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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航海食品

  「令尊可曾告訴過你,當年他去日本、在海上迷航兩個多月的那次,死去的那些人,可都是因為何種癥候?」 

  錢惟昱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蔣潔茹略微想了一想,幾乎就要說出其中幾個是被風暴吹進大海里去的,另外一些是病死,但是究竟是什麼病她父親也沒說。但是她也知道,聽剛才錢惟昱的問法,他顯然只是關心那些得病而死的人的死狀……這些,蔣潔茹都不知道。 

  既然沒有小王爺想要的消息,不如乖乖藏拙讓小王爺直接說出來就是了,當下蔣潔茹也不逞能,只是乖巧地說:「當年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小女孩未曾出世呢,家父也不曾講那麼多細節,想來因為那是生平憾事吧。」 

  「令尊雖不曾對孤說,孤卻可以判斷,那些人死時,定然有些人牙齒鬆動軟化、牙根滲血;渾身無力、骨骼如同無法約束筋肉一般鬆懈;還有一些人則夜間不能視物,光線昏暗之時有眼如盲——這些疾病,也許古人醫書不曾記載,但是孤卻在大食人的筆記醫典內讀到過。 

  大食人遠航比我漢人早數百年,他們也比我們早數百年遇到過這種怪病,最後卻發現是因為飲食失調、長時間吃不到保持鮮嫩的素菜瓜果導致的,這種病也許遠航一個月的時候還不明顯,兩個月之後,因為新鮮補給耗竭的時間久了,就會有漸漸出現這種癥狀;如果在海上連續待的時間更久,那就絕無幸理了。」 

  「如此說來,小王爺只是想要弄出一些在海上可以長期保鮮的鮮肉鮮菜罷了?就為了這個,就讓廚子如此作踐我等!」 

  蔣潔茹聽了錢惟昱的解說,並沒有露出錢惟昱一開始所期待那般的震驚,反而是忍不住掩口偷笑。一雙水杏眼兒顧盼神飛,似乎是深怕自己盯著錢惟昱看會讓他覺得囧樣一般。 

  「這……有什麼好笑的么?」 

  「沒什麼好笑的……晚飯小王爺還是看看奴家的手藝吧。」 

  …… 

  當天下午,海船一直往著西南方向筆直前進,連掉頭搶風的動作都沒有。可見蔣正明對這一片海域的天候水文已經是非常了解了——因為一般跑海的船家,就算是掌握了逆風搶風操帆的行駛技術,也懂測定方位的技術,但是如果對所跑的海域周邊不熟悉的話,也是不敢如此大尺度地偏航搶風的。 

  一般來說,謹慎的做法是,沿著Z型搶風航線的每一條斜邊開出二十里,就要調轉風帆的方向,走一次折線。這麼做的目的是害怕沿著某一個偏航方向開出太遠之後,兩地的風向水流情況發生重大變化,導致拉回來的時候出現誤差。 

  不過,一整個下午都沿著一個方向放船,這起碼是出去了七八十里地了,到日頭西沉的時候,蔣正明才讓船隻從西南轉向東南,可見他已經是心中篤定,至少對周圍幾百里範圍內這個季節會吹什麼風洋流如何流動了如指掌了。 

  船隊裡面的其他船,也有兩三艘見機快的,差不多是同一時刻轉向掉帆。至於船隊裡面其他大部分船,則是看著領航的船轉向了才亦步亦趨,可見蔣袞手下如今合格的船長也許可以湊出百來人,但是合格的艦隊領航人員依然是不多的。畢竟這樣的人才需要經年累月的鍛煉。 

  錢惟昱站在桅杆底下觀摩,紅日即將沉入蒼莽的大海。這時,他看到蔣正明居然親自手足並用輕快地爬上了桅杆頂部折騰了一番,隨後才下來。伴隨著蔣正明的身形,一陣陣悠揚的銀鈴聲緩緩傳開,讓錢惟昱頗感詫異。 

