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城
莊洛惡意滿滿地注視著阮婉,宛若一條嘶嘶吐著舌的毒蛇,她在等,等眼前人露出合乎自己心意的反應。然而讓她失望的是……
阮婉的臉色的確發生了變化,卻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越來越陰沉,而是漸漸恢複了平靜。
就在覺得不可思議的莊洛打算再次說點什麽做挑撥時,阮婉開口了,她說——
“你想告訴我的就是這些麽?”
“……”
“小劉,送客。”
“好的。”明明圍觀了全場卻始終保持著低存在感的、臨時客串保鏢的經紀人小劉推了推眼鏡,走上前,“莊小姐,我送你離開。”
莊洛不可思議地注視著阮婉,試圖從後者的眼中找到一絲波瀾一絲憤怒一絲懷疑痛恨,然而,她失望了。
“你就那麽相信沈子煜?”
“才這麽短的時間,你就已經移情別戀了?”
“阮婉,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
眼看著不斷叫囂的莊洛在小劉的“陪送”下越行越遠,阮婉抬起頭,有些疲憊地捏了捏額心。她走到會客室的沙發邊,坐下,長長長長地歎了口氣。
莊洛今天的話,信息量太大了。
她也相信,其中有一些是真的,當然,肯定也有淬著毒液的地方。
不過,有關於沈子煜……
她有些苦惱地俯下身雙手扶額,自從醒來以後,她很刻意地去不想這個人,可他又偏偏不肯從她的生活中離開,實在讓人煩擾。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重生者,而這個人居然宣稱他上輩子……
她該說什麽才好呢?
那夾著球好奇地看著她的少年。
那冷著臉將糖果丟盡她懷中的少年。
那用語言將她送入絕望境地的青年。
那在寒冷冬夜裏將她抱起的青年。
……
前世與今生的他交雜在一起,讓她一時之間竟無從分辨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沈子煜,又或者都是,隻是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他罷了。
阮婉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沈二少這家夥,果然是專業給她添堵三十年,從未改變。
思考時,總是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
就比如說阮婉終於得出結論時,時間已經大大地朝未來邁了一步。她不知道,沈子煜已經知道了莊洛來找她的事情,並且,也清楚地知道了莊洛對她說的話。
知道這件事的除去沈子煜外,還有親手“抓住”莊洛的疤子。
——為什麽有人就這麽會作死呢?
疤子真心是不明白,在他看來,莊洛原本挺漂亮一小姑娘,能把自己作成現在這副德行已經是不可思議,結果她居然還再接再厲。這一次,她算是真真正正地戳到了雷點、逆鱗、警戒線——用什麽詞形容都可以,總之,她的悲劇已經注定且不可避免。
他沒什麽誠意地在心中為這姑娘點了根蠟,看向自家皺著眉的老大,很是直白地問:“沈少,你不跟大嫂解釋下?”
沈子煜對疤子說過挺多次“別喊她大嫂”,但後者屢教不改他也沒法子,但大約也正因此,有些他無法與其他人說的事,疤子都能詭異地摻上一腳。
比如此刻,沈子煜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他承認,在麵對她時,他總是容易膽怯又容易忐忑猶豫的。他不害怕解釋甚至於很想解釋,但他又暫時不想麵對來自於她的懷疑與質問。他並不脆弱,甚至於比大多數人都要堅強,但她永遠都掌握著一秒擊潰他的方法。
“你就這麽背著黑鍋不摘?”疤子樂了,“我還真沒見過人像你這麽主動背黑鍋的。”他是真的不明白。這麽說吧,他非常清楚自家老大心裏對人家姑娘的心思——要真沒心思,早就嚴令禁止他喊人“大嫂”了好麽?怎麽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家老大簡直是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持之以恒地對人家姑娘流哈喇子啊!可居然就能忍住不上!從前人家有男朋友了,不上還能理解,現在人家都分了,居然還不上,簡直詭異啊!
再聯想到自家老大一直以來的生活習慣……
疤子非常機智地得出了一個結論——老大那方麵估摸著不行。
若非如此,怎麽能忍得住嘛。
當然,身為一個男人,他也知道當麵拆穿這種事是多麽的殘忍,也是多麽的……咳,作死!他又不是莊洛,還沒傻到主動找死的地步。不過,他也是忍不住心生同情啊!老大可憐啊!看起來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結果卻有著這麽一個難以言說的“小弱點”,身為一個好下屬,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就算不能幫老大去追大嫂,起碼可以幫老大清除一下這莫須有的罪名嘛!
