官場之黑暗。 

  袁歸誇大了受災面積,又以軍糧不可擅動為由搪塞了國淵開倉賑災的要求。 

  國淵忙於滅蝗,無暇東顧,只能聽之任之。 

  本以為事情就此過去了,誰曾想,陳允竟然來了。 

  陳允的後台是誰? 

  錦衣營陳宮! 

  那可是刺探官吏隱私的密探組織,得罪了陳允,便意味著觸怒陳宮。 

  初聞陳允抵達,袁歸帶上份量足夠的禮物,試圖打動陳允。 

  誰曾想,陳允竟然不屑一顧。 

  根據袁歸的了解,陳允素來貪婪。 

  是什麼原因讓一個貪婪之人抑制貪慾? 

  仔細想來,袁歸不寒而慄。 

  陳允一定是起了疑心,他不願趟這趟渾水!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糧秣缺額一事一旦泄漏,袁歸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袁歸痛下決心,實在不行就來個魚死網破。 

  「來人吶,讓黃業速來見我」 

  「喏!」 

  黃業是袁歸的親信,掌控府庫。 

  沒多久,黃業聞訊而來,「縣尊」。 

  「深夜喚你前來,是有一事吩咐」 

  「縣尊儘管吩咐,在下在所不辭」 

  「近日,你在庫房多備引火之物,一旦上差巡視庫房,你便使人點燃糧庫」 

  黃業渾身顫抖,「縣尊,這可是抄家的大罪呀」。 

  「怎麼,你怕了?」 

  「小人不敢」 

  「你若後悔還來得及」 

  黃業咬牙說道:「小人的一切都是縣尊給的,便是刀山火海也願走一遭」 

  袁歸很是讚賞:「好,不枉我往日的栽培,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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