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第395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快撤!大理人總攻了,兄弟們撐不住啦!」
「把陷坑裡的火油點著了再撤!霹靂車來不及搬走了,把碎石彈都打出去,便放火燒了!不要留著資敵!」
「營帳拒馬也全部燒了!不要留給大理人利用!」
嘈雜而混亂的呼喊,伴隨著利刃入肉、刀槍架格、風助火勢諸般聲響,在十一月初三這天夜裡,響徹了鄯善府北面的整個吳越軍圍城大營,乃至周遭數段夾城。楊宗棟的人馬攻打得非常猛烈,因為是蓄勢已久有備而來,兵力看上去足足是吳越人那虛張聲勢的三千守軍十幾倍,因此進展非常迅速。
不過迅速也只是指推進突破的快慢而已,並不能代表兩軍的殺傷比。事實上吳越守軍少則少矣,在夜視能力和遠程火力上還是非常優勢的,少數架構位置精選的床子弩、拋石器,加上靈活搭配火力梯度的神臂弓、複合弓;讓大理人在突破兩道鹿砦拒馬、一道苦竹槍壕溝、乃至最後的夯土尖樁寨牆的時候,每突破一道就至少付出死傷千人以上的代價。
黎明的襲擊,在卯時末刻便徹底結束了。楊宗棟率領的楊氏軍隊乃至紅河七部蠻洞的部族兵,一共付出了五千多人傷亡的代價,把吳越人徹底殺散殺退,徹底潰逃了。吳越人的兵力損失目前還不清楚,但是從戰後打掃戰場的結果來看,可以找到的吳越士兵屍首隻有不到五百個。因此可以說,吳越人在戰術上打了一場殺傷交換比非常成功的阻擊消耗戰,但是從戰略上來說,楊宗棟為了快速攻破圍城大砦和夾城防線,付出了重大的傷亡,卻實現了戰略目的,從這個角度,楊宗棟和楊遠波都覺得突襲還是很成功的。
楊宗棟和楊遠波計劃中的目標,就不是靠著野戰乃至攻城大量殺傷吳越軍有生力量,而是要儘快突破防線,然後趁著吳越大軍主力在前面和段思聰膠著,沒來得及回防之前控制鄯善北面的古驛道、也就是茶馬古道。並且在兩三日之內儘可能當道紮營,修起防禦。這樣一來,即使吳越人趕回來的時候,己方只要堅持死撐,耗到吳越軍隊彈盡糧絕,便可以不戰而勝。
糧食,或許吳越人還可以靠劫掠威楚、統矢附近的蠻部補充,但是那樣會讓吳越人陷入更加嚴重的「人民戰爭」,客場作戰的軍隊要是把一國的百姓中所有民壯都激到自己的對立面拿起武器,肯定是不智之舉;大理國此前對三十七部蠻洞控制不強,還有很多蠻部本著「誰當國主無所謂,只要繼續讓咱當一畝三分地上的土皇帝、保證咱的既得利益不受損就行」的考慮沒有全力出兵,所以對於吳越人一旦狗急跳牆后激怒更多敵人拉到更多仇恨值,楊宗棟是樂見其成的。
更何況,糧食還可以「因糧於敵」,火藥和鐵球炮彈、各種軍械箭矢卻是沒辦法因於敵的。吳越人的軍隊頗為依賴後勤保障戰鬥力,據說近日在統矢和段思聰的嫡系部隊廝殺又激烈,肯定存貨不多,要是這般堵住了歸路,吳越人要麼只有靠著死磕強行突圍,要麼就只有放棄相對成熟的茶馬古道歸途,選擇翻越不經過鄯善的其他山區雨林回到東川郡城——身為大理本地人,楊宗棟可是深知那些山林的瘴癘恐怖,便是取水都會遇到諸如諸葛武侯當年南征孟獲時「四眼毒泉」之類的問題,吳越人不折兵大半是別想脫身的。
念及此處,意氣風發地楊宗棟對著全軍:「各軍速速拆卸吳越人營寨可用之物,從城內徵調民壯、日夜趕工,兩日之內,務必在城北二十里的茶馬道當道修好夾砦、多布陷坑竹槍、拒馬鹿砦。吳越人回防便在數日之內,多修一分防務,便多一分勝算,眾人務要努力!」
……
可惜的是,楊宗棟沒能高興多久,僅僅半日之後,他的大軍剛剛行到鄯善北面的茶馬道不久,才開始挖溝立帳篷,什麼工事都沒修好,吳越人的反撲大軍就趕來了。而且居然還是從東西兩個方向夾擊而來。
身著鋼甲、軍械精良的吳越步軍兵力,照例只有三千人上下規模,另有交趾人、廣西儂壯等僕從軍不下六七千——這些部隊可以藏兵於民,平素裝備甲胄和吳越人頗不相同,也沒有資格裝備鋼製板甲,所以楊宗棟的斥候探測時候一直不能摸清這些部隊的動向,只是這些人在楊宗棟看來單兵戰力還不一定比大理兵強,規模也不怎樣,便不認為有改變戰局的可能。
除了步軍,四千人的吳越騎軍也兼程倍道趕到了戰場,外加兩百頭戰象。很顯然,吳越人也知道後路被截的危險,決定動用手頭現有的兵力野戰決勝,把楊宗棟擊退了——只是從兵力來看,吳越人能夠做到牽制就不錯了,楊宗棟不認為他們有能力擊退自己,充其量只是一種狗急跳牆的嘗試罷了。
