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第324章 替罪羊
開陽城,臧霸在城頭巡視一圈過後,正指引麾下軍卒完善工事,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報,急報!」
臧霸心頭一跳,嘴裡道:「講!」
「一個時辰之前,曹軍主力抵達繒縣城外,尹將軍正率部抵擋,請將軍速做決斷」
開陽城內只有五千多人馬,如果分兵救援,很容易被曹軍各個擊破,可尹禮卻是非救不可的。
如果臧霸對繒縣的遭遇熟視無睹,他麾下的軍卒必定會離心離德。
毫無疑問,繒縣必須去,可派誰過去呢?
去的人少了,壓根起不到救援的效果,可如果去的人多了,又等於將開陽城陷入危險境地。
開陽等於是下邳的北大門,一旦開陽失守,曹軍便可揮兵南下,長驅直入,兵寇郡城。
臧霸進退維谷,他在李賢面前立過軍令狀,說三日之內,僅憑開陽守軍便可以拖住曹軍大隊人馬,倘若這時候向李賢求援,豈不是自損顏面?況且,就算臧霸厚顏相求,從下邳出兵到開陽也得六七個時辰的路程,從時間上看,留給青州兵的機會並不多。
這該如何是好?
尹禮領兵駐守繒縣,臧霸身邊只有孫觀。
出了這等大事,臧霸只得把孫觀喊來商議。
聽聞詳情之後,孫觀環顧四周,忽而低聲說道:「大兄,為什麼不降了曹操?」
臧霸臉色大變,他斥責道:「別他娘的胡扯,曹操心狠手辣,我們麾下軍卒有不少人都與他有血海深仇,若是我等降曹,豈不是自折臂膀?此事休要再提」。
孫觀還是有些不甘心:「大兄,曹操兵多將廣,僅憑我們這數千兵馬,如何能抵得住?依我看,須得早做謀划才是正經事,不然的話,豈不是白白丟了卿卿性命?」
這番話說到了臧霸的心坎里,說到底,臧霸投靠李賢,為的也不過是一個好前程罷了,可現在,開陽軍面臨生死攸關的抉擇,臧霸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曹操多疑,我若是投奔與他,又有何益處?」
「曹軍是客軍,不利久戰,可如果有大兄相助,這一切就不同了,沒了開陽做屏障,曹軍可以順利抵達下邳城外」
「李賢待我不薄,我不忍叛他」
「大兄三思,千萬不要因為婦人之仁淪為他人的擋箭牌,在我看來,那李賢是想借刀殺人,他想借曹操這把刀,來削弱開陽軍的實力,如果兩敗俱傷,他在下邳自然可以漁翁得利」
臧霸心亂如麻,他思慮片刻,嘴裡道:「還是不成,尹禮在前方浴血奮戰,我若是與曹操苟合,尹禮不會容我」。
「大兄,李賢的根基在青州,不在徐州呀!」
臧霸搖頭反駁:「曹操的根基也在兗州,他這麼大張旗鼓的南下徐州,呂布絕不會坐視不理!」
孫觀愕然:「呂布不得民心,兗州歸曹只是時間的問題」。
臧霸豁然開朗,他嘴裡道:「無論如何,我臧霸都要跟曹操堂堂正正地較量一番,若不然,曹操一定會小覷我徐州男兒」。
這麼考慮的話確實在理,即便孫觀都無法反駁。
如果開陽軍表現的不堪一擊,曹操又何必花費代價來收買他?
反之,如果開陽軍實力強勁,值得曹操重視,身為開陽軍的主將臧霸也一定能夠獲得與之匹配的身份待遇。
開陽軍不能不戰而降,那麼,營救繒縣就城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臧霸思慮再三,正打算親自出兵,此時,一員白臉大將縱馬來到開陽城下。
「臧將軍,久違了!」
臧霸抬眼看去,發現來的竟然是青州軍大將于禁。
于禁不是與李賢一道待在下邳的嗎?
再過一日,就是李賢執掌徐州權柄的時間了,于禁不在下邳統領大軍,怎麼到了這裡?
