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泥腿子
第146章泥腿子
從衛生所出來,齊悅兜里揣著黃醫生給她手繪的藥材圖案,心底暗自歡喜,沒想到當地還真有寶葯,她過兩天就去山上試試運氣。
齊永福卻不同意:「山上危險,你一個姑娘家上什麼山?」
齊悅安撫道:「往年我也跟著爹娘去山上砍柴,沒遇到危險,我這次就是去碰碰運氣。」
齊永福眉頭擰了擰:「你爹娘這會可沒工夫陪你上山,你真要去,爺爺陪你。」
這次卻換成齊悅反對:「山上陰濕,您可不能去。」見他豎起眉頭,齊悅舉手保證,「我就在山腳轉悠,保證不入深山。」
齊永福這才應了,齊悅喜滋滋地帶著他去了收購站,將齊興國虎蛋兄弟倆收集的蟬蛻賣了,得了三毛錢,而後去郵局。
齊悅本是要翻查一周前那件包裹的寄件人地址,櫃檯的工作人員卻先給了她一封加急信,說是這幾天暴雨不歇,延誤了送信。
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欄上寫著「雷軍」二字,齊悅的心猛跳了一下,快速撕開信封,抽出了信紙。
力透紙背的文字,一個個跳入眼帘,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強勢又讓人無法抗拒。
信紙上只寫了兩件事,其一是他選擇第二個選項,不退親,他等她。
其二解釋了手錶的來歷,那是他的戰利品。
「同志,齊悅同志,」櫃檯工作人員敲著櫃面喚醒她,問道,「上周包裹寄件人的地址你還要嗎?」
齊悅折起手中的信,面帶歉意地說道:「不要了,包裹是我朋友託人寄來的,我之前搞錯了,給您添麻煩了。」
櫃檯工作人員只抱怨了一句「以後搞清楚再來」就放過了她。
齊悅再次道了歉,又買了信紙、信封和郵票,而後走出郵局。
抬頭望著被暴雨沖刷過的碧藍天空,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仿若自己的心靈也經過沖刷,重新明媚起來。
這一刻,她忽然明悟,雖然她給了雷軍兩個選擇,但潛意識裡卻是盼著他等她的。
而他,給了她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便給各自一個機會。
回到家,正好是中午,她將賣蟬蛻所得的三毛錢交給齊興國虎蛋兄弟倆,吃完午飯,齊悅攤開信紙,落筆回信。
只是剛落筆又頓住,她不知該寫些什麼。
想了想,將近日的生活瑣事撿了幾件寫了上去。
暴雨過後,草木瘋長。
水畔溝邊,水蕨菜茂盛,家中的女人們或半大的孩子都會拔水蕨菜回家,或炒菜或涼拌,嫩滑可口,非常美味。
與此同時,水田中的稗子也長得飛快。
稗子在幼苗時與水稻無法區分,拱秧草的時候沒把它除掉,它便長在稻子和稻子的間隙里,和稻子一起爭著養分,爭著空間,生命力旺盛得很。
其實,稗子是小麥的祖先,結出來穀粒營養價值很高,但其產量遠低於水稻,且根莖細長,又先於水稻成熟,根莖會被成熟的稗穗壓彎,垂落到水裡,被水浸泡的穀粒很快發芽,或落入田中,等待來年發芽,生生不息。
雨季之後,稻子長的有膝蓋那麼高了,水稻與稗子的區便明顯了,禾苗在分葉的地方有毛,而稗子是沒有的。還有它的外觀也是不一樣的,稗子的葉子尖長一些。
即便如此,拔稗子的艱辛比一月前春耕時半點不弱,社員們一大早下田,彎著腰在一行行的水稻間拔除稗子,以及其他雜草。
水田裡最少不了的是吸血螞蟥,且比春耕時更多。
齊悅一挽上褲腳下田,就被村民善意調侃,說她的腿又白又嫩,肯定最遭螞蟥喜歡。