楊宗棟也分兵列好陣勢,因為吳越人從兩翼夾擊而來,他也把自軍分為兩翼,自領一軍在前,讓楊遠波統帥后軍堵住從東川郡方向來的吳越人。兩陣對圓,便有吳越將領出陣叫罵,請楊宗棟答話。
「某乃吳越鐵騎都大將劉彥琛是也!逆賊楊宗棟出來答話!某家大都護仁義為懷,念在爾等尚且身具數分漢人血脈,不過是夏入夷則夷,還可挽救,給爾等自新機會。為何如此不知死,居然膽敢反叛對抗天兵!天下狂悖之徒,於此為甚!」
楊宗棟知道吳越人弓弩厲害,不敢靠近,遠遠數百步外,在幾個藤甲藤牌的士卒保護下,隱身盾牆后高聲嘲諷:「可笑,某非錢賊之臣,錢賊非某之主,何來反叛之說。我大理與吳越素無怨仇,然無因見討,可見錢賊狼子野心不小。今日虛與委蛇騙得我軍兩不想幫,異日段思聰被滅后,還不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局。」
「楊宗棟!你已經和我家都護交換秘書投效過了。那份投名狀還在我家都護手中,若是我軍退了,那封密函便到了段思聰那裡,你便不怕段思聰秋後算賬么?」
「哈哈哈哈——可笑!某既然敢今日出兵,便是算準了段思聰的大軍在統矢縱然不是和爾等拼殺到兩敗俱傷,至少也是被林仁肇攻滅大半了。如今動手,屆時爾等和段思聰都是某的階下之囚!」
「如此,便是沒什麼可說的了——我軍兵勢雄強如此,鐵騎戰象回援如飛,閣下卻是沒算到吧?若是有如此自信,那便讓你知道死法!」
「不就是戰象么?某也有戰象數十——若是願意,某湊起更多戰象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這年頭戰象已經靠不住了,別以為爾等在兩廣如何破的南漢戰象我等不知道,不就是以油縱火么?某也會,要是雙方都廢去了象兵,爾等滿打滿算不過一萬餘人,如何是我五萬大軍對手,哈哈哈哈。」楊宗棟仰天長笑,最後又轉向後軍的己方士卒大聲激勵:「兒郎們不必害怕,只管用命殺敵便是,我軍是敵軍的四五倍之多,而且吳越人自以為可以翻盤的戰象,某也有破敵之法,殺!」
少數騎兵、幾十頭戰象,乃至五萬步卒組成的楊氏大理兵們,便在楊宗棟和楊遠波的率領下,中心開花如波開浪裂,向著兩翼的吳越人軍陣席捲而去。
吳越人那邊,西側的兩千騎軍由劉彥琛親率,東側的兩千騎軍由前番白石江戰役立了大功的楊繼業統領。剩餘戰象部隊則歸南漢降將潘崇徹乃至其麾下帶出來的其他象軍技術將領駕馭,配合著步軍方陣和交趾、儂壯兵搭配,對應著掩殺起來——從吳越人專業化的兵種配置來看,很顯然他們雖然兵力不多,卻不是沒有想到楊宗棟的出擊,也就是說,兵力減少,只是為了故意引誘那些有野心的野心家暴露、誘出城來野戰而已。每一個吳越兵的臉上都看不到那種被當作敢死隊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鎮定熾烈的殺敵渴求,很顯然,他們都被提前交代了今日的戰法,深信己方可以在貌似以弱敵強的姿態下取勝。
兩軍的喊殺聲越來越響徹,弓弩箭矢飛蝗四射,如雨而下,一叢叢白羽如同蘆葦花一般搖曳著扎入甲胄血肉,便如同雨點入水那樣散開,吳越人的弓弩犀利數倍,只是因為步軍人數太少,所以勉強在火力輸出效率上和大理人扯了個平手,兩軍接近的過程中,並沒有明顯壓倒性的殺傷交換比。
「布燮,吳越人已經把騎軍和沿著兩翼派出來了,戰象也部署了陣勢;我軍的戰象可要投入進去一併廝殺?」楊宗棟身邊的參謀將領一邊觀測敵情,一邊指手畫腳地建言,不過顯然說的話沒什麼技術含量。
「不急!吳越人肯定也知道如何破象兵,當年南漢和吳越交戰,聽說便是象軍沖的太快,原本是為了幫助步軍吸引弓弩攢射,減少損失,卻因為脫節被猛火彈驚退,反而自相踐踏。如今縱然要用象兵,也不可正面突破。寧可步軍正面接近與敵廝殺膠著后,再讓象軍兩翼出擊,如此可免於自相踐踏。吳越人敢這樣衝上來,還真是不知死啊,一會兒戰象被猛火驚嚇倒奔,有他們好看的。讓投矛手沖在前陣,投擲火罐;弓箭手換火箭就算射不穿吳越戰象的披甲,阻滯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