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雪夜之禍（下）
後半夜，風雪又起。
冷風陣陣，似乎從四麵八方灌進來了。
明理蜷縮著身體輾轉了一會兒，終於在某一刻突然醒來，睜開了雙眼。
“.……”
望著頭頂拈花微笑的佛像壁畫，再摸摸身下的蒲團，她迷茫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正在靈雲寺的遊客大廳裏。
“對了，新年參拜……”
她垂下視線，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幾層單薄的絨布。雖然摸起來十分柔軟，但實在太過單薄了，以至於幾乎沒什麽禦寒效果。
“這是……圍巾？”
她想坐起身，才注意到自己的腰正被人緊緊地摟著。
“葉醬.……？”
蘇葉貼在她身後，雙目緊閉，身體抖得厲害。而在蘇葉身後，是同樣瑟瑟發抖的陸英和周晴。
“大家.……”
明理忽然頓住了。
她望了望周圍。
“原君和小日向.……去哪兒了？”
……
“難道小日向打算就這樣死去嗎？”
“嗯，如果是和原君一起的話.……”
“抱歉，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
“比起凍斃於風雪，我更想和小日向一起活到老朽。”
小日向頓了頓，“隻是和我嗎？”
“.……”
梅原抿了抿嘴，“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小日向裹著他的羽絨服，蜷縮在他懷裏。雖然身體仍然疼痛而無力，但精神狀態要比剛蘇醒時好得多了。而停息了幾個小時的風雪，此時又漸漸形成了規模。
嚴寒與疼痛交相欺迫，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原君自己上去求救吧……不用管我。”
“真的嗎？”
梅原低頭看了她一眼，“聽說這裏的生態恢複得比較好，溪流裏還有河童出沒.……最喜歡落單的女孩子了。”
“.……”
小日向仰臉看著他，“原君當我是小孩子嗎？”
“唔……”
“明明隻有霓虹島的河裏才有河童。”
“.……”
梅原拿開她的手，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
“玩笑就到此為止了.……”
他轉過身，彎下腰，回頭看著小日向。
“上來吧。”
小日向咬了咬唇，有些艱難地撐起身體，剛挪了一步便後繼無力，站也站不住，幾乎是撲到了他的背上。
梅原悶哼一聲，差點被她推入溪流裏。
“還是沒有力氣嗎？”
“嗯……”
小日向伏在他背上，低低地應了一聲。
梅原咬了咬牙。他同樣渾身劇痛，力氣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但眼下天寒地凍，又刮起了風雪，繼續待在這裏，越來越低的溫度會讓他和小日向逐漸麻痹，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趁意識還算清醒，他必須要帶她趕緊脫離險境。
“盡力抱緊我吧.……別掉下去了。”
他將她往上托了托，艱難地站了起來。
兩人滾落的雪坡雖然不算太陡峭，但他背著小日向，從原路返回已經是不可能了，他打算沿著溪邊往上。按照他來時的記憶，在前方幾百米處，有一個連接到溪邊的上下台階，他們可以從那裏上去。
流水潺潺，溪邊覆滿落雪。在落腳之前，沒人知道積雪之下是平地，還是一塊圓滑或尖銳的亂石。
梅原全神貫注地盯著腳下，速度並不快。他背著小日向，沒有試探的餘力，踩到什麽便是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穩住身形。
小日向抱緊他的脖子，轉頭望了一眼自己滾落下來的雪坡。樹影重重，隻在縫隙間透出一點斑駁的光亮。
她額頭上腫了一塊，根據昏迷前最後的記憶，似乎是撞到樹上了。她到此時才產生一絲後怕，“還好沒撞到臉.……”
梅原喘著粗氣，停頓了一下，“什麽？”
“沒什麽.……原君，還走得動嗎？”
“走不動了。”
梅原沒有開玩笑。與其遮遮掩掩讓她擔心，不如實話實說。
“每走一步，身體都在嘎吱嘎吱地響……待會兒如果我突然散架了，小日向一定要趕緊把我撿起來，被水衝走就麻煩了……”
小日向手一抬，先摸到他的下巴，然後才捂上他的嘴。
“不要亂說.……”
梅原吐了口熱氣，溫潤她的掌心；
小日向柔指微屈，又撫上他的臉。
“原君.……要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一腳踩實，他又抬起頭，望了望眼前晦暗而漫長的溪徑。
“嗯。抱緊了。”
風雪愈加猛烈。
……
“原君的電話打不通.……小日向關機了。”