心中雖然湧出萬千個疑問,可緊要關頭,臧霸還是按捺住好奇心,嘴裡道:「敢問於兄此番意欲何為呀?」
于禁笑道:「我聽說曹軍已經抵達繒縣,奉使君之命前來增援」。
孫觀臉色大變,于禁領軍前來,無論如何臧霸都不可能投降曹****。
說到底,臧霸也是個重情義的漢子。
李賢不顧自己的安危,執意派兵前來救援,這說明他確實把臧霸看成了自己人。否則的話,就像孫觀猜測的那樣,任憑開陽軍與曹軍斗個兩敗俱傷即可。就算臧霸降了曹操,以李賢手中萬餘兵馬的實力也足以守住下邳城。
曹操是客軍,不利久戰,可李賢那時候肯定已經得到了徐州刺史的名頭。
兩相比較,長期來看,自然是李賢佔盡優勢,倘若曹操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攻破郡城,他的這次討伐行動就算失敗了。
畢竟,曹操的目地是破壞李賢的掌權行動,極可能的削弱李賢的實力。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待之!
一時之間,臧霸思緒萬千,他在心中暗自羞愧,適才自己竟然有了動搖,險些就要降了曹操,真是有愧的很。
想到這裡,臧霸在面對於禁的時候便格外用心,「來人吶,打開城門,讓於將軍入城」。
「喏!」
「吱嘎嘎」,弔橋緩緩放下,城外的于禁卻沒有急著入城,他望著臧霸,嘴裡道:「聽說尹將軍正在繒縣抵禦曹軍,不知臧都尉作何打算?」
臧霸咬牙說道:「我正打算出兵相援,卻害怕兵力空虛,開陽為曹軍所趁,於兄來的正巧,我率本部兵馬出擊,這開陽城便交給你了」。
「大兄!」孫觀有心勸阻,臧霸卻揮手制止了他的進一步說辭。
開陽城是臧霸、尹禮、孫觀等人的心血所在,數年來,從來沒有外地兵卒踏入一步。
請神容易送神難,孫觀害怕李賢藉此機會,霸佔開陽。
臧霸原本就心中有愧,這時候哪裡還會再婆婆媽媽?
況且,于禁是來助拳的,防賊一樣的防範他們,豈不是憑白讓人笑話?
于禁騎在馬上,似笑非笑:「好,只要騎都尉信的過我,我必然還你一個全須全尾的開陽城!」
有這一句話足矣!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根本不用說清楚,臧霸允許青州兵入主開陽,而于禁代表李賢,也願意投桃報李,表明己方沒有染指開陽的心思,這樣以來,雙方屏棄雜念,共同對付曹操。
開陽不容有失,下邳更是關鍵要害。
這一次救援開陽,于禁只帶了六千兵馬。
臧霸出兵救援繒縣的時候,于禁又借給他一千兵馬。
於是,開陽城內便有開陽兵一千人,青州兵五千人,而臧霸麾下也有人馬五千。
換防妥當之後,臧霸不敢耽誤,他急忙往繒縣而去。
曹操有兵三萬,對外詐稱十萬大軍,如果貿然出擊,即便雖然有五千人馬,卻也沒有多少勝算。
於是,沿途間,臧霸想出一計。
「孫觀,你領本部一千兵馬,多砍樹枝,廣立旗幟,務必製造出一萬兵馬的聲勢出來」
疑兵計?孫觀微微頜首,「若是曹操引軍來攻,那又該如何是好?」
臧霸笑道:「不可與其交戰,距離曹軍大陣三里即可,這樣以來,曹操難以摸清我方虛實,不敢輕舉妄動」。
孫觀心中暗贊,嘴裡道:「大兄,如果曹操一直不上鉤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好?」
「曹操若是分兵追你,你儘管逃命,他若不是按兵不動,我也有法子對付他」
孫觀不解:「喔?大兄有什麼妙計?」
「曹操按兵不動,那便說明他已然中計,只要我與尹禮取得聯繫,雙方合力攻其一部,曹軍必難抵擋」
兇險萬分的突襲之戰在臧霸嘴裡彷彿無足輕重一般,不過,孫觀卻不敢大意,他知道,臧霸的計策環環相扣,如果一個環節出錯,其餘部分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功敗垂成。
「大兄保重!」
「保重!」
說罷,孫觀便領軍離去。
然而最關鍵的一點無論臧霸還是孫觀都沒有提及,那就是繒縣的尹禮。
萬一在臧霸率軍抵達之前,尹禮戰敗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其實,不是臧霸有所疏漏,而是因為他相信尹禮。
坐擁三千兵馬,又有城牆做屏障,加之以逸待勞,如果尹禮連三個時辰都堅持不住,那臧霸救他何用?