“那我替你去說!”疤子同誌堅定地說,“老大你不去追大嫂,我可以理解,但不追是一回事,被誤會就是另外一回事啊!
“……”
“我去了!”
“……站住。”沈子煜叫住抬腳欲走的疤子,很有些困擾地說,“你可以不用這麽熱心。”
“那老大你就上嘛,給你打個電話而已,又沒多大事!”
“……”
十來秒後,阮婉接到了一個電話。
看到那熟悉的號碼時,她沒忍住又扶住了額,心想沈子煜這家夥真可以稱得上是“陰魂不散”了。總是在她稍微平靜一點的時候又再次冒出來,讓她心煩意亂。
她長歎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
回應她的,卻是一片沉默。
阮婉耐心地等待了片刻,試探性地又說了句:“喂?”是打錯了嗎?
就在她暗自嘀咕時,突然聽到電話那頭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不是我。”
阮婉卻秒懂了,行動先於意識的,她回答了一句——
“我知道。”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愣住了。
如若說沈子煜那邊是“大喜”的話,那麽阮婉就是徹頭徹尾的“大驚”了。然而驚訝之餘,她又覺得沒什麽不對。的確,莊洛說的話聽似很有說服力,但在有關於沈子煜的事情上,她也真的是一個字都不信。沒有理由,就是不信。如若非要找一個理由,那大約就是:
認識兩輩子了,她清楚地知道這家夥有多麽驕傲,也清楚地知道——
他不可能也不屑做那種事。
連阮婉自己都訝異於這份篤定的信任,沈子煜就更別說了。他的心中鼓動著一種不知該用什麽詞語來定義的愉悅情緒,它是如此突如其來又是如此激烈,幾乎讓他立即想要捧著手機來回跑幾個圈……好在他到底沒這麽做,否則沈二哈的名頭估計是怎麽都摘不掉了。
此時此刻,他隻覺得口幹舌燥,甚至於頭暈目眩,他無意識地、沙啞著嗓音喚:“婉婉,我……”
阮婉微微一震,因他這聲近乎於呢喃的話語,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是惡心的厭惡的,而是……該怎麽形容呢?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感受,就是覺得……反正很微妙就對了。
“什、什麽?”
“我……”沈子煜隻覺得心中有話語萬千,卻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阮婉安靜地又等待了片刻,因為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話而驟然變得有點奇怪的情緒一點點回複,她垂下眼眸,聽著手機那邊傳來的低沉急促呼吸聲,抿了下唇,低聲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掛了。”
“……好。”
“再見。”
“……再見。”
阮婉掛斷電話後,長舒了口氣,暫時性地將手機丟到一邊,雙手抓了抓頭發,又是煩惱又是糾結,又不知道這煩惱糾結到底是從哪裏來,總之就是渾身不得勁。
恰在此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阮婉差點沒把麵前的玻璃茶幾給砸了,心想沈子煜這家夥到底是鬧哪樣啊!還讓不讓她過個心情平靜的假期了?
一邊如此想著,她一邊一手抓起了手機放在耳邊:“喂?還有什麽事嗎?”
“……”
呼吸聲,又見呼吸聲。
阮婉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動作突然頓住,下一秒,她雙眸瞪大,瞳孔微縮。
這個電話……
仿若驗證著她的直覺,手機那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婉。”
溫柔的嗓音,柔軟的語氣,略帶一點歎息的尾調……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阮婉不自覺地抓緊了手機。但隨後,她聽到自己用冰冷的嗓音說:“什麽事?”
“我……我們能見一麵嗎?”
聽到這句話後,阮婉愣了好幾秒,隻覺得諷刺。她仰起頭,注視著天花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上上次見麵時,她對他說,“寒假結束前,不要再見了”,他就真的等到了這個時候。
但是……
“你難道忘了嗎?那個時候我說過,‘如果你現在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即使她這麽說,他還是離開了,所以,“我們已經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阿婉,我……”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還是在耍小脾氣無理取鬧?”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真的太過可悲了。
“……”
“杜錦年,如果你直到現在還不確定的話,那麽我來再告訴你一次——”阮婉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說完,她快速掛斷電話,關上手機。
她還是舍不得他,但她不能見他,也不能再給自己心軟的契機。
所以,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