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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第269章 意外的義旗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善於用兵之人取勝,往往不在多所殺傷,而是如高手過招,在一動一靜之間,便已經提前借勢分出了勝負。 

  就拿白藤江之戰來說——確切的說,是拿「未曾出現的白藤江之戰」來說——錢惟昱的船隊,僅僅是在綠水灣外路過打醬油的。但是正是那個「路過而不入」的「不入」,才是吳越征服越南的最重要一顆籌碼。因為吳越人沒有受「就近抄白藤江水道的近路、殺入交州」這個毒果的誘惑,吳朝水師最歹毒的一招,便沒能發揮作用。 

  十一月初七傍晚,吳越艦隊在華閭州附近的紅河南岸口靠岸成功,並以四百料小船與輕舟反覆擺渡,把一萬五千步軍、三千馬軍運上岸去。隨後立刻就近砍伐木料,搭建營寨,一夜無休。 

  雖然這裡是丁部領和陳覽這兩支十二使君當中的堅決反吳派勢力的領地,雖然這兩個部族已經表示願意投靠錢惟昱當帶路黨,錢惟昱依然不願意徹底信任任何一個越南人。上岸之後,自力扎穩腳跟,建好橋頭堡,還是非常重要的。 

  吳越軍上岸當夜,當地土人並沒有敢前來騷擾的,只是有附近巡哨斥候或是團練土兵、漁戶人家發現大軍后便奔走逃亡、似是回去報信。次日一早,才有一飆人馬奔行數十里前來接洽,那隊人馬不過千人,只有為首數人騎馬,其餘只能徒步。嶺南之地叢林茂密,戰馬一來難養,二來用到的地方也不多。 

  來人趕到的時候,吳越軍已經立起了營寨帳篷,而且為了保持營地乾燥,還環營挖出了一道兩尺塹壕,一來可以把挖出的土填到營內低洼不平之處,二來也好排水入壕。僅此一番措施,便顯得吳越軍來之前是做過功課的,知道如何在越南地界上安營行軍。 

  不明就裡的人,可能不覺得這一點有多重要,但是如果知道越南這地方,蚊子過冬都不會冷死、經常會有兩年生、三年生的隔年老蚊子,就知道這麼做的重要性了。蚊子喜歡在潮濕之處孳生,在越南行軍紮營,如果大營里低洼污水坑遍地,那就是找死的行為。 

  除了大營、壕溝之外,吳越人還修了三四道數尺寬窄、百步長短的棧橋,讓部分船舶可以泊靠裝卸。只是一夜時間太過倉促,所以要讓所有船隻入港還不可能,大部分戰船還是在海上下碇穩住。饒是如此,吳越人施工的高效,管理的組織有序,已經足以讓目前文化水平還停留在自然狀態的越南土豪咋舌了。 

  那路人馬中為首一個騎馬之人越眾而出,行至營門百步之外,亮開嗓子吼道:「來者可是吳越國哪路天兵?下國使君丁部領求見。」 

  錢惟昱聽了屬下通報,也是大開營門——其實只是兩組木樁子紮起來的拒馬——讓守營的白袍軍放這個自稱丁部領的人,以及數百衛兵進來,其餘大隊依然堵在營外。丁部領也不敢忸怩,被白袍軍都帥孫顯忠引入中軍大帳,見到了錢惟昱。由於已經在和孫顯忠攀談中確認了錢惟昱的身份,丁部領進了中軍大帳便二話不說納頭便拜。 

  「臣靜海軍節度使麾下部將丁部領,參見大周朝吳越國、中吳軍節度使、廣陵郡王殿下。」 

  錢惟昱聽了這稱呼,心中也是暗暗好笑,靜海軍節度使?這個節度使的名號都已經失落了十七八年了。吳權自立為王的時候,就已經舍了這個始於大唐、被後梁、後唐、後晉三朝追認的節度使頭銜;現在丁部領自稱是靜海軍節度使麾下部將,豈不可笑? 

  「哦,聽丁使君所言,丁、陳二部,倒是素來打算尊奉中原的咯?居然至今都以靜海軍節度使部將自居。孤倒要聽聽,丁使君有何資格如此自居。」 

  丁部領此前不知錢惟昱態度,一直是低眉順眼頭都不敢抬。聽錢惟昱語氣鬆緩,如今只有不到三千兵馬、數萬部民的丁部領如何不喜?他立刻欣喜地抬起頭來,試圖擠出一絲諂媚地表情。 

  錢惟昱看此人容貌,著實有些黢黑,身材五短,約摸只有五尺出頭,年紀大約三十多歲;鼻翼橫闊而鼻樑塌縮,眉毛濃密堅硬,整個人一看上去,就是後世那種純種的越南人種。這樣的人,讓他作為統治越南的傀儡的話,到時候只怕又是恢復到越南族自治的羈縻狀態。 

  丁部領卻不知道錢惟昱所想,介面說道:「回稟廣陵郡王殿下,臣父丁公著,昔年乃是靜海軍節度使楊廷藝麾下牙將,臣幼年時也在靜海軍中從軍。吳權、吳昌文父子二代,才是篡逆之賊,臣一家雖然居於賊土十餘年,卻不敢忘本,始終以楊廷藝楊節帥麾下自居,又有什麼不妥呢?」 

