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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第421章 有樣學樣

  民間紙幣產生的最初年代,建立信用的最簡單辦法,便是敞開兌換——使用紙幣,可以暢享便攜輕盈的便利,同時又可以隨時隨地在通兌的機構兌換成銀兩銅錢。 

  如果是朝廷官方發布的貨幣,那麼在大一統的情況下,哪怕不承兌金銀光靠政府信用和其餘貨幣禁令的形式強制推行,也能夠勉強推行的下去——比如朱元璋的大明寶鈔,便是毫無兌換信用可言,全靠政府武力強推的紙幣。雖然這種紙幣因為沒有準備金、無法兌換銀兩銅錢乃至超發,會以超高速度發生購買力貶值,最終被百姓視如敝屣。不過,靠著政府強推好歹還是可以撐上百來年的——朱元璋推行的寶鈔制度,最終也要到明武宗正德皇帝時候才正式壽終正寢,成為絕對的廢紙。 

  不過,官營紙幣在不承兌的情況下,要想實現其信用,最大的前提前面也說了——必須是大一統的環境下,也就是你這個朝廷的存在必須很穩固,老百姓要相信你可以坐得久江山,否則一旦政權本身朝不保夕,紙幣也就剝削騙騙最底層的窮苦人了,稍微有點見識的鄉紳富商讀書人階級,說不定就會直接選擇暗中投靠政權的敵人,至少也是私下另用私錢、抵制朝廷紙幣。 

  如今的吳越銀券,便是屬於一種不能承兌金銀銅錢的流通型債券,所幸如今吳越國勢昂揚,與北朝的趙宋名義上也是和睦有加,百姓暫時對於吳越政權的統治權威性沒有什麼顧慮,第一批銀券發行出來之後,馬上有一些官方背景的豪商——比如明州蔣氏帶頭認購。蔣家帶了頭,其他多多少少和政府經營相關的豪商也會被變相著攤派接受第一批的銀券,這便是推廣的源初。 

  讓豪商們接受紙幣只是第一步,要讓人真正認為這就是錢,自然還需要做更多。沒了金銀承兌,後世的同行是怎麼做的呢?米國人悟出了石油美元的道道,那是因為石油是每一個文明社會都必須要用的半硬通貨。但是如今這個時代,除了金銀之外貌似沒有硬通如石油的貨色可用,所以錢惟昱和錢弘億商議之後,便定下了一個替代性策略:吳越國內的商人要購入至今都由朝廷官營和蔣氏商會兩家瓜分壟斷的平湖雪鹽的時候,應當使用紙幣銀券購買。若是購買「夏威夷霜糖」的話,也歡迎優先以銀券購買,可享受5%的折扣。 

  原本更絕的做法,應該是規定這些貨物都只許使用銀券購買雪鹽和霜糖——比如後世的石油美元,便是要求石油不僅要用美元結算,而且必須只用美元一種手段結算,決不允許有並列的競爭者。不過這一條如果實施的話,對於朝廷的信用多多少少有些影響,畢竟吳越通寶的錢幣和朝廷官鑄的銀幣金判也是官方法定貨幣,沒道理朝廷的貨幣不能用於購買某些東西,紙幣也不該有任何高於鑄幣的表現。唯有雪鹽這東西因為涉及法定的官方專賣,所以朝廷制定專用購鹽幣種也就合情合理了——歷史上到了北宋出現西夏之患后,也曾經以民營商人運糧到山西前線賣給邊軍、換取准許購入官鹽的鹽引。吳越的紙幣購鹽法,也就相當於是兼備了貨幣和鹽引的雙重身份。 

  有了這個伏筆之後,再想讓吳越銀券變得更像毫無瑕疵的硬通錢,後來錢氏御用商會和蔣家等專營鹽業的大豪商還做了一些錦上添花的處理:比如鹽價本就是根據時價略有波動,有零有整的,而如今吳越朝廷印發的銀券最小面額也是一貫錢,自然存在找零的問題。大商人們用銀券買鹽后,單筆找零低於五十貫的部分,王室御用商會和蔣家都會使用吳越通寶和官鑄銀錠、甚至小額金判進行找零。如此一來,雖然官方明面上說銀券目前暫時是不承兌的,至少也會讓人覺得這東西與金錢無異。 

  …… 

  貨幣制度改革的消息,總是傳播的很快,畢竟商人總是每個時代嗅覺最為靈敏的一個階層。 

  趙宋朝廷與吳越人年初秘密協議瓜分了荊湖與淮南之後,也逐漸進入了休整期,軍隊建設首次從建隆元年以來無日不戰的緊繃狀態鬆弛下來,進入重整編製、擴充後備兵的階段。而國家機器的首要重心,也傾斜到了穩定地方、重建戰亂后打得一團爛泥一般戶口幾乎流失殆盡的山東、淮北。 

  經濟建設方面,趙宋的主要精力除了讓流民重新安頓下來恢復生產之外,重頭就是由朝廷組織,重建齊魯沿海的海鹽鹽場,恢復朝廷的鹽業自產能力。吳越人在平湖曬制雪鹽的生產工藝也持續了十二三年了,以這個時代的信息閉塞程度,和北朝孱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航海能力,雖然平湖鹽場生產的個中細節不可能徹底流出,不過僅僅是一個「依靠日光曬海水降低直接熬煮海水所耗燃料」的先進意識還是已經逐步擴散了。 