「咚咚咚」,繒縣城下的大鼓愈敲愈響。
越來越多的曹軍士卒爬上城頭,這時候,敵我雙方的弓矢都已經失去了效果。
一名又一名軍卒掉落城頭,有的是曹軍士卒,有的卻是守城的開陽軍卒。
曹仁面沉如水,他沒想到小小的一個繒縣竟然這麼難啃。
從接下軍令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可繒縣依舊沒有攻下。
每一次曹軍即將佔據城頭的時候,總會有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竭力廝殺,那勢若瘋狂的身影並不高大,可卻將城頭的曹軍壓制的死死的。
「尹禮」,曹仁記住了這個名字。
不遠處,碩大的「曹」字大旗迎風招展。
一騎絕塵而來,「曹仁將軍,主公問你何時破城!」
曹仁臉色漲紅,他褪去甲胄,嘴裡道:「請主公拭目以待,一炷香之內,繒縣必破!」
說罷,曹仁****著上身,聒噪著往城頭而來。
城牆上,尹禮一刀斬去一名曹軍的頭顱,噴濺而出的血液滾燙無比,他顧不得擦拭刀身,又急忙將其對準了另外一個敵卒。
廝殺至今,尹禮身上各種深淺不一的傷痕不計其數,之所以硬撐不倒,不過是因為胸中的那股不平之氣在支撐罷了。
李賢可以做到的事情,尹禮也一樣可以做到!
抱著這等念頭,尹禮大聲鼓舞士氣。
主將誓死奮戰,開陽軍卒自然無人退卻。
開陽民風彪悍,尹禮麾下的這支開陽兵卒徹底瘋狂了。
下邳、小沛的慘狀激起了開陽軍的同仇敵愾之氣,他們使出兩敗俱傷的招數,哪怕是死,也要拉上一個曹軍墊背。
正是在這種決一死戰的氛圍下,繒縣才意外地堅持了那麼久。
不過,剛不持久,曹軍兵馬是繒縣守軍的十倍,無論尹禮如何悍不畏死,都不能挽回戰敗的結局。
曹仁衝上城頭之後,曹軍士氣大振,他們大聲叫罵著,奮力拚殺。
曹仁的目標是尹禮,對方就在十步開外的地方,曹仁誓要拿他祭旗!
曹仁來勢洶洶,尹禮卻有些力有不怠,他嘆了口氣,嘴裡道「大兄,我尹禮先行一步了!」
說罷,尹禮便要往曹仁的方向而去。
恰在這時,繒縣正東方向傳來一陣聒雜訊,隔著老遠,那遮天蔽日的塵霧便騰空而起。
曹操臉色大變,「探馬何在?」
沒多久,正東方向的探馬奔襲而來:「主公,正東方向有一支兵馬,他們打著臧霸的旗號,數量應該在一萬人上下」。
「臧霸好大的膽子,他不要開陽城了嗎?再探!」
「喏!」
探馬離去之後,曹操目視繒縣,久久不言。
毫無疑問,臧霸是來救援繒縣的。
只是,一個小小的繒縣值得臧霸如此冒險嗎?
相對於開陽城而言,繒縣方圓不過三四里,丁口不過數千人。
思來想去,曹操都覺得臧霸另有所謀,不然的話,開陽軍不會傾巢而出。
滿打滿算,臧霸麾下兵馬也不過一萬人,如果沒有變故,他不可能這麼瘋狂了。
開陽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下邳發生了什麼?
