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雪夜之禍（上）
翻滾，不斷地翻滾。
從小日向失足翻下雪坡，到梅原伸手拉住她、再被拖著一同滾落下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長坡上滿是鬆軟的積雪，失控的兩人什麽也做不了，更是沒辦法停下來，一路翻滾，眼前天旋地轉，渾身上下更是不知道鑽進了多少雪塊。
眼前是不斷翻轉的世界，耳朵裏什麽聲音也聽不見。小日向腦中一片空白，連驚恐也暫時忘記了，直到一道黑影在她眼前迅速放大。
“樹……”
她張了張嘴，想要做點什麽，但已經來不及了。
……
一棵半人粗的雪鬆，攔住了正在翻滾的梅原。
當胸撞在樹上，他悶哼一聲，差點吐出血來。而且，他似乎還聽到身體裏傳來了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他停下的位置並不平衡，隻讓他稍微停留了片刻，身體還在向下滑去。見勢不妙，梅原強忍著身上的劇痛，伸手抱住了樹幹，這才穩住身形。
他猛地咳嗽了兩下，麵前的雪地上立刻多了幾點血星。
“.……”
結合胸前傳來的隱隱刺痛感，梅原立即明白過來：他的肋骨斷了。
他抱緊樹幹，艱難地調整著自己的姿勢，讓自己能不用太費力地“掛”在這裏。
斷了一根肋骨.……不，現在還不知道斷了幾根，最好的選擇便是躺在這裏等待救援，以免碎骨刺傷內髒，造成更加嚴重的二次傷害。
求生欲讓他繼續躺在這裏，但是.……
“小日向……”
梅原咬著牙，艱難地再次調整姿勢，讓自己能看到下方。
長披上隻有雪和鬆，還有一道延伸到不可見之處的痕跡，底下是濃重的黑暗。
“小日向——”
他奮力喊了一聲，周圍樹上掉了些雪下來，還有一些隱約的回音，唯獨沒有小日向的回應。
梅原仰麵一倒，大口地喘著粗氣。
手機不知道被掩埋在何處。他望了望坡上，從這裏到頂部，大概有五六十米的距離，中間還有幾棵雪鬆擋著。就算有人經過，也不一定能看見他。
更何況此時夜半三更，誰會走到這裏來？
梅原大半身體都陷進了雪中，他手臂一彎，齜牙咧嘴地伸進了自己的羽絨服裏。
疼痛感讓他一直清醒，而此時手掌上傳來的冰涼觸感，更是讓他格外精神。
“沒斷.……”
“這根也沒斷.……”
“好……檢查完成。”
梅原在自己的幾根肋骨上摸了一圈，大致地判斷出自己的肋骨並沒有斷裂到一分為二的程度。
當然，這隻是他的感覺，準確度存疑.……他隻是想給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提供一點底氣。
“.……起！”
梅原咬著牙，用了半分多鍾，才從雪地裏坐起身。
這隻是第一步。
他扶著身旁的樹幹，停頓了片刻，待被疼痛感消散的力量重新在體內匯聚，才緩緩站了起來。
“呸！”
站穩之後，梅原又朝地上啐了一口。
唾沫裏有一點淡淡的血絲，並不明顯。他稍微鬆了口氣，看來體內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
……
至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小日向……”
他抬起目光，順著地上的痕跡，望向雪坡之下。
“千萬別出事啊.……”
……
咕嚕。
咕嚕，咕嚕。
世界冰冷而黑暗，還在微微搖晃。
咕嚕。咕嚕，咕嚕。
“什麽聲音.……”
眼前的黑暗不是黑暗，而是虛無，小日向什麽也感覺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逐漸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
冰冷，眩暈與無力。身上的疼痛伴隨著嘔吐感，她有些惡心，同時也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正浸泡在水裏。
對了，她好像從什麽地方滾下來了.……
“.……向.……”
誰在說話？
“小……向.……”
好熟悉的聲音。
“小日向！”
是他的聲音。
小日向的意識重新接管身體，她緩緩睜開了雙眼。
“.……”
她張了張嘴，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但對梅原而言，她能醒來就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他的手托在小日向腦後，而下方就是流淌的溪水——他是在溪邊將她撈起來的。
“小日向。”
“.……原君……”
適應了一會兒，小日向總算能發聲了，雖然她的聲音無比沙啞。
梅原如釋重負，緊接著又問道：“能動嗎？有沒有感覺身上哪裏特別痛？”
“尤其是……”
他盯著她的胸腹位置，麵色凝重，“刺痛感？”
沿著雪坡一路往下，梅原越尋找越心驚；
而直到在溪邊發現小日向後，他之所以一直沒敢將她抱到一旁，就是擔心她體內骨頭斷裂，威脅到內髒。
“.……”
她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卻沒法區分不同位置的不同痛感——她渾身都痛得厲害。
“不……知道……”
梅原默然，接著又撥了撥她的唇，湊近了聞了一會兒。
“原……君？”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梅原看了她一眼，“抱歉。”
他吻了上去。
“.……”
小日向睜大了眼，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梅原，仍由他叩開牙關，與柔軟交纏。
梅原很快起身，抹了抹唇，臉上的凝重神色稍微淡去了一些。
小日向的嘴裏沒有血腥味，這意味著她體內受損的情況並不嚴重……當然，這簡單粗暴的辦法，也仍然隻是他的主觀判斷而已。
在冰冷河水裏浸泡著，小日向的體溫正在迅速下降，眼下沒有仔細確認的時間了，得趕緊將她撈出來。
“有力氣嗎？”
“.……”
她微微搖頭。
梅原咬了咬牙，雙手從她的腋下和腿彎處穿過，開始用力。而一繃緊身體，他自身的疼痛感又跳出來刷存在感了。
他頓了頓，“如果身體裏有刺痛的感覺，立刻告訴我。”
“嗯……”
梅原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力，將小日向抱了起來。
他雙膝壓著溪邊的亂石，動作非常小心，幾乎是跪著挪著、將她抱到了一旁的雪堆上。
“哈……”
他喘著粗氣，在小日向身邊癱坐著。
“原君.……”
“嗯。”
“對不起……”
“.……”
梅原望了她一眼，“我不接受。”
“.……”
他低聲道：“小日向要道歉的話，等我們活著離開這裏再說吧。”
“嗯……”
小日向眨了眨眼，又合上了。
“不要睡。”
她又睜開了眼睛，“可是.……好困……好冷。”
“.……”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浸濕，尤其是最外麵的羽絨服，吸飽了冰冷的溪水，還在往下滴。
“能坐起來嗎？”
梅原試著將她扶起，小日向也慢慢坐直了。
他拉開拉鏈，小心地將她的外套脫了下來，然後又將自己的羽絨服穿到她身上。
“我不要……”
她虛弱地反抗著，“你自己穿.……”
梅原沒有理會，穿好羽絨服後，又在她的外套裏摸索了一會兒。
“唔，找到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小日向的手機，它卻在滴水。按了幾下，果然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下麻煩了。”
梅原喃喃著，小日向忽然朝他倒了過來。
他心中一驚，接著便被她緊緊抱住了。
“.……”
溫暖切實地傳遞到了他的身上。
“冷的話……原君可以……抱緊我。”
……
“又開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