  「蔣叔,這是在做什麼?」 

  「好教小王爺得知:這一趟轉向之後,如果風向風速不變就可以行駛一整夜。咱在桅杆上掛了風鈴,調了鈴墜的配重,目前的風速,桅頂的風鈴聲響比較穩定,也就隔三差五撞一下鐘壁,如果耷拉下來沒聲息了,或者撞鐘聲急促不止,那就說明風變大了或者變小了,到時候就要注意多定位幾次,標出船隊的位置。 

  本來這活兒也想讓其他人練練手,不過他們對風速的估計和鈴墜輕重的比例不好拿捏,如今還是咱自個兒干。」 

  錢惟昱暗暗點頭,看來這年頭的航海技術和人員的手藝操作還是有很多可以學習的地方,自己後世那些經驗真是不夠用啊,還需要和這些大行家慢慢切磋,才能夠變成實打實地實用玩意兒。 

  錢惟昱又和蔣正明閑聊切磋了幾句跑船走海的經驗,問問蔣正明覺得如今還有哪些操船的細節覺得比較難為、希望改進;這時候,一下午都在甲板上打熬力氣苦練刀法的顧長風好像生物鐘非常準點一樣地去洗漱了一番,隨後喊錢惟昱去吃飯。 

  「小王爺,又到了飯點兒了,蔣姑娘已經弄好了,這便回艙里吧。」 

  眾人邊走邊聊,距離尾樓的艙門還有十幾步,就被一股久違的香味吸引了。 

  這開船的五六天伙食簡直不能看,都是錢惟昱拿大家做試驗品,來測試各種新式防腐食物。無論是泡菜還是火腿抑或檸檬干,都被錢惟昱要求船上的廚子按照如何如何的手段烹調組合。錢惟昱認為這是很有營養的,是為了試驗他的遠航營養配方,卻沒考慮過口味問題。 

  聞上去頗為美味的東西把蔣正明和顧長風兩個沒節操的傢伙吸引得暗暗加快了腳步,三步並兩步地推開艙門,然後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氣。錢惟昱一開始還踱著官步保持形象,無奈別人都跑前面了,他也只好加緊了步子走進去。 

  「哦,這是什麼,我聞到了……這是煙熏火腿炙饢餅么?哦,還有興蕖和洋薤的味道!」 

  「那種有漚餿了的腐臭味一樣的泡菜怎麼可以變得如此爽口的?這是什麼醬料?」 

  顧長風和蔣正明只是指指點點,他們還不至於失禮到沒等錢惟昱坐下就先佔位子開吃的程度。錢惟昱輕咳了一聲,在當中主座坐下了,看著這一桌的美食,心中有一種挫敗感。 

  媽蛋,看來所謂的「保鮮防腐」「均衡營養」的食物,自己還是給個點子指導一下路線思想吧,管的太寬實在是沒好下場。論技術,論理論,自己比這個時代的人多懂是必然的,但是,如何用這個時代已有的食材把東西變得好吃又不破壞營養,自己之前明顯是管的太寬了。 

  錢惟昱毫無意識的夾起一塊饢餅,就著幾口酸泡菜細細咀嚼,不過他的腦子明顯不是在想吃食的味道,而是又回到了如何改良航海食物的營養保鮮。顧長風和蔣正明沒他那麼多心,見小王爺開吃了也就立刻開始掃蕩。 

  顧長風人高馬大,換算過來個頭一米九幾,又是精壯的力士;蔣正明雖然一米八不到,人看上去也精瘦一些,但是跑海了十幾年的漢子,那渾身都是精肉,飯量一樣不小。錢惟昱在那兒細嚼慢咽,兩個被垃圾食品噁心了好多天的漢子已經風捲殘雲一樣吃了個七七八八。 

  蔣潔茹在一旁依然是一副淑女樣,錢惟昱心事重重吃得慢,蔣潔茹就吃得更慢。不過免不了用眼角餘光偷偷地瞪自己的堂叔和顧長風,心中把那兩個餓死鬼咒罵了一番。 

  「嗯?原來蔣正明嘴裡說的『興蕖』就是古代的洋蔥啊,怪不得一開始聽他吼出來的時候沒聽懂,這洋薤倒應該真是大食人傳來的香料,這些東西也是因為氣味重、能殺菌所以不易腐敗,倒是可以作為泡菜補充的新鮮蔬菜呢…… 

