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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成長的代價(2)

  他在她的誘惑下,接過那片葉子,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接著又有了第二口,漸漸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浮了起來,耳朵里聽到了很多從未有過的聲音,眼前看到了異常絢麗的顏色,他感覺有什麼溫軟的東西纏上了自己,他努力圓睜著渙散的雙瞳往那團溫軟上看去,只見舒旻放大了的臉龐在環繞的繽紛光線后,朝他風情萬種地微笑。


  他恍恍惚惚地望著她陌生而撩人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手去:「舒旻……」


  他的手指被溫軟的唇舌含住,他聽見耳朵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嗡鳴聲,他不管不顧地迎上去,擁著她往一種極致的快感里墮去。


  等到他次日醒來,一切便已成定局——他的懷裡,赤裸的關錦華用無比滿足的目光看著他。她說,她會帶著他輝煌的巔峰,幫他的人生燃燒一次。


  那一刻,他不敢說自己痛悔,不敢說自己無辜,他什麼都不敢想,唯重重閉上眼睛。他對自己說,總有一天,他會為今天的放縱與背叛付出代價。


  他與舒旻愛情的後事,是關錦華一手料理的,他只是回去拿走了自己的東西,他潛意識是想舒旻打他一頓,或者罵他一頓,或者……挽留他?


  然而,舒旻一句話沒說就放他走了。他和她之間,不存在誰虧欠誰,不存在誰傷害誰,那種被剝離的痛,是別無二致的。


  自那次派對以後,舒旻小病了一場,她不知道那病緣何而起,拖了一個星期,那病就自行好了。但舒旻總覺得沒好透徹,留了點什麼在身體里,每天都覺得懨懨的。其間,EVA聯繫過她一次,說是要給她結算勞務費,她回了條簡訊,將賬號發了過去。


  勞務費到賬后,比她預想的高出好幾倍,她怔怔看著手機里的提示簡訊,在自習室里呆坐了兩個多小時,起身離開前,她將林越諍等人的電話號碼統統刪除了。


  擺脫了陸城南的陰影,舒旻的生活漸漸回歸了正道,除了周末到處找場子演出賺錢以外,每天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日子平淡而有序地輪動著。以前她很討厭平靜,但是經歷了那麼多變故和複雜的人性,她反倒覺得能夠蟄居一隅,過著平淡的生活是種天賜恩寵。


  五月底,系裡下了通知,學院方要組隊參加「XX杯青年歌手大獎賽」,鼓動聲歌系的學生報名學院的初選。這是學院第二次組隊參加該大賽,雖然上一屆大賽,他們學院並沒有撈到任何實質性的獎項,但周圍的同學還是對此趨之若鶩。


  畢竟,能在這種大賽里拿獎,不但是一筆輝煌的資歷,更有可能被好的音樂機構看中,從此平步青雲也不可說。但是任誰也知道,這種大賽背後亂七八糟的潛規則太多,沒有背景、沒有路子的參賽者最後不免淪為陪玩。


  舒旻一向對這類大賽不做遐想,她的班主任郭英私下勸過她好幾次,讓她要「靠近主流」,努力為自己爭取前程,她也是表面點頭答應,轉頭就拋之九霄雲外。如此幾次,郭英也不再強求。各人有各人的心氣兒,她再喜歡舒旻,也無力為她改變什麼。


  這天下了自習,尹冬妮帶回一張表丟到舒旻面前:「旻旻,再不報名,明天可要截止報名了。」


  舒旻看了眼那張表格,淡淡地說:「我不報名。」


  尹冬妮不依不饒地說:「旻旻,我不敢說咱們學院代表隊能敵得過人家軍隊系統隊、各大電視台系統隊那些個牛人,但是你要晉級咱們學院的前十,那還不是跟摘自家園裡的西瓜似的?要是進了前十,代表學校參加大賽,在電視上露露臉,以後寫簡歷也好看點呀。」


  舒旻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是她擔心連學院的初選都貓膩多多,未必以實力說話,笑了笑說:「還是算了。」