于禁率領五千兵馬進駐開陽之後,再度嚴明軍紀,杜絕軍卒滋事,而下邳城,七千名青州兵聚集在一處,隨時準備應對各類突髮狀況。
如今的下邳城風聲鶴唳,東門黃望剛剛鼓動大族罷市,沒曾想,晚上就等到了陶遠的丹陽精兵。
兵寇封門入院,來勢洶洶。
看在陶應的面子上,查抄黃氏的行動不算野蠻,但結果卻是一樣的。
經此一役,東門黃氏在徐州除名了。
有參與此事的大族膽戰心驚,他們生怕黃望的事情牽連到自己身上。
有心出外避難,各處城門又被青州軍重兵把持著,大族權貴們更是驚慌。
聽說李賢曾在都昌、下密掀起腥風血雨,一夜斬盡八大家族,他該不會把這一手帶到了下邳吧?
對於下邳城內的各大家族來說,這一日過的分外漫長。
繒縣城頭,尹禮原本已經絕望,他打算用死來證明自己。
哪曾想,等了許久的援軍竟然出現了。
有援軍就意外著有了生路,尹禮大喜過望,他咆哮道:「弟兄們,騎都尉來救我們了!」
「援軍來了」
「援軍來了」
一時之間,繒縣守軍氣勢大盛,竟然逼的曹軍連連後退。
曹仁惱羞成怒,他破口大罵,嘴裡道:「主公已經在城下侯了兩個時辰,再不拿下城池,你們都得死!」
說罷,曹仁不管不顧,徑自衝到了最前方。
尹禮正欲上前接戰,此時,幾名老卒護在他身邊,嘴裡道:「將軍速退,曹軍勢大,不可久戰!」
這時,城下的曹操已經識破了臧霸的疑兵計,「不好,臧霸可能在另外一個方向!」
繒縣北門,這裡駐紮著三千名曹軍士卒,由於主攻的方向都在西門,所以這裡的軍卒很是清閑。
正東方向吶喊聲直入雲霄的時候,這裡的曹軍將校還嗤之以鼻,他們認為開陽援軍來晚了,曹仁領軍出戰,繒縣必破。
等到臧霸領軍殺出的時候,曹軍腹背受敵,他們壓根沒想到會有敵軍繞到這個位置。
大意之下,頓時傷亡慘重。
臧霸一馬當先,他大聲呼喝:「開陽男兒何在,隨我殺敵,殺敵!」
四下里,猶能跑動的守卒激動不已,他們咆哮道:「殺敵,殺敵!」
西門已破,曹軍潮水一般湧入城中。
留給臧霸的時間不多,尹禮在何處?
臧霸心急如焚,他害怕看見尹禮的屍首。
「都尉!」
打馬繞過一處巷口的時候臧霸看到四名軍卒正護衛著一個同伴,那名軍士身上背負著一個中年男子,正是尹禮。
「尹禮!」
「都尉,尹將軍只是失血過多,並無大礙」
臧霸鬆了口氣,道:「好,你們五人有功,我記下了」。
繒縣已經成了曹軍的地盤,臧霸在這裡多待上一刻,便會增加一成危險。
既然找到了尹禮,臧霸便沒有絲毫留戀,他帶走了能帶走的守軍,匆匆退卻。
曹仁在限定的時間內攻破了繒縣,可他卻沒有絲毫喜色。
單膝跪在曹操身前,曹仁嘴裡道:「末將無能,跑了敵將尹禮,請主公責罰」。
三萬兵馬竟然被千餘兵馬耍的團團轉,曹操正憋了一肚子火,可他卻明白,尹禮脫圍而出,並不能全怪曹仁,最起碼,看護北門的那軍校有重大責任,「子孝起來吧,這事怪不得你,至於尹禮逃脫一事,我自有決斷」。
說罷,曹操目光幽冷,嘴裡道:「趙簡何在?」
「末將在!」趙簡便是北門守將,他麾下兵馬被臧霸沖的落荒流水,可謂丟盡了臉面。
「不辨軍情,疏忽防範,趙簡你可知罪?」
趙簡身抖如篩糠:「末將知罪」。
「知罪便好,來人吶,梟首示眾!」
「啊,主公饒命,主公饒命啊」
曹操不為所動,片刻之後,便有親衛呈上趙簡的頭顱。
尹禮成功逃脫,曹軍受到羞辱,而曹仁是曹操的心腹愛將,自然不能予以苛責,於是,倒霉的趙簡就成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