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第422章 通脹陰影
趙匡胤和趙普關於紙幣改革的問題上,究竟談了一些什麼,外人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在開寶元年的秋天,北宋的官發紙幣改革,也在短暫地準備之後匆匆上馬了,新發的紙幣和吳越銀券相若,只是名字定名為大宋寶鈔,面額從一貫到一百貫不等,用桑皮紙為底,普通稠質水性墨印刷。
考慮到北宋實在缺少硬通的拳頭產品,又和吳越一樣不想打開承兌現銀現錢的閘門,最終也只能是依賴准許百姓用紙幣給朝廷納稅這個法子,作為回籠紙幣和保障政府信用的主要手段。
同時,吳越國只允許百姓用紙幣進行提前三年期的折扣完稅、也就是提前三年納農業稅和定額商稅的,折減兩成應稅款項(商船的登記持有稅是定額稅,可以提前完稅)。北宋考慮到自己占著正統,局面穩定又沒有外部威脅,第一次便將稅賦的拆借期提高到了五年,允許提前五年納稅的,按照六折算錢——這完全就是打著寅吃卯糧,快速集結財富的主義。
結果,新政一出,民間響應者寥寥。趙普只好建議趙匡胤擴大一些政府官營項目的範圍,比如原本不在朝廷專賣範圍內的秦隴大木也以「珍稀資源保護」等名義納入專賣範疇,商人必須認購一定量的紙幣,才能獲得經營資格。另外,對於部分文官系統也採用搭配一半比例的紙幣作為俸祿發放,將來擬計劃還要擴大到各處地方廂軍的範圍,如此一來,財政支付部分相當一塊可以通過紙幣的使用來減壓。唯有如今還算是朝廷柱石根基的殿前司禁軍系統不曾受到紙幣的腐蝕,為了確保生力軍的戰鬥力與忠誠度,趙匡胤不同意在禁軍的軍餉和賞賜上使用紙幣。結果軍隊的忠誠度是保住了,那些文官體系和形同雜役的廂軍則在對比化的區別對待下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
民富加賦而國用足,這一點趙普暫時是做到了。北宋朝廷對官營鹽鐵業所需要投入的財政補貼終於有了著落,禁軍重新充實兵力的開支,以及兵器甲胄鑄造的費用也通過這個渠道賺了出來。更重要的是——北宋朝廷終於開始根據土法火藥投入改良試製配方的優化,並且嘗試根據壽州之戰中獲得的原始鐵質火炮碎片,研究鑄造火炮。
……
侍衛司自張永德、李重進同歸於盡於壽州城下,便徹底淪入了一個禁軍中二三流的存在狀態。或許是因為北宋從當初後周那裡繼承來的軍事力量中,只有殿前司是趙匡胤多年執掌的老班底,而侍衛司出了一個又一個反對趙匡胤、打著恢復後周旗號的「叛逆」,隨著開寶元年大筆短期財政收入流入后朝廷大規模改革軍制,侍衛司也就縮水成了一個僅僅掌握京師部分衛戍工作的衙門,從此以後常年兵力不滿四萬人,僅設左右各一軍騎軍,每軍五千人,也就是總數為騎軍一萬、步軍三萬,遂為常制——當然,如今開寶元年侍衛司還有大約一萬多人的缺額,趙匡胤估計還要兩年的時間慢慢補齊。
新的軍事恢復方案把絕大多數的資源都投入到了殿前司當中,將來,殿前司也將是北宋朝廷征伐四方的唯一中央軍。
「開寶元年行寶鈔之法,可額外斂財、減支七百餘萬貫。至開寶三年,估計便是每年一千萬貫。此後或許要為前期的透支而付出一些兌現的代價,出現寶鈔發行回落。嗯,不過三四年間,蜀地定然已經可以拿下了,到時候靠著孟昶積攢了三十多年的財富,定然可以繼續以戰養戰。既是如此,按照每年新增軍費及軍械研製總計八百萬貫的規模來擴軍,也不會有問題。」
拿著趙普第一期實施后的彙報材料,趙匡胤心中默默盤算著最近數年內的擴軍開支。一個殿前司禁軍士兵連著軍餉和被服糧食的消耗,一年也就在三四十貫錢之間。不過戰爭年代,大頭是軍械的配備和戰時的賞賜。養一個步軍六七十貫一年可以搞定,馬軍的話因為戰馬和飼料的昂貴,或許要兩百多貫也說不定——就這,都還沒追求戰馬的質量,只是中庸可用的戰馬而已。這樣算下來殿前司在恢復舊觀之餘,也就只是把侍衛司較之後周朝縮編的部分員額擠佔過來,再多擴編十萬步軍而已。如果要增加馬軍,那麼總數還會更少。