  「哎呀,旻旻……」尹冬妮湊上前扭她的胳膊。


  這時,躺在床上看書的黎雨楓忽然冷嗤道:「人家不願意報,你幹嗎非勉強別人?典型的沒事找事。」


  尹冬妮翻了個白眼:「你當然希望別人不報了……」


  話說了一半,她及時掐掉,轉而央求舒旻:「我一個人報名參加沒意思,你陪我唄。有好處的,進前十了,學院有獎金。最高獎金有一萬呢!試一試,連唱三場,一個星期後就有結果,也不費事啊。」


  舒旻想了想,看在獎金的面上,抓過報名表唰唰地填了起來。


  報名表提交上去后,學院方很快就刷下了一批人,剩下的寥寥四十人被通知在周四晚上去演奏大廳比賽。舒旻她們寢室三人,全得以通過初選。


  能在官方大手遴選下脫穎而出,成為備受艷羨的四十分之一,舒旻說不高興是假的。她忽然生出一種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實力的心,對比賽也格外看重起來。


  周四那晚,舒旻憑《蝴蝶夫人》第二幕選段《晴朗的一天》脫穎而出,順利晉級,黎雨楓也憑著良好的功底,以一曲《金陵春早》突圍,而尹冬妮則因在低音處犯了點小失誤被刷了下去。出了場,她八爪魚似的抱著前次那位相親男王錚痛哭失聲,舒旻被迫陪在一旁,又是遞水又是安慰。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個小時,她嚷著要吃哈根達斯的冰激凌火鍋「雪恥」。王錚異常爽快地答應了,並邀舒旻一同前往。舒旻連忙以太累拒絕,回了寢室。


  回到寢室時,黎雨楓正在卸妝,一雙眼頭勾圓,眼尾上挑的狐眼裡情緒難測。還是舒旻先開口:「恭喜你,小楓。」


  「有什麼好恭喜的啊?」黎雨楓換了一張卸妝棉,不冷不熱地說,「這才是第一輪比賽,通不過是有點丟人,通過了也沒什麼好開心的。下周一三十進二十,再見真章了。」


  同寢三年,舒旻對這個室友的脾氣很清楚,不再接話,徑直去陽台卸妝。


  臨著鏡子一照,她發現這一個多月的規律生活倒真將自己養好了些,鏡子里的自己,額頭光潔飽滿,下巴尖而翹,清瘦的臉頰上微微透著一點嬰兒肥,她對著鏡子笑了笑,不好,太冷,於是又試著放空大腦,儘可能熱情地一笑,這一笑,好像有火星子落進了乾燥的柴草堆,火焰似的明艷在她清淡的臉上燃燒起來。她看得有些呆住,手指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彤紅妍麗的唇、修長的脖子、清晰的鎖骨。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容顏,這是一張好看的臉,無怪那個人想要它。


  想到林越諍,她的心忽然亂了。雖多日未見,但他那句「跟我在一起吧」卻時不時在她耳畔回放。在陸城南離開后,林越諍出現之前的那段日子裡,她覺得自己像一條困在魚缸里、沒有出路的魚。


  然而現在,他向她絕望的生活里投下一道掛著誘餌的魚鉤,他給了她一種改變的可能。她不得不去惦念魚鉤上的那點希望,卻又不得不畏懼希望背後的東西。


  她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也許是從初見時,他幫她解圍時開始,也許是從那天晚上,她看見他熟悉的英文字開始。


  她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個男人和自己有淵源,她想要追溯這段淵源,所以情不自禁地想要離得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自她腦海里蹦出:答應他吧,既然無法拒絕。


  如是想著,她的呼吸開始發緊,目光亦變得越發迷離,連臉頰上都悄然泛起一片紅暈。等她察覺到自己的意亂情迷后,自己都被鏡子中那個陌生的自己嚇了一跳。


  她慌忙俯下身掬冷水搓臉,彷彿搓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痕迹,直搓得臉上發燙,她才罷手。


