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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第268章 十二使君

  自中唐安史之亂以後,越南地區便一直置有「靜海節度使」,掌管交州十二州之地——相當於漢魏時候的交趾、日南九郡。公元907年,朱溫篡唐建梁時候,時任靜海節度使的,乃是當地世代豪族曲氏。曲氏雖然形同南蠻,而且中央政令素來不通,但是終究名義上是大唐的節度使,是羈縻官。 

  朱溫篡唐之後,自然要追認曲氏在靜海節度使的統治,所以只是換了一份冊封誥命,交趾十二州也沒有出現什麼要從中原分裂、自立朝代的跡象。期間雖然小打小鬧的戰亂不斷,大局倒也繼續維持了20多年。 

  930年,南漢高祖劉岩在位的時候,派兵攻打靜海節度使,劉岩麾下驍將楊廷藝攻下交州、愛州,誅殺曲氏,被劉岩任命為新的靜海節度使。到了交州之後,因為楊廷藝好歹是廣州來的漢人,和越南當地的土蠻有些格格不入,為了鞏固統治,楊廷藝便把女兒楊氏嫁給當地豪族吳權,試圖借用女婿的勢力自立。 

  七年後的937年,楊廷藝從南漢帶來的部將矯公羨作亂殺了楊廷藝,隨後楊廷藝的女婿吳權又起兵殺了矯公羨,名義上是為楊廷藝報仇,實則是攫取政權后便自稱國王——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靜海節度使」才第一次正式改成了越南,建立了國號,正式從名義上從中原獨立出去、自立朝代的。 

  吳權比楊廷藝又多活了七年才死,老死的時候他的兒子吳昌岌和吳昌文都還不滿20歲,於是讓自己的小舅子(也就是楊廷藝的兒子、楊王后的弟弟)楊三哥輔政。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昏招——楊三哥作為前任靜海節度使的嫡子,怎麼可能給你吳權的兒子當輔政呢?於是又是七年的亂戰,最後吳權的兒子吳昌岌和吳昌文才討平楊三哥。此後吳昌岌、吳昌文兄弟並稱二王,但因吳昌岌壽命短,當了兩年王就死了,所以此後便輪到吳昌文一個人自任越南國王。 

  整理一下自楊廷藝以來、至後周顯德二年末時,這25年裡越南地區的政權更替:一言以蔽之,一家當中的「外公」楊廷藝做了7年靜海節度使,死了;然後他女婿吳權又做了7年越南國王,也死了;楊廷藝的兒子、吳權的小舅子楊三哥把王位重新搶回楊家,又做了7年;吳權的兒子、楊三哥的外甥吳昌岌和吳昌文,殺了自己舅舅把王位再搶回吳家,又做了4年——然後,這25年的時間線便對上了。楊吳兩家,在越南地區反覆搶奪了4次王權。 

  如果僅僅是楊吳對中央政權的反覆爭奪,還不足以說明錢惟昱的吳越大軍踏上越南時,這裡原先的混亂。這25年來,越南的問題除了中央政權的反覆更替之外,還有各路地方豪族的蠢蠢欲動,也就是後世史書所稱的「十二使君之亂」。 

  十二使君包括:陳覽、矯公罕、阮寬、吳日慶、丁部領、阮守捷、呂唐、阮超、矯順、范白虎、吳昌熾和杜景碩。名字一大堆,也沒必要記住,只要知道這些人或有楊家的旁支故舊、或有吳家的舊部家將,從吳權死後、楊三哥奪位開始,至今的11年裡,這十二家地方豪族各自割據一方,互相攻打,有為了自己的主子的,也有為了私慾的,一日不曾停歇。 

  吳昌文獨坐國王位置已經有兩年了,吳家的使君吳昌熾、阮寬、阮守捷三家自然是安撫好了。但是其餘中間派的,乃至支持楊家的丁部領、矯公罕、陳覽卻是始終沒法剿滅。 

  現在,靠近紅河口的陳覽和丁部領,終於帶來了外兵——這,便是錢惟昱入侵越南時的局面寫照。 

  歷史上的趙匡胤征南大軍,要再過16年才能到這裡,因為趙匡胤的大軍錯過了越南最亂的時候,加上北方軍隊不適合嶺南氣候,這才鑄成了越南從此之後、千年獨立的遺恨;而現在錢惟昱比歷史上的趙匡胤早了16年,加上他動用的兵馬是浙南、福建的兵為主。天時地利人和,三方面錢惟昱都佔了優勢,金甌遺缺的憾事,自然不能讓它重現了。 

  …… 

  十一月初五日,三百餘艘吳越戰艦橫跨北部灣,從欽州出擊,向著紅河口方向進發。所有戰船最大者五千料、大部分為一千至兩千料、最小的,也有四百料——如果時間倒推十年的話,四百料的福船,在東洋和南洋海商看來,已經算是非常大的了;但是如今,這些四百料的戰船,已經只是吳越水軍為了防止淺水區大船通過性太差,才不得不帶的「查漏補缺」用船了。 

  兩萬水軍、一萬多步軍、三千馬軍嚴兵整甲,列於艦隊之上,兵力規模,幾乎與數月前錢惟昱剛剛出征南漢時無異。這一方面也是吳越國力強盛的體現,另一方面,也說明徵伐南漢的戰爭中,吳越一方傷亡人數不多。按照錢惟昱估計,整個南漢滅國戰過程中,吳越各部傷亡總數不到一萬人,而且這還有一大半是他四伯父錢仁俊的部隊遭受的。 

