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含了口水,在小嘴裏‘咕嚕咕嚕’的倒騰了幾口,吐出來,“嗯,沒幾天了。”
“你這都要走了,怎麽也不跟咱們同學朋友說一聲啊?你到底把不把我當朋友了?”
趙貝兒嘴上似在抱怨著,可顧冉聽著她的話兒,卻總莫名的覺得她好像還挺開心的。
顧冉想,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打電話給我就為了這事兒?”
顧冉的態度一直就淡淡的,“沒別的事,我先掛了,我還在漱口呢!”
“顧冉,這都要走了,咱們怎麽都得吃一頓飯吧?就當我向你踐行吧!今晚一起吃飯,好嗎?”
趙貝兒邀她。
顧冉想了想,最後應承了下來,“好。”
……
顧冉穿著高領毛衣,係上圍巾,方才出門。
整一下午,除了接到霍時易的電話,便再無其他。
慕司然,始終都沒有給自己打電話。
顧冉的心,一沉再沉。
站在宿舍樓下的槐樹下,身體忽而覺得愈發冷涼了些分。
明明今天她穿得已經夠多了!
舒了口氣,轉身,往學校校門口走去。
她約了趙貝兒在學校外邊一家西餐廳吃飯。
卻不料,正當這時,她兜裏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
顧冉一驚。
而後,急忙從兜裏將手機掏了出來。
看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顧冉登時喜笑顏開。
是慕司然!!
他終於打電話過來了!!
顧冉差點喜極而泣,連忙按下接聽鍵,不待那頭的男人說話,她忙搶白的“喂——”的一聲。
“是我。”
那頭,傳來慕司然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
顧冉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她沒應話,兩隻小手同時緊握著手機,站在路邊,專心的聽他說話。
“在做什麽?”
慕司然問她。
“準備和同學一起去吃飯。”
顧冉趕忙回答。
那頭,一片靜默。
許久,慕司然都沒有再說話。
而顧冉,幾乎是屏住了呼吸,靜待著他。
待他說話,待他提起昨天夜裏所發生的事兒,還待他……挽留她!!
“還有多久去美國?”
電話那頭,慕司然終於出聲了。
“一個星期以後。”
顧冉心裏的期待,如小蟻蟲般在她的心尖兒上蠕蟲著。
電話內,似乎能清楚的聽到慕司然的呼吸一點點變得沉重。
半響,就聽得他說,“我出差了,可能到時候沒有時間去送你。”
什……什麽意思??
顧冉的水眸兒一眨,迅速的,有一層薄霧籠上了她的眼眶中來。
所以,他打電話過來,根本不是為了挽留她的嗎?
哪怕,昨兒夜裏,他們都已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也沒打算挽留她??
自己在他的心裏,真的……真的就那麽不重要嗎?!!
“我要去支援的地方,是個非常偏遠的小山村,那裏沒有任何通訊,所以……”
他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這一個星期裏,我沒辦法聯係上你!還有,我現在已經在去小山村的路上了……”
顧冉的眼淚,潸然落下。
也就是……
直到她離開,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昨兒晚上……就她去美國之前的,最後一麵!!
早知如此,昨兒晚上顧冉就不走了!昨天晚上,她就該把他看個夠的!!
她後悔了……
“你呢?有話要跟我說嗎?”
其實,慕司然多希望她會開口問他有關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還在寄希望於昨天夜裏不單單隻是個錯誤,哪怕,事實擺在眼前,毋庸置疑。
“沒有!”
顧冉抹了一把淚,迎著風,執拗的保持著微笑,“慕司然……”
她喊了他一聲……
聲音,在涼涼的夜風裏,破碎開來。
一如她的心,以及她心裏所有,所有的期待……“再見……”
她說完,不等慕司然答話,便搶先掛斷了電話。
再見……
可是,再相見,又是何年何月……
慕司然坐在醫院駛去偏遠山區的大巴車上,目光落在車窗外一劃而過的夜景上,幽深的眸仁愈發黯然。
他作為醫院特派醫生去支援隔離山區的瘟疫,其實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本該拒絕的,但慕司然最終還是選擇應承了一下。
第一,他想趁活著,做些該做的事情!
第二,不用親自送她離開,對他而言,就是一種賞賜了。
……
掛上電話,顧冉蹲在路邊,不顧所有路人詫異的目光,她把自己哭成了淚人兒。
哭完後,她還是去赴了趙貝兒的約。
看著雙眼通紅,眼睛腫得如棗核般的顧冉,趙貝兒嚇了一跳,“顧冉,你這怎麽回事啊?”
顧冉沒說話,隻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招來了服務生點單。
趙貝兒有些悻悻然,她不說,她也懶得再問,兩個人迅速的點了單。
飯局上,能感覺到趙貝兒的心情似乎還算愉悅的。
她一直在不停的問著顧冉,“小冉,你這一去去多久啊?”