  回床上躺下時,她從床頭拖了一本專業書看,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心跳得厲害,腦子中有什麼在攪著,彷彿那裡面裝的是一鍋粥。直到尹冬妮都約會回來,她才驚覺一個多小時過去,手裡的書才翻了三頁。


  她忙將手裡的書丟掉,心虛地看了眼斜前方的黎雨楓。門外傳來熄燈鈴聲,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在六月的天里,將自己緊緊裹進了被子里。


  那一晚,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有一條蛇在她身體上游來游去,冰涼的觸感過處,掀起火燒火燎的灼熱感,她又恐懼又緊張,身但是卻不敢反抗,唯死死咬著牙,屏住呼吸忍耐,漸漸地,她又跌入了更深的夢裡。


  很久以後,舒旻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聽尹冬妮的話報名,沒有通過第一輪比賽,沒有在第二輪比賽時見到從小的偶像梅月琳老師,沒有得到她的盛讚,她的人生會不會不同一些。又或者如果,那一次她順利晉級了十強,而不是親眼目睹那樣的齷齪,她的選擇會不會不同一些。然而,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


  因為順利通過學院兩次選拔,並且以最高分的成績通過第一輪比賽,舒旻打消了對學院比賽有潛規則的偏見,一直潛藏在心底的激情和野心開始冒頭。她也是一個正常人,她同樣渴望滿堂喝彩,渴望靠自己的實力贏得學院領導、教授們的交口稱讚,人一生努力籌謀,說到底還是想博得旁人尊重和認可。


  所以,在第二輪比賽的準備上,舒旻明顯用心起來。尹冬妮很高興見到她這種轉變,攬下了幫舒旻找演出服的工作。然而這樣的比賽季,好的演出服早被租借走了,尹冬妮找了好幾套回來,兩人都不甚滿意,就在這時,百忙之中的余夢鴿幫了她們一個大忙,託人送來一件白色的演出服。


  尹冬妮自詡是見識過好東西的,但是捧著那條裙子時,眼睛還是睜了個溜圓,撫著那條裙子的紋理說:「靠,什麼是月光女神啊?穿上這條裙子,你往燈光下一站,那也是普萊絲,也是莎拉布萊曼啊!」


  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笨手笨腳地將裙子套上舒旻的身體,舒旻也有點緊張,沒怎麼敢使勁拽。裙子剛穿服帖,尹冬妮望著綰著高髻的舒旻,露出那種又酸又軟的小表情,嘴巴一撇,忽然「嗚」一聲抱住舒旻:「太漂亮了,我終於把你給養成了,太欣慰了,太嫉恨了,嗷嗷嗷——」


  那晚比賽開場前,舒旻在後台聽見一個學姐激動地嚷嚷:「知道嗎?梅月琳教授今天晚上當評委,梅月琳啊!」


  舒旻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下一秒,所有人嘩地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圍著那個學姐詢問。


  「真的是梅月琳老師嗎?她不是在維也納嗎?怎麼可能來這種小比賽當評委啊?你騙人的吧?」


  那個消息靈通的學姐言之鑿鑿:「梅老師回國探親,順道來母校轉轉,咱院長拉著她就不肯放人。她聽說晚上有比賽,又聽說這場比賽相當於是咱院優秀生報告演出,她就自己提議要來看看,看看學校有沒有什麼人才。」


  聽她說得有理有據,大家都信了,人群里爆發出一種喧嘩。在外人看來,梅月琳這個名字可能什麼都不是,但是對這些學音樂的人來說,這個名字就等於是神祇一樣的存在。


  連舒旻的心都提了起來,她可以算是聽著梅月琳長大的,因為她媽媽一直是梅月琳的忠實歌迷,家裡收集了無數她的剪報、唱片。舒旻小時候,媽媽總是念念不忘地提她和梅月琳在北京的一面之緣,說梅老師是如何和藹,如何有大家風範,技藝是如何的登峰造極。


