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城
三個月後。
s市。
時光流逝,剛來時還是寒風陣陣,眼下卻已經春暖花開。
相較於身處北地的a市,s市與她的家鄉一樣處於中部地區。中部地區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冬天沒有暖氣啊!意味著冬天凍成狗啊!好在她沒被大學生涯給“寵壞”,還是很能適應這種天氣的。更別提,寒冬已然過去,暖春已然到來。阮婉還是很喜歡這座城市的,怎麽說呢?感覺它介於a市和她的家鄉之間,一方麵有著與前者同出一轍的繁華和快節奏,另一方麵又有著與後者近似的氣候。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都讓她有種熟悉感。
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這邊公司的一切業務都步入了正軌,阮婉鬆了口氣之餘,也終於有空閑做自己的事情。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考個駕照再買輛車。
事實上,阮婉這段時間已經看了好幾個駕校,並且確定了最後的目標,打算這周末就去報名。
當然,在那之前——
她得先回家。
背著包站在路邊屋簷下的阮婉頗有點生無可戀,因為她的運氣實在是有些糟糕。
傍晚下班後,她在住處附近的超市流連了一陣,買了一堆東西打算把已經空了的冰箱給填|滿。今天正是周五,超市裏人巨多,所以比起平時,她耽誤的時間自然也就多了些。結果才一出來,就發現原本隻是微陰的天色已經變得極陰了。
s市眼下正是雨季,且一下就很有點“停不下來”的感覺。
忘記帶傘的阮婉見此連忙快步往家走,可緊趕慢趕卻到底還是沒能趕上,一場大雨突如其來,且短時間內沒有停息的跡象。無奈之下,她隻能選擇了在路邊躲雨。她所在的位置相當尷尬,剛好在超市和家的中央——想買把傘吧,挨淋;想回家吧,還是挨淋。隻能幹站著。
可事實證明,這也不是什麽好辦法——阮婉拎著兩大包東西在路邊站了快半小時,眼看著天一點點變黑,她覺得自己的躲雨純粹是浪費時間,因為到最後還是要冒雨走回去。
她歎了口氣,回想了下薑茶的味道,就準備往雨簾裏衝。
恰在此時……
“噯,小姑娘,我這裏有把多餘的傘,給你用吧。”
旁邊突然傳來了這樣一聲。
阮婉抬頭一看,隻見一位路過的老爺爺正撐傘朝她走來,空著的那隻手中還抓著一把傘。她左右看了眼,確定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後,頓時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謝謝您!”接過老人遞過來的傘後,她問,“我用完後,請問該怎麽把它還給您呢?”
“不用了。”老人豪爽地一擺手。
“額……”
“反正也不是我的東西。”
“……”
阮婉有些訝異地看向這位老爺爺,隻見他朝自己慈祥一笑:“小姑娘,要珍惜眼前人啊。”說話間,他不著聲色地朝某個方向使了下眼色。
阮婉下意識朝那邊看去,空空如也。她正奇怪,目光突然就落在了不遠處拐角的積水上,隻見那一刻不停地被雨水砸出漣漪的水麵上,正倒映著一個身形,一個她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的身形。
阮婉愣在當場。
他怎麽會在這裏?
驚訝之下,她連老人什麽時候離開的都沒發現。
她注視著那倒影,思考了下,抿了抿唇,將兩手的袋子並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撐起雨傘,抬步朝那邊走去。
伴隨著她的走動,那水中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下,一點點地消失。
阮婉連忙加快腳步,可對方卻退得更快,眼看著那身影即將完全從積水中消失,她情急之下,直接喊道:“沈子煜,你給我站住!”
身影頓住。
阮婉見此微鬆了口氣,快步跑過拐角那麽一看——頓時驚住了。
她剛才是一時情急才會喊出聲,他真的停下來也就罷了,問題是……屋簷上的雨水匯聚在一起,順著傾斜的弧度朝地麵落下,他不偏不倚,剛好站在那落水點的下麵。
於是乎,阮婉隻看到那一股水直接“砸”落到了沈子煜的肩頭,正稀裏嘩啦、一刻不停地給予他“洗禮”,隻短短幾秒的工夫,他整個人都變得“水靈靈”的,稍微拾掇一下都能進菜場的“新鮮蔬菜”專區了。哪怕她剛才心裏有千萬句話要說,眼下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又或者說,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了。
她幾步上前,舉高手中的雨傘,遮蔽在他上方。
四目相對間,兩人不約而同地失言了。
於阮婉來說,當初之所以會那麽果斷地選擇離開,固然是有其他考慮,沈子煜也未必不是原因之一。說實話,她直到此刻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麵對這樣一個人。這個家夥就像夏日的暴風雨,總是來得突然,從不給人反應的機會,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是這樣——突然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突然地對她好,突然地對她壞,突然地糾纏,突然地放手,突然地一次次出手相救,又突然地……對她說愛。
而這些突然中又有一點共通性,那就是他總在她以為能忽視掉他存在時,又冒出來怒刷存在感。
各種意義上說,他都是個讓人頭疼的家夥,卻也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畢竟他們都是重生者。
於沈子煜來說,他現在是滿滿的心虛。他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是個意外,卻不是偶然,因為……他就住在附近,離她家不遠的地方,所以他現在的情況約等於“跟蹤狂被抓住”。他可以發誓,自己絕沒想過什麽壞事,也沒想打擾她的日常生活,他隻是想待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近照看她——雖然她也許並不需要。
兩輩子的經驗讓他知道,他心中的愛以及眼下的這種行為,也許在她眼中隻是惹人厭的“自我滿足”。但哪怕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依舊會第一時間托人給她送上一把傘,怎麽能做到呢?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被大雨困在屋簷下。
沉默中,最先開口的人是阮婉。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來出差的。”
阮婉的心中對這答案其實是相當懷疑的,出差?然後這麽巧地遇到了她?可她也沒法深究下去,畢竟他們的關係還沒到這個地步。她隻能轉而問:“你就住在這附近?”
