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鑢七實（三）

  如果是在三年前，要問天下最強的劍士是誰，世人必然毫不猶豫地回答——【笨蛋，肯定是錆白兵啊！】

  如果是在兩個月前，要問天下最強的劍士是誰，世人或許會猶豫不決——【錆白兵固然名頭正盛，但海瑟也很強吧？】

  那麼，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呢？

  在那個群雄輩出、天下大亂的年代，世人會充滿敬畏地回答你——【不是錆黑鍵，而是鑢七實！】

  以年僅七歲的低齡，鑢七實從上一代全國最強的劍聖錆黑鍵手中奪得了『最強』的寶座。

  或許你會問，七歲就這麼強大，她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般籍籍無名的樣子？

  世事變化有如流雲浪花，人們的記憶是不會存留太久的，更何況二十年前一位曇花一現的小女孩劍聖。鑢七實，這柄即便是在無比怪異的虛刀流歷史中也堪稱最為詭異的『異形之刃』，被強制地掩埋了鋒芒，一直封存在了那遠離人世的無人島上。

  她是自願的。

  一方面，鑢七實是心甘情願地跟隨者被打為『罪人』的父親鑢六枝一併來到了無人島，為了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她甘願隱姓埋名從此不問紅塵。

  另一方面，她也確是有心無力。

  作為本不該誕生的女人，她即便不加修鍊不做鍛煉不學習不運動，依舊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廣大習武者口吐鮮血都難以掌握的究極武術劍技逐一展現。

  例外性的強大，犯規級的強大，不，這已經不能算是『強大』了吧？

  鑢七實的天賦實在是太過霸道、太過可怕，以至於連這個世界都難以容忍她的存在。

  世界滿懷妒火地降罪於她。

  因她過於優秀這一理由，將【一億病魔】給予她的肉體之中。將每一個死亡率都無限接近十成的病魔，肆無忌憚地塞進了她的體內。每一個病魔都引起慢性併發症，持續不斷地折磨著她的身體。

  但她的天才性就連這些病魔都拒絕了，【毒】和【病】無效。

  不管多麼痛苦，不管多麼疼痛，不管如何奄奄一息，她的身體卻不會選擇死亡。十足地病弱，不可比擬地虛弱，她卻在極限處掙扎，一直活了下來。

  那副易碎瓷器般的外貌以及日常病弱的語氣和舉止並非偽裝。每時每刻都在經受著痛苦與折磨，這才是鑢七實這個女人最真實的生活常態。

  此刻，她將最真實的『惡』之一面展現在了海瑟面前。

  「海瑟大人，活著不好嗎？」

  七實的聲音依舊清冷，但裡面夾雜的濃厚惡意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

  「明明閉上嘴離開就好，為什麼非要讓我殺了您呢？」

  海瑟戲謔地扛著刀看向站在界碑頂端的鑢七實：「哎呀？急了急了。我將你稱呼為『虛刀流的異形之刃』，似乎讓你倍感憤怒呀。」

  他來此地等候七實已有四天時間，以他如今的實力花費這麼多時間可不是為了一睹七實的美貌，而是出於更深層次的緣由。

  現在，海瑟要測試一下七實的極限在何處。

  七實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將海瑟的身影完全映入其中，喃喃地說道：「之前還有所懷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海瑟大人，您就是外界盛傳的【須佐之男】。」

  這一次，海瑟不再反駁。因為在鑢七實那雙眼睛之下，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隱藏。

  【見稽古】。

  鑢七實擁有著能夠看穿森羅萬象的究極之眼，【見稽古】。

  即連寫輪眼都無法與之相比的天才之眼。無論是什麼東西，是書面文字，武器的使用，還是忍術、幻術、體術、甚至是體質，連其他種族的遺傳能力，幾乎是世界上的所有東西，只要親眼看過一遍，便可完全瞭然於心並且熟練使用。

  隱秘的武器或者道具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其真正的用法。

  未曾見過的文字只需看兩眼就能徹底學會並使用。

  欺騙無用，隱藏無效，與生俱來的怪力能學來，對於常人來說根本無法理解的奇詭忍術也能輕鬆習得甚至能夠作用到自己的身體上。

  對於任何人而言，見稽古都是為了變強，但對於鑢七實而言，她的才能並非區區一個人類的身體所能容納。所以她才渴求著名為他人強大的弱小。就好像往沸騰的熱水裡倒入溫水會讓水溫下降一樣，不斷地見稽古下去，以期能夠活得更久。

  在一個月前，由於真庭忍軍蟲組的意外拜訪，鑢七實雖然輕鬆獲勝但是戰鬥給她的身體帶來了巨大負擔，導致壽命大減。這才是鑢七實出島返回日本本土的理由——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天賦和病痛而死，她想要作為【人】正常地死去。

  不能選擇生存方式的她，想要選擇死亡的方式——讓家人中唯一認可她的人，自己的弟弟鑢七花來殺死自己。

  只不過現在，七實決定在獲取【惡刀】之前要再消耗一些力量，來擊敗眼前的『須佐之男』。

  她憎恨著神明，如今有了機會，她終於可以將一直囚於心中的話語問出口——

  「神明大人，為什麼如此地憎恨著我？」

  「嗯？」

  「我也想體會努力過後的喜悅，我也想健康茁壯地成長，我也想作為虛刀流的正式傳人得到父親的青睞……但是，你們這些【神明】剝奪了我的一切。既然那麼不喜歡我，為何不直截了當地殺了我？」

  無窮的惡意像是觸鬚般從七實體表向外擴散著，愈發壯大。

  即便海瑟將念氣隱藏起來只憑藉自身實力與七實對戰，卻依舊被七實一眼看穿了【念氣】的奧妙，並轉瞬學會。

  緊接著，漆黑的金屬色澤在七實赤著的雙手一閃而過，那是【霸氣】。

  「原來如此，見稽古才是你的偽裝，你真正的天賦是『技巧』，將一切稱得上是『技巧』『武藝』『天賦』『才能』的東西看穿並奪取，如此弱小的世界卻能誕生像你這樣的可怕存在。」

  海瑟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如果給你機會，恐怕你也會是極其強大的『同胞』吧。可惜，你那被詛咒的肉體限制了你的進一步發展，鑢七實，我為你感到悲哀。」

  「虛偽。」

  鑢七實雙手自然垂下，海瑟甚至能通過『凝』看到大量念氣匯聚到了她的雙手之上，這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念氣的高級應用技巧？這種天賦才情，太可惜了……即便是海瑟也不得不承認，鑢七實在『技巧』方面的才能是自己生平僅見，無論什麼薩菲羅斯什麼芭斯特什麼小王子，在鑢七實面前統統不值一提。

  就在七實準備拼盡自己餘下生命與海瑟廝殺時，海瑟忽然抬起手阻止了她的進一步行動——

  「在動手之前，鑢七實，有沒有興趣聽一聽我的提議？」

  「……您請講。」

  「鑢七實，我非常、非常認真且正式地向你發出邀請——」

  海瑟將手中的長刀扔到地上，向界碑頂端那瓷器般的美麗女子伸出自己僅剩的左手：

  「成為我的【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