明理站在大廳的入口處，望著外麵的風雪皺眉不已。
“這麽大的雪，他們去哪了……”
她脖子上緊緊裹著兩人買回來的圍巾，可寒意還是順著細微的縫隙鑽進來了，寒冷在她身上各處蔓延。
“明理姐。”
蘇葉也走了過來，陸英和周晴跟在她身後。
“他們倆還是沒有回來嗎？”
“嗯……”
幾人對望一眼，隱隱有些擔憂。
小日向手機關機，可能是因為沒電；而梅原的手機有電卻一直打不通，甚至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們遇到意外了。”
陸英望了望外麵的風雪，翻上兜帽，卻是要出去尋找梅原和小日向了。
“阿英！”
蘇葉來不及阻攔，趕緊跟了上去。
在跟著走入風雪之前，明理特意叮囑周晴：“晴醬就在這裏待著，不要亂跑。如果原君和小日向回來了，立刻通知我們。”
“可是.……”
“沒有可是。”
“.……知道了。”
明理歉然一笑，“抱歉哦……”
“沒關係的！”
周晴搖搖頭，“學姐也要小心一點.……”
“謝謝。”
她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雪幕。
“圍巾.……”
陸英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圍巾，應該是梅原蓋在她們身上的。
而她對這條圍巾也有些淺淺的印象。
“.……果然。”
蘇葉跟著她一路走到靈雲寺的入口附近，也看到了在旁邊店鋪裏掛著的圍巾。
“是在這裏買的嗎？”
“嗯。”
陸英走進這家掛著“絲綢專賣”的店裏，卻沒見到任何店員。
“去休息了嗎……”
她心中焦急，立即轉頭出去了。
“嗯？”
櫃台後，剛剛坐起身的店老板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躺了回去。
“葉醬！英醬！”
明理也找了過來，“這邊也沒有嗎？”
“嗯……”
有意無意地，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百米外的寺院出口。
蘇葉正在替陸英拍打著兜帽上的雪花，她卻忽然抬起了頭，“我去外麵看看。”
“.……”
“你和明理，去上麵的佛堂找。”
蘇葉和明理互相望了望，猶豫著點了點頭，“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噢.……”
“嗯。”
陸英捏了捏她的手，轉身向外走去。
冒著風雪，她很快走到靈雲寺景區的出入口。正要出去時，後麵隱約傳來了蘇葉的叫喊聲。
“阿英——”
她回頭望去，蘇葉也跟著停下腳步，她剛抬起手，腳下卻是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陸英立即往回走去。
屁股摔得生疼，也沒阻止蘇葉臉上露出笑容。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朝她揮著手臂。
“他們回來了！”
……
梅原和小日向的模樣實在有些淒慘。
滿腦袋的雪花將梅原的頭發都凍在一起了，臉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傷，而他上半身隻穿了一件近乎濕透的線衣；
小日向比他好不到哪裏去，頭發散亂，額頭上腫起了一個顯眼的包，身上穿著梅原的羽絨服，還撕了一個大口子。
周晴第一眼見到他們時，差點直接報警。
“學長.……還有日向學姐，你們.……”
兩人麵色慘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凍得話都說不出來。
她連忙打電話通知蘇葉，然後又扶著兩人走進遊客大廳裏。值夜的僧人很快注意到這邊，立刻過來詢問情況。
“施主.……”
“.……”
梅原張了張口，強振精神，指了指小日向和自己，接著便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待蘇葉、陸英還有明理找來時，梅原和小日向已經被送到了靈雲寺景區的醫療急救中心。
在天色轉亮之前，載著梅原一行六人的救護車緩緩駛下了山。
……
盤旋的山路上滿是積雪，救護車行進得十分小心，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梅原和小日向並排躺在救護床上，陸英、蘇葉，明理、周晴分別坐在兩邊，默不作聲地望著他們。
“我說.……”
梅原艱難地轉了轉腦袋，分別看了她們一眼。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別搞得和遺體告別儀式一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