“不。”沈子煜下意識矢口否認,“我住得有點遠。”
“……”那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阮婉很想問清楚,卻到底忍住了。她注視著形容狼狽的沈二少,心中暗自歎了口氣,說:“能幫忙拎個東西嗎?”
“嗯?”沈子煜看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阮婉微微抬起那隻拎了兩個大塑料袋的手:“幫忙拎一個吧。”這玩意真的太重了,也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覺得有充足的購物欲是多麽讓人困擾的一件事。
他注視著她手上的紅色勒痕,頓時忘記了其他事,連忙抬起手就將她手中的袋子全部接了過去。
阮婉轉了下傘,低聲說:“走吧。”
沈子煜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兩手提著購物袋走在她的身邊,她單手拿著傘,支撐起一個將他們與漫天的雨簾隔離開來的小小世界。
雨聲那麽響,又那麽安靜。
路那麽長,又那麽短。
她一步不離地走在他的身邊,漆黑柔順的長發披散,精致的側臉看來是那樣美好,如扇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一隻振動著羽翼的蝴蝶。
潮濕且偶有泥濘的地麵簡直好像變成了金光大道,每走一步都讓人覺得輕快無比,又有一種讓人情不自禁患得患失的漂浮不確定感。
然而,既然是夢,又怎能不醒?
當她定住腳步,沈子煜才恍然回過神來——她的家到了。
阮婉眼下租住的這個小區安保工作做得不錯,每棟樓都有獨立的防盜門和密碼。她合上雨傘,輸入密碼,打開門後走了進去,走了幾步後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一回頭發現沈子煜那家夥還站在門口。她看著他裹足不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模樣,不知為何就想到了耷拉著耳朵夾著尾巴嗚嗚低叫的小狗——這不對啊,沈二少明明怎麽看都是喵派嘛。
她一邊心中吐槽,一邊無奈地說:“進來啊,站在那裏做什麽?”
“……”
阮婉看著某人驟然亮起來的雙眸,覺得自己好像一時心軟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可是吧,他好心把自己的雨傘借給她用,她用完就把人趕走也實在是有些……更別提他現在還渾身是水,簡直一落湯狗……還是落湯喵來著?
不多時,兩人就到達了目的地。
阮婉拿出鑰匙打開門,從門邊的鞋架上拿下兩雙拖鞋,將其中一雙給了沈子煜:“手裏的東西就放這裏吧,我待會來收拾。”說完後,她隨手將鑰匙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後,徑直走進屋,不多時就拿了一套男性的睡衣出來,對站在屋中央的沈子煜說:
“你把身上的試衣服換下來吧,家裏剛好有烘幹機。”
“……”
阮婉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半舊不新的睡衣上,下意識說了句:“這是我叔爺爺的,你穿的鞋子也是。”她租住的這間房有兩間客房,偶爾來看望她的外婆大人和叔爺爺大人會留宿,所以她這裏有兩人的衣物,“你不介意穿舊衣服吧?”萬一這家夥有什麽“從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和鞋”的破毛病,那就繼續穿著濕衣服好了!她反正是不會把自己的睡衣借給他穿的。
然後,她看到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他說:“當然不介意。”
阮婉看著眼前人的笑容,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過眼,心想眼前這家夥雖然顏值正處於巔峰期,到底是心理年齡大了,笑起來時居然這樣溫和內斂,簡直都“不像沈子煜”了。
嗯?等等。
她又反應過來:她剛才說話時直接問後半句就好,為什麽要說清楚衣服和鞋子是誰的啊。不多想還好,多想之下簡直好像她在刻意解釋什麽似的,簡直……
阮婉覺得自己辦了件蠢事。
但這顯然不是她今天所辦的最後、最大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