  山東沿海的海灘缺乏純凈的沙灘,眾多細碎的入海河流,讓周邊地貌更多以泥淖混雜的灘涂姿態存在,至於珊瑚砂底子的沿海地貌更是不可能找得到。再加上山東靠北,日照強度不如熱帶的平湖,又不像平湖那樣幾乎全年都乾燥不已,所以絕對依靠日晒來生產食鹽肯定是不可能的。趙匡胤讓宋廷工部、戶部的官吏反覆督導,尋訪民間鹽匠,最終在開寶元年也只實驗出了一種比之後周朝時消耗木柴數量大約可以儉省三分之二的生產方式,即讓海水晒成脫水三分之二、含鹽量大約10%的濃鹵,然後再大鍋煮滷製鹽。雖然比吳越人成本還是要高很多,而且泥沙雜質去除不純,質量不佳,但是比起後漢後周兩朝時的製鹽工藝還是有了很大進步的。 

  除了鹽業,第二個重頭便是鐵業。趙宋用行政命令由官府組織每個州都重建足夠多的冶鐵作坊,確保鐵器鍛冶的產能。同時對於直接在趙宋境內低價傾銷已經製成農具、菜刀、鐵鍋等吳越國產的成品鐵器的,官府也會嚴加監視,若是有利用低價衝垮本地鐵器作坊的嫌疑的,便會遭到管制與處罰——至於從吳越進口優質兵器直接出售的,趙宋朝廷倒是來者不拒,樂見其成,可惜吳越人顯然沒有讓成品兵器和優質鋼材製品通過商貿渠道流出的打算。 

  正在宋廷變著法兒恢復國家財力和物資產能的時候,傳來了吳越人發行紙質抵稅債券、並且規定以抵稅債券作為吳越國內採購官產雪鹽的唯一貨幣的消息。這對於趙宋朝廷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震動。朝中幾個嗅覺靈敏的高級官僚乃至司掌戶部的人紛紛嗅到了這套法子的可效法之處——相比於吳越,北宋可是缺錢問題嚴重得多。國家除了依靠農業稅、鹽稅這些傳統稅收收入之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那些類似於吳越的國營產業,也沒有海貿之利。如果印一些紙就可以當錢用的話,豈不是空手套白狼? 

  為了這,趙匡胤先找了陶谷、馮道、盧多遜等數位文臣商討效法紙幣的辦法,可惜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對於真正與民爭利的理財之術認識實在是淺薄得可以。末了,趙匡胤忍住噁心,重新找來了被他不冷不熱處理了幾個月的趙普密談此事。 

  趙普自從那一次收了吳越王足足十萬兩黃金賄路的事情之後,便一直和趙匡胤之間的君臣關係埋下了一根毒刺,趙普也知道這種事情,就算趙匡胤沒有看錢惟昱的密信,可是畢竟知道他巨額受賄了,心結總歸是有的,這種事情越解釋就越描越黑,趙普縱有千般智計也是無法。略微等事情淡了一些之後,趙普在四月間尋了個由頭,趁著朝廷鹽政改革的當口,上奏找朝廷納捐了一大筆黃金,對外沒有公布數據——畢竟如果公布的話,朝廷文官包括趙普的無數政敵都會攻擊質疑他金子哪兒來的。 

  可惜的是,趙普畢竟是個貪財無厭之人——歷史上,他正是因為多次幫著趙匡胤經管那些法外之財、諸如秦隴大木之類朝廷新增禁止民營的壟斷利益時,因為中飽私囊,連帶著那次收了吳越王的金子,這才被罷相的。(前幾日居然有書友回復說以為趙匡胤訪普發現吳越王以海鮮名義送金子的事情是我的小說家言,實在是汗;申明一下,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明明白白的史實,《宋書趙普傳》上寫明了的,是趙普在趙匡胤一朝罷相的誘因之一,本文行文時略有加工,以符合改變后的歷史。只不過歷史上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點在將近十年之後而已。) 

  如今,拿的金子規模比歷史同期多了太多,趙普縱然得了趙匡胤的特許,還是不敢獨吞,全部捐出去,又心有不甘,便思忖著趙匡胤已經把密信燒了這一關節,二一添作五,捐了6萬兩黃金給朝廷,約摸摺合60萬兩銀子。同時密折上說自己那日清點后,吳越王二十口腌菜罈子一共就只塞了六萬多兩金子,除了零頭之外,其餘已經全部捐給朝廷。 

  可惜,趙匡胤是看了信的,對於那日那些塞金子的罈子分量、充實程度也有過目擊,也記下了尺寸。回宮后拿著趙普捐的瓜子金,弄了類似大小的罈子塞了一遍,便更加堅信錢惟昱信中的「十萬兩」數據是真實的。對趙普的隱隱嫌惡也就更加難以自拔了。 

  讓這麼一個人,來主導大宋朝廷的「金融改革」、紙幣發行,趙匡胤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趙普在這方面牟利的才能他是很相信的,可是道德的隱患,讓這種能力成為了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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