「殿前司騎軍當在數年之內,徐徐擴編至八萬人,設捧日軍、拱聖軍、控鶴軍、鐵林軍等上四軍分掌,每軍設四廂,設廂指揮使,轄五千騎卒。世宗留下馬政餘數,如今還剩四五萬戰馬,三年之內,至少要額外擴編四萬良馬,從遼人和河東定然是買不回來的了,說不得還要費些精力經營河西,懷柔党項李氏、折氏。
殿前司步軍沿用四廂一軍制度,復大唐16衛軍規模,計64廂、32萬人眾……似乎多了一些,還是錢糧丁壯不足啊。還是先復12衛吧,16衛之數,把騎軍4軍也湊數算進去。三年之後,總計便要有殿前司騎軍8萬、步軍24萬,總計32萬眾,步軍半數駐紮京師,其餘半數在秦州、壽州各自駐紮兩衛軍四萬人防備蜀、吳;潞州、邢州各駐一衛軍兩萬人,協防北漢、契丹……這點兵力滅蜀平吳倒是應該夠了,將來再要對付遼國,便靠蜀吳財力撐持吧……」
……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吳越人這邊如火如荼地在湖南、雲南進行水利整修、民生營建。經過了去年年初至今兩三季幾何級數繁殖后的土豆、玉米、紅薯等作物,如今在吳越也有了各自數十萬石乃至上百萬石的種糧存量了,於是紛紛被引種到了南嶺與雲南等地區的山區地帶。原本在唐宋時代還不適合人類居住、土地供養力極低的區域,也隨著玉米和紅薯的改造,而漸漸出現了更多的人煙和居民點。
吳越朝廷花費了上千萬貫的財政支出,在開寶元年重點進行雲南地區的漢人移民工作,以後世朱元璋的方法漸漸確保「西南夷」地方的徹底漢化。大約有三十萬戶的百姓——包括廣西、交趾、湖南等處總計出民戶15萬戶;淮南、淮北乃至山東地區因為李重進-趙匡胤戰爭而流亡損失的民戶15萬戶——被吳越朝廷以每戶平均支出三十貫的安家費用,以免費耕畜、農具、種糧與移民免稅等政策,在一年之內分批移到昆明、楚雄、大理、曲靖、東川等滇黔和川南的盆地平原區域。
醫藥行業建設的腳步也很快跟上,便在這一年,在杭州第一次建立起了一家近代化中成藥規模化手工工場。把奎寧霜、萬精油、風油精、正氣水、仁丹、樟腦丸,乃至新研發的田七膏、雲南白藥都炮製成丹丸或者粉散、藥劑。讓這幾種常用藥和驅蟲、除熱帶病特效藥得到了普及,為西南夷地方的徹底征服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歷史上,朱元璋移民三十萬戶實雲南固然是成功了,但是其代價是移民過去的人因為水土不服而病死者佔了一半還多,要不是那時候的人敞開了生育,幾代人下來漸漸把缺口填補回來的話,單就短期來看移民漢人充實雲南完全是一個自損國力和人口的做法。
吳越人在享用紙幣帶來的瞬間財政寬裕紅利,進行快速的跨越式內部擴張時,趙宋貨幣政策的消息也就傳到了吳越境內。很快,錢惟昱和錢弘億叔侄就抓住了趙宋紙幣和吳越紙幣的一個差別——
吳越朝廷從頭到尾都沒有要求百姓在一般政府採購中一定要接受紙幣,紙幣的推廣只是在給朝廷雇傭人員發餉當中使用為主,而且有雪鹽貿易這個回收途徑作為信用保障。也就是說,受雇於吳越朝廷的民工力役拿了紙幣之後,也不能在私下裡的經濟生活中要求民間商家非收紙幣不可。紙幣的使用,更多是那些拿了錢的力役到官府那裡購取官方通過常平倉出售的糧食、官賣糖鹽酒,或是其他被服物資之類。
而趙宋朝廷給文官大量使用紙幣發俸祿,為了壓制文官的抵觸,那可是規定了紙幣作為法定貨幣之一的,也就是說普通民間商戶從法理上來說都不得拒收紙幣——雖然實際操作上,很多民間商戶會以找不開大額紙幣為由避免使用紙幣——這樣一來,紙幣一旦超發的話,政府信用就會很快惡化。縱然因為這種貨幣天生就沒有含金量而不存在擠兌問題,但是至少可以確保趙宋百姓更快進入抵製紙幣的時代。
「這個便是趙匡胤用的紙幣材質了么?這紙張,用墨,當真防偽性不咋地啊。」錢惟昱拿著一張大宋寶鈔端詳了許久,輕蔑地嘲諷了一句。雖然以這個時代的民間印刷作坊來說,或許北宋朝廷的紙幣還是有點兒仿造難度的,但是對於引領發明了這個時代印刷技術先驅的吳越官營印刷廠來說,似乎還是小兒科了一點。
也許,假以一年半載的時日,仿製的大宋假鈔就可以進入量產。不過這個問題也讓錢惟昱產生了警醒:或許吳越銀券的防偽性問題,真的應該再重視一些,發掘一下防偽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