“以後還回咱們學校嗎?”
“你走了,霍少怎麽辦啊?”
“你在那邊可要好好照顧著自己啊!艾,美國那邊的帥哥比咱們這的強多了,你看又高又帥的,到時候你一定可以找個優秀的外國男朋友回來!!哇……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嫁到國外去呢,生個混血兒小正太!那人生可真真兒完美啦!!”
趙貝兒越說越來勁兒,一臉豔羨的模樣,替顧冉展望著未來。
顧冉卻聽得心裏一抽一抽的。
外國男朋友……
結婚?生小孩?!
顧冉冷冷的睇著說個沒完的趙貝兒,忽而覺得她有些泛惡,“你也巴不得我早點去美國。”
顧冉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趙貝兒嘴上的笑容一僵,神情頓覺有些尷尬,“怎……怎麽會?你幹嘛突然這樣說呢?”
顧冉冷涼的扯了扯嘴角,“如果我偏偏就是要不如你們的意,不去了呢?”
她說完,起身就往外走。
看亦不多看一眼身後不知所措的趙貝兒。
趙貝兒扼腕的咬了咬唇。
顧冉的性子她又不是不清楚,她這人平日裏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小公主,別人越是討厭她,她就越是要做讓人討厭的事!
對,她趙貝兒就是巴不得她顧冉滾去美國,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的那種!!
那樣,他霍時易就再也不用圍著她轉了!!
趙貝兒承認,她是嫉妒的,而且是那種嫉妒得要命!
像霍時易那樣的花花公子,什麽時候對一個女人那般服帖上心過?就除了她顧冉!
離去美國隻剩下短短幾日的時光了。
這些天,顧冉一直過得渾渾噩噩。
身上,那夜歡愛過後所留下的痕跡,隨著時間漸漸散去,到最後……不留半分痕跡。
顧冉想,自己對他的愛情,會不會也終有一天像這些痕跡般,悄然淡去,到最後,隻存在於記憶裏……如果真的可以這樣,該多好?!
可偏偏,不爭氣的她,卻還在奢望著……
奢望著她,出言挽留自己。
怎麽挽留呢?人家都已經去了沒有任何通訊設備的山坳裏,說不定,他的離開就是為了躲開她的糾纏而已!
顧冉這樣一想,心理更覺難受了些分。
……
慕司然所在的偏遠山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瘟疫隔離區。
這裏沒有任何的通訊信號,唯一能與外界聯係的方式就是書信。
據說郵遞員送封信出去也是挺不容易的,來回坐車都得花上一天的時間。
而村裏亦沒有交通,當時他們抵達村莊的時候,醫院派過來的大巴都進不了山村裏麵,是村裏的村民們駕著一輛輛牛車過來拉他們這些誌願醫生進村的。
這是慕司然到過的最偏遠落後的地方。
但,雖然偏遠,卻也有著城市裏所沒有的秀麗美景,自然風光。
這是他來山村的第四天了。
中午午休的時間,他忙裏偷閑的倚在一顆山楂樹下抽煙。
涼風,襲過,樹葉沙沙作響。
聖潔如玉般的白色山楂花,像一陣花雨般飄落而下,散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倒有種說不出的孤涼之意。
還有短短三天時間,她就要去美國了!
慕司然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寥寥的煙霧彌漫,渾濁了他的眼。
忽而,聽得有人在離他不遠的山楂林裏說話。
“小雲,你一定恨我吧!明知道自己患上了瘟疫,在這個世界上活不長了,卻還自私的拉著你不肯放手……”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聲音裏,透著幾許悲戚之意。
想來這山村裏患病的村民。
“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小宇,我不恨你,恰恰相反的,如果你生病之後選擇推開了我,活著的時候讓我見不到你,最後……卻讓我見到的隻是一具冰冷的軀殼。如果真是那樣,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的!”
女孩的話,像刺般,一下子,深深的紮進了慕司然的心底。
‘冰冷的軀殼……’
慕司然夾著煙頭的手指,顫了一下。
蒼白的指骨,愈發分明了些。
他不怕自己成為她口中那所謂的‘冰冷的軀殼’,他怕的是……當那個女孩,見到自己冰冷軀殼時的畫麵……
正如這個女孩所說,人活著的時候,見不到;死了,剩下一具冰冷的軀殼讓她痛苦、遺憾、悔恨,最後是無邊無際的懷念,懷念……慕司然忽而覺得鼻頭和眼眶有些發酸。
看似無私的行為,其實自私到了極點。
沒有顧慮過她的真實感受,而是自私的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利……後來,山楂林裏男孩和女孩的對話,慕司然沒再細去聽。
他將手裏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
攏了攏風衣,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