  從欽州到紅河口的華閭州,不過600裏海路,哪怕風向不是太順,吳越戰船隊三天兩夜也就到了。初七一早,艦隊駛至後世被稱作「下龍灣」、如今名為綠水灣的海域外洋時,斥候戰船便回報說發現越南人的迎擊船隊。 

  「殿下,陳都帥所領前部戰船,於綠水灣邊緣發現吳朝戰船攔截,似有戰船五六十艘,最大不足二百料。遇我軍戰船,便退入綠水灣深處不出。陳都帥不敢自專,請示殿下是否追擊。」 

  錢惟昱沒有自行拿主意,而是看了一下一旁的南漢降將潘崇徹,潘崇徹精神一凜,說道: 

  「殿下,末將以為不該追——十六年前,前漢高祖在位時,皇九子劉洪操率軍攻打吳權時,便在這綠水灣中過埋伏。綠水灣水淺,暗礁眾多,大船通行不易;雖然其水通白藤江、可匯入紅河直達交州城下,但吳賊當時在白藤江內多布暗樁,於漲潮時誘劉洪操追擊;劉洪操的海船水師追入白藤江后,海水退潮,江面回落,戰船多有被暗樁鐵錐刺破沉沒者。劉洪操也是因此被困、力戰而死。今日吳昌文作為,與其父十六年前戰術如出一轍。」 

  「白藤江?原來這綠水灣水通白藤江,怪不得……」 

  「殿下……末將可有說錯么。」 

  「沒說錯什麼,只是感慨一下罷了。」錢惟昱立刻收起驚訝的表情,對潘崇徹示意不必在意。但是他心中,卻是隱隱有一股激動。 

  因為白藤江這個地名,對於後世熟知歷史的人來說,太有名了。歷史上一共有過三次白藤江戰役,都是中原王朝和越南人之間的戰爭。但是很不幸,三次白藤江戰役都是中原國家輸了。這三次,分別是南漢劉洪操的進攻,以及北宋趙光義年間和元朝初年忽必烈時期的進攻,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第三次了,錢惟昱前世讀歷史書時,最初讀到的,也就是第三次白藤江之戰。 

  沒辦法,因為蒙古帝國的血腥征服史雖然殘暴,卻始終是史家研究的重要課題,吸引目光無數,蒙古人在建立歐亞大帝國的過程中,總共輸過三次,因此這三次戰爭也就載入史冊,赫赫有名了。那三次改變世界的戰役,第一次是在耶路撒冷,兩萬蒙古鐵騎被一萬三千馬穆魯克騎兵全殲,挽救了阿拉伯文明;第二次是在日本海,神風救了日本文明;第三次便是白藤江之戰,渡海南征的蒙古軍在白藤江被越南人全滅。 

  當然了,在蒙元蠻夷和越南猴子對咬的過程中,或許人們對於越南人的同情還要多一些——畢竟相對蒙古人,越南人好歹還是更認同一些漢文明的。陸秀夫投海自盡之後,堅持抵抗的陳宜中就是逃到了越南,試圖借越南兵繼續抗元復宋,只可惜陳宜中力有未逮,最後堅持到70多歲,老死在越南。忽必烈的元軍與越南人在白藤江大戰時,據說陳宜中還為越南人參贊軍機、謀划策略過。 

  既然知道了綠水灣和白藤江的地名,錢惟昱自然知道要揚長避短。他心中甚至有些感慨:要是歷史上,趙光義準備對越南丁朝動手的時候,有潘崇徹這些當年南漢討伐越南戰爭的親歷者從旁指點的話,說不定中國人就不會輸那第二次白藤江戰役了吧?歷史上趙光義沒能善用的資源,今天便由他錢惟昱好好利用了。 

  「全軍航向不變,不要受敵艦干擾,直奔華閭州而去即可——我軍戰船龐大,最善遠海航行,還怕多走兩百裏海路么?又不是北朝的短腿海船。若是吳昌文的水軍敢追出綠水灣挑釁,再殲滅之不遲。」 

  吳越艦隊沒有理會吳朝水師的引誘挑釁,繼續施施然向著南面的深水海域駛去。身負誘敵任務的吳朝水師百般撩撥無果,只得追出綠水灣周邊的淺水島鏈。 

  錢惟昱留出盧絳的戰船斷後。吳朝水師的平底淺水內河戰船,追出綠水灣不過二十里,立刻便被深水海區的浪涌和迴風搞得顛簸不堪、作勢欲退。只可惜,這些不知名的吳朝水師將校們,完全不了解吳越海船在深海的航速和適航性;盧絳率領著凌波都數十艘大船,一個漂亮的弧線內切,以吳朝水師將士們不可思議地速度,抄了他們的後路。 

  箭如雨下,艨艟橫截,撓鉤弩炮,跳幫砍殺。五十艘吳朝水師戰船,在一個時辰內盡數覆滅,被殺者三千餘人。 

  事後,錢惟昱才知道,吳朝水師都指揮使、吳昌文的堂弟、十二使君之一的吳昌熾,便在這股水師被剿滅的過程中,一併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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