  「楊廷藝?楊廷藝雖然死了十七年了,你要說一直遙尊楊廷藝一族,倒也可以——那麼當初楊三哥執政七年見,你們丁族又是如何處斷的?據孤所知,楊三哥也曾自稱國王吧。」 

  楊廷藝到死,名義上都是中原朝廷的靜海軍節度使,但是他兒子楊三哥從自己姐夫和外甥那兒奪權的時候,卻不是了。吳權的國王稱號,楊三哥當初可是照單全收。 

  錢惟昱這段話一說,馬上把丁部領擠兌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似乎對於這個問題也是有些準備的,當下說道: 

  「好教殿下得知,楊三哥錯走一步,不願撥亂反正,當年臣與臣父也是深為惋惜,但是我等以大唐忠臣自居,自然是只能不合則去了。楊三哥在位時,我丁部、陳部並未入偽朝為官,只是據守本分而已,何況我丁氏另有尊奉楊氏異族,如何算不得楊廷藝楊節帥的部將呢。」 

  「哦,楊廷藝除了那個嫁給吳權的女兒、以及楊三哥這個兒子之外,難道還另有子嗣?」 

  「呃……子嗣倒是沒有,卻是另有一幼女,乃是楊廷藝晚年遺腹所得,名叫楊雲娥,比其姐年幼三十多歲,如今年已十七。楊二小姐生母在楊節帥被害時流落無人收留,便由臣父護持收留,節帥死後半年,誕下此女。」 

  錢惟昱的眼神忽然一亮,楊雲娥?如果真是靜海軍節度使楊廷藝的親女的話,此女倒是有些利用價值。吳越統一越南,本就是打著中原正朔討伐分裂主義者的旗號,楊廷藝既然是大唐的節度使,她的女兒跟了誰,也多有說服力。 

  可惜,錢惟昱不了解越南的歷史。不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出現的話,這個楊雲娥會在七八年後被丁部領自己收了啪啪;再後來丁部領在趙匡胤年間鹹魚翻身幹掉吳昌文、滅吳朝、建丁朝之後,還會把楊雲娥立為越南皇后之一。(越南禮法中,皇后不唯一,歷史上丁部領建立丁朝後,並立過五個皇后) 

  這還不算完,後來到了宋太宗太平興國初年的時候,丁部領被宦官謀殺,楊雲娥便指揮與之私通過的禁軍大將黎桓平叛;隨後還示意黎桓取代楊雲娥自己的親兒子丁璇(楊雲娥與丁部領所生,丁部領死時丁璇才6歲)做皇帝,改丁朝為黎朝,黎桓篡位改朝後,仍然立楊雲娥為皇后。楊雲娥在越南歷史上,成為了唯一一個被兩個朝代開國君主立為皇后的女人。觀其手腕,哪怕不能說是武則天第二,至少也不輸於慈禧了,只是因為越南國小名弱,所以這等奇葩女子的事迹才沒有被世人廣知。 

  不過,錢惟昱知道不知道這段歷史都無所謂了,如今錢惟昱插足越南,可是比平行時空趙光義早了二十多年。既然如今的丁部領還是一個幾乎被吳昌文打得逼上絕路的**絲,那麼此後他自己收用楊雲娥的歷史,以及楊雲娥歷史上會興風作浪弄出的一大堆幺蛾子自然都沒機會發生了。如今的楊雲娥還是一個待字閨中,丁、陳二部相互牽制之下,誰都還不敢對其無禮的招牌。錢惟昱既然來了,丁部領就只有乖乖把這塊招牌獻出來,給新主子當投名狀。 

  聽了丁部領的諂媚,錢惟昱眉毛一挑,沉吟著說:「楊節帥亡故多年,你說這楊雲娥是楊節帥之女,可有證據?何況年代日久,孤不可不慎。」 

  丁部領就像一個拉皮條的傢伙,一聽錢惟昱語氣鬆動有門,納頭再拜說道:「殿下謹慎也是應該的,臣此番前來,便帶了楊雲娥楊小姐前來陳情,另有認證、信物,以及陳覽陳使君部下,皆可旁證。楊小姐在我丁、陳二部潛居多年,二部分兵護持,從不敢有無禮之處。殿下若是恩准,臣這便讓人送楊小姐入賬,與殿下密探昔年楊節帥舊事,也好有助於殿下籠絡交趾那些心向漢化之人。」 

  這個人上道!錢惟昱被諂媚到這個地步,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而且中軍大帳中還有別的將帥,錢惟昱怎好失態呢?當下只是故作呵斥,斥責丁部領對楊廷藝遺女無禮、怎可強邀對方前來。丁部領自責認錯不已,倒也把全套場面戲都撐了下來。 

  錢惟昱示意正事兒談完了,這便命人先給丁部領賜宴,因為是軍中宴席,自然沒什麼珍饈,無非是大塊肉食、整壇美酒。中軍帳中眾將,也都一併作陪,每人一張小案為席。丁部領這些越南猴子能有什麼見識,吃著豬羊肉食已經很滿意了,喝到朗姆酒的時候更是嘆為觀止,讚嘆不已。席間交談甚歡,眾將也都各自問了些越南當地的情況,直到傍晚方散。 

  中軍后帳,只剩下了錢惟昱一人,然後,丁部領很上道地把一輛馬拉的油壁車送入大帳,由錢惟昱親自找車中女子「審問」如今越南形勢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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