事實也是如此,剛下田不過一刻鐘,齊悅抬腿,就看到小腿上扒著一條腹部鼓脹的螞蟥,頭皮頓時發麻,下意識用手撕扯螞蟥,但螞蟥吸盤吸得緊,根本扯不下來。
余秀蓮發現她這邊的情況,三兩步走到她身邊,猛地一掌拍在她的小腿上,小腿被拍得通紅,好在螞蟥也被震落。
余秀蓮眼疾手快地用一團泥裹住落入水中的螞蟥,揚手將泥團甩到田埂上,一邊解釋道:「等太陽大了,螞蟥會被曬死。」又心疼地望了眼她流血的小腿,「你這傻孩子,難道忘了螞蟥是不能扯的嗎,越扯血流得越多。你要是不想拍它,就拿團泥將它蹭下去。」
齊悅乖乖聽教,不敢反駁說她不是忘了,而是第一次遇到,至於原身的記憶,剛剛那種情況下她沒想起來翻找。
不遠處的一片田正是知青負責,忽然傳出「螞蟥咬我」以及喊救命的聲音,鬧得人仰馬翻的,禾苗都被踩倒不少,也讓準備繼續說教的余秀蓮住了口,覺得齊悅雖忘性大了點,至少沒有喊叫讓人看了笑話。
被看笑話的正是白明珠,她在其他知青的幫助下終於拍落了螞蟥,但一雙眼哭得通紅,再也不肯繼續下田,穿上鞋就往回跑。
一名女知青不高興地說道:「都插隊好幾年了,年年被螞蟥咬了就鬧這麼一出,煩不煩。」她轉頭對領隊的男知青道,「秦伯清,現在是包工制,咱們十來個知青負責這二十畝田,她這樣走掉,工分怎麼算?」
領頭的男知青秦伯清已經快三十了,一張臉曬得黝黑,乍一看,跟當地農民沒有兩樣。
他有些為難地望了眼走遠的白明珠,而後對女知青道:「先讓她休息一上午,中午我勸勸她。」
女知青並不滿意:「她能休息一上午,那我也休息,誰也不比誰嬌貴。」
其他女知青隨之應和道:「就是,就許她白明珠休息,咱幹活,憑什麼?」
秦伯清被逼問得面紅耳赤,想要說什麼,邊上的帶眼鏡的男知青拉了他一下,低聲提醒:「別為了看不上你的女人犯眾怒。」
「誰,誰看上她呢?」秦伯清一張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反駁,「我,我沒有。我就是看她身體弱,咱們知青組都是兄弟姐妹,要相互幫助。白明珠的活,我替她干。」
帶眼鏡的男知青「呵呵」兩聲,不再搭理他。
那些女知青冷嘲熱諷:「既然都是兄弟姐妹,秦組長可不要厚此薄皮,你也幫幫我們,讓我們去休息好不好?」
齊悅隱約聽到知青那邊的爭執時,白明珠恰好走到她身前的田埂上,腳步停住,抬著下巴睨著她。
齊悅連頭都沒抬一下,彎著腰拔稗子,白明珠卻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這些泥腿子的活,就留給你們這些泥腿子干,我很快就能回城,明年就能跟秋實哥哥一樣上工農兵大學。」
原本不準備理會她的齊悅,猛地拔出一顆稗子,帶起一串泥水,飛濺到來不及躲開的白明珠臉上,在對方的驚叫聲中,齊悅不甚真誠地道歉:「對不起了白明珠同志,我這泥腿子身邊總少不了泥水,我建議你以後離我們這些泥腿子遠些。」
白明珠用袖子擦臉上的泥水,卻越擦越花,氣得她的臉都歪了,手指著齊悅大叫:「你是故意的!」
「白知青,你有空在這跟我爭論,不如先想想怎麼跟其他知青相處吧。」齊悅抬手指了下朝這邊走來的四名女知青,抬腿往稻田深處走。
「白明珠,走這麼快乾什麼,等等我們。」四名女知青臉上帶著笑趕了過來。
白明珠臉色變了:「你們過來幹什麼?」
「自然是和你一塊回去休息啊。」
四名女知青嬉笑著,有意無意地用身體撞她推她,寡不敵眾的白明珠很快跌入水田中。
尖叫,廝打,混戰,亂成一團,還是那群男知青們趕來才拉開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