  月月年年,梅月琳這個名字就神聖化了。冷不丁地聽到她的名字,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這個人,舒旻不禁有些緊張。她放眼看周圍的人,好幾個誇張的已經含著淚尖叫了。


  黎雨楓抱著手臂在一旁冷眼看了會兒,自言自語似的說:「至於嗎?她能給什麼好處啊?人都去國外了,早就不在中音帶博士生了,這麼上趕著圖什麼?」


  舒旻瞥了她一眼,深覺這個人天性涼薄,急功近利,有些不想與她為伍,便從她身邊走開了。


  舒旻上台後,一眼就看見了評委席里的梅月琳,年逾六十的她保養甚佳,璀璨的燈光下,膚色白膩,姿態優雅,一雙黑亮的眼睛里絲毫不見老年人的混濁。她眼神明亮地望著台上的舒旻,大約是覺得台上的姑娘合眼緣,眼神裡帶著好奇,嘴角噙著鼓勵的笑,表情可愛得像個十幾歲的少女。


  人常說藝術使人年輕,藝術使人純粹,見到梅月琳之後,舒旻才徹底體會到藝術之偉大,它能讓人由內而外地趨於至臻完美。


  那晚,舒旻唱的是《羅西娜的詠嘆調》,配樂響起,底下的人都驚呆了,誰都知道這是梅月琳的成名曲,當著她的面唱這首歌,且不說是不是班門弄斧,不尊重長輩的嫌疑是免不了的了。


  這是舒旻臨時決定改的,能不能順利晉級她管不著,是不是會在梅老師面前出醜她更管不著。這是媽媽最喜歡模仿梅老師的一首歌,也常拿著這首歌讓她練,她覺得在此刻唱這首歌非常有意義。


  她端立台前,圓潤明亮、優美而抒情的聲音響徹大廳,眼前不斷浮現出媽媽年輕時倚窗練歌的樣子,然而她的情緒控制得極好,絲毫都沒有影響到自己的演唱。


  梅月琳望著台上少女驚人的容光,聽著她感情濃郁的歌聲,明亮飽滿的聲線打在她手臂上,激起了一陣戰慄。誠然,台上的少女的演繹只能算是出色,完全不能給予她什麼震撼,但是她透過這個少女,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一曲唱畢,居然沒有人敢鼓掌,倒是梅月琳老師率先鼓掌,大廳里才爆發出一陣掌聲。


  就舒旻目前的年齡來說,能將這首音域極廣,含有大量花腔運用的高難度片段演繹到這個水準,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底下,學院的老師們紛紛點頭,最後,梅月琳率先打了一個高分。舒旻目光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她便用讚許的目光回望著她。舒旻深吸了一口氣,捂住嘴,沒讓自己哭出來。


  比賽結束后,有工作人員去後台找到舒旻,耳語一番,說是梅老師要見見她。


  偏廳里,梅老師和藹地拉住舒旻的手,問了她一些叫什麼,多大年齡,讀大幾的問題,然後含笑誇她剛才唱得好,完全不像大三的學生,是個可造之才,叮囑學院領導要好好栽培這樣的好苗子。一旁,院長和系主任等人紛紛附和。末了,梅月琳指出她唱法里幾處不成熟的地方,讓她一定去找個好老師好好糾正一下。舒旻忙點頭稱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送舒旻出門前,她殷切叮囑道:「最好自己錄張專輯,回頭寄給我聽聽,名片上有我的地址。」


  舒旻出門后,走到背人處,靠著牆大力喘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抹去腦門上的汗,一個大膽的念頭終於成形——


  她要成功!


  她要錄專輯!

  她要站在最好的舞台上,成全自家兩代人的追求。


  成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可以揚眉吐氣,一雪前恥,意味著那些背叛過她、傷害過她、侮辱過她、損害過她的人都不得不正視她的光芒。


  而她,是有那個能力的。


  一念既定,她再也控制不住蟄伏心底的激動,她快步從陰影里走出來,一徑兒朝著學校西邊廢棄的籃球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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