  等等,火腿切片煙熏、撒上洋蔥洋薤,還有酸羊奶調味,最後一併嵌饢餅上重新烘熏,這這這……這不是披薩餅么?而且,比後世PIZZAHUT的還好吃啊!這不該是意呆利人發明的食物么?難道是因為我的穿越蝴蝶效應,讓小茹陰差陽錯發明了披薩餅? 

  還有這個泡菜,比上次的酸爽,卻沒有漚得過熟的怪氣味……這湯,不是酸菜羅宋湯么?不對,還加了海鮮和茱萸……」 

  顧長風和蔣正明吃得快,吃完得也早,把面前的東西吃干抹凈之後擦擦嘴就自然而然地閃出去了,只剩下錢惟昱和蔣潔茹還在船艙里細嚼慢咽。 

  「小王爺,可是不和口味?這些菜色因為材料口味太重,要做得如同江浙南菜那般清淡確實不易,不過好歹是可以蓋住那些食材本身的一些異味,也算是『深合君臣之道』了,如果您不喜歡……」 

  「不是,小茹,孤沒有不喜歡的意思……孤是想說,以後在長途遠航的時候,該做什麼,吃什麼,孤還是只提一些梗概的搭配意見吧,具體該怎麼做,就靠你了——原本孤一直以為觸類旁通、能者皆能;看來這件事情還是你比較拿手。」 

  「噗嗤~那還不快吃完。」 

  蔣潔茹見到錢惟昱至今,也不過七八日光景,此前一直是行止款款,笑不露齒,所有的表情無非就是面部肌肉略微調整組合一下。如今聽了錢惟昱這番話,才算是第一次當著錢惟昱的面笑出聲來。 

  一瞬之間,蔣潔茹心中便覺不妥。急急地做了一個團扇掩面的羞怯姿態,卻忘了如今手中沒有團扇,倒似是翹著蘭花指,把纖纖食指輕掩檀口芳唇邊上坐噓聲的姿勢了。 

  端的是一笑傾城百媚生,這一幕實在是誘惑得緊。錢惟昱這才發現,他面前的女子實在是一貫低調得慣了,要是換做後世來說,那就是習慣用最丑的角度和表情對著鏡頭拍大頭貼的那種。 

  就好比世上總有一些女子明明才五分女的姿色,偏要用上嘟嘟嘴、剪刀爪、四十五度角顯瘦、還有什麼齊劉海遮大額頭、中分挂面遮下顎肥肉之類的招數,讓自己在大頭貼上變得七分女的模樣。但是也有低調的九分女不願拍照,就算不得以合個影也想辦法自黑——當然了,在後世的浮華之下,那樣的麗質自黑女實在是萬中無一了。 

  錢惟昱幸好也是見過周娥皇的天姿國色的,所以這才沒有被蔣潔茹的神態驚到。平心而論,蔣潔茹的姿色比起周娥皇自然還是要差了兩分的,但是她那種低調形成的反差,那種察言觀色一心一意以錢惟昱的喜怒哀樂調節自己的心態神色的謹慎用心,在某些瞬間形成的衝擊力則不遑多讓——周娥皇畢竟是周宗嫡女,在李從嘉面前都只有李從嘉討好她的份兒,自然是心中自有一股天然傲嬌之氣的。 

  「嗯,這件事情便這樣吧,」錢惟昱看著面前的剩菜,三兩下扒拉了不少,似乎為了讚美蔣潔茹的廚藝,他幾乎沒有剩下什麼東西,隨後才扭過頭,低聲地說道,「讓人來收拾了吧,後天應該就可以到大琉球了——嗯,應該說明晚就可以到了,後天應該可以直接到彰化。」 

  「是,那奴家便吩咐廚役僕婦們做事兒了。」蔣潔茹也面色微紅,守禮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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