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城
她曾經以為,他會永遠守候在自己身邊。
就像他上輩子所做的那樣,活著的時候如此,死後同樣如此。
後半句話如果說給其他人聽的話,會有人覺得她得了失心瘋吧?
但真相的確如此,因為……
她分明感覺到了他啊。
在那些他已經不在的日子裏,在那些陷入困境身體不適的夜裏,她能感覺到,他就在自己身邊。她甚至覺得自己恍惚間看到過他,他藏身於深深的夜色中,以至於看不清臉也看不清身形,但她知道,他一直低著頭,用溫柔到了極致的目光注視著她。不僅如此,他還一直抓著她的手。
明明已經不再是“人”這種存在,他的體溫卻並非冰涼的,而是暖和甚至於灼|熱,一點點地將她心中的堅冰融化,讓她寒冷的身軀再次恢複溫暖。
雖然醒來時,身邊總是空無一人。
但她覺得這不是夢,因為……
偶爾一次做夢也就算了,兩次三次夢到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所以這件事一定是真的,他一定還守候在她身邊。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她感覺到了深深的喜悅感,因為——被這樣一個人深深地愛著且守護著,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啊。
可是,現實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是,他為什麽要將她孤身一人丟在街頭?
如果不是,他為什麽又會在暗夜中出現呢?
不要再讓她——
“!”
阮婉猛地睜開雙眸,隨即隻覺得一陣眩暈,她又閉上眼休息了一會,才將這種感覺排除。
然後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她愣了下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她本能地看向床邊,那裏放著一張座椅,雖然上麵已經空無一人,她卻清楚地知道——有人曾坐在那裏。
阮婉緩緩坐起身,回想起昨晚的夢,再想到昨晚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心裏一時亂得厲害。
就在此時,臥室門外突然傳來聲響,像是有人正在往這裏走。
她想也不想地重新躺倒,扯上被子緊閉上雙眸。大約是因為暫時封閉了視覺,所以聽覺變得格外靈敏。她聽到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站在了床邊,然後……
伸出一隻手摸上了她的額頭。
等等!
這個香味?
阮婉猛地睜開雙眸,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錢錢站在自己的麵前。
“呀,你醒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被人用電話叫來的唄。”錢錢很是直白地回答說,“還在睡覺呢,就聽說你需要照顧,嚇得我差點沒從床上跌下去。”
“那……”
“蒹葭還在家裏住,小北昨晚去別的學校找同學玩了,寢室就我一個人。”錢錢覷著阮婉的臉色,繼續說,“我不確定你是因為什麽事需要照顧,就暫時沒把這件事告訴她們。”因為,打電話給她的人是沈子煜呀,沈子煜!大清早就接到他的電話,聽他說什麽“阮婉身體不太方便”、“我在她家等你”之類的話,她簡直快嚇尿了好麽!考慮再三,她決定還是暫且不把這件事告訴寢室另外兩個相對“純潔”的妹子,免得嚇壞她們。
阮婉哪裏能不明白錢錢的潛台詞,可她也是真的不該說些什麽,隻微歎了口氣,說:“別讓她們擔心了。”她現在自己也是心亂如麻,實在不想讓更多人陪著自己一起煩。
錢姑娘也看出阮婉現在不想說些什麽,她也沒追問,隻說:“廚房裏有熬好的粥,喝嗎?”
阮婉點點頭,坐起身,掀開被子就想下床洗漱。
“來,扶著我。”
“謝謝。”
就這樣,她在錢錢的攙扶下走進了洗手間中。待後者離開後,阮婉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雖然看來不是十分腫,卻也明顯是哭過的樣子,臉上倒是沒什麽流過淚的痕跡。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她撫|摸著臉孔的手一頓,腦中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畫麵——
有人拿著溫暖而濕|潤的毛巾,動作輕柔地擦拭著她的臉。
她愣愣地看了鏡子片刻,嘴角緩緩溢出一個苦笑。
她很想說服自己昨晚的一切都是個夢,然而它們並不是。
錦年和她吵架不是。
錦年丟下她一人不是。
她獨自一人在街頭哭得像個傻逼不是。
她遇上沈子煜……
也不是。
昨晚的她太失態,也太心寒,到最後,完全麻木。又或者說,正因為覺得冷,所以才無法拒絕別人給予的溫暖。
但那樣,是不對的。
她扶著洗手池彎下|身,打開水龍頭衝刷著自己的臉。
流水衝不去她心中的愧疚感。
有對杜錦年的。
在有男友的情況下,還接受來自別的男性的、這種親密的照顧,無論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爭吵,這都是不對的。
更多的卻是對沈子煜的。
她明明知道他喜歡她,她也明明知道自己並不能給他任何回應,卻還是……
這對他太不公平。
——她還真是……
阮婉抬起頭,注視著鏡中形容狼狽的自己。
——把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呢。
幾分鍾後。
阮婉打開洗手間的門,麵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噗哧!”錢姑娘看到她就笑了,“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就想起那小品——‘拐了拐了拐了!’。”
阮婉衝她翻了個白眼,走路姿勢奇怪也不是她的錯,誰讓她現在隻能一隻腳使力。
她坐到餐桌邊,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碗熬得很稠的白粥、一碟小籠包、幾個雞蛋以及一盤看來十分青翠又清脆的涼拌黃瓜。
阮婉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稀飯,挑了下眉,又夾起一塊黃瓜塞入口中,眼睛眨了眨,詫異無比地說:“你最近苦練廚藝啦?”
自從這裏變成四人的“校外基地”後,她也品嚐過其餘三人的手藝。完全被當成小公主嬌養長大的夏蒹葭居然做得最好,莫北做的最差……咳,在她這裏隻有“熟”和“沒熟”的概念。至於錢錢,嗯,怎麽說呢?她做的東西屬於小飯店水準——說不上好吃也說不上難吃。
可眼下這碗粥,這姑娘倒是熬得十分有火頭,黃瓜也拌的很好,讓人食指大開。
“真這麽好吃?”錢錢反問。
“嗯,味道很好。”阮婉點頭,又喝了一口粥,心情微好地說,“我很喜歡。”
“哈,沈子煜要是聽到你這麽說,一定會高興瘋的。”
阮婉的動作頓住:“什麽?”
“你又不是沒聽見。”這一回,翻白眼的人換成錢錢了,她坐到阮婉對麵,十分幹脆地說,“我來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這些東西,囑咐我一直熱著,等你醒了就端給你吃。”
“……”
“哦,對了,還有——我問他為什麽不幹脆等你醒過來。”錢錢歪頭看著對麵的朋友,饒有興趣地說,“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不用了’。我又問他為什麽不用,結果他說——‘我留下來不合適’。這回答還真奇怪。”明明看起來像是呆了一整晚,結果居然說這個,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
阮婉沉默了。
她想,她懂他的意思。
不合適?
不,他隻是覺得她醒來之後一定會覺得尷尬吧。
所以他選擇了不辭而別避而不見。
阮婉捏著手中的瓷質調羹,久久不語。
錢錢看著她的樣子,微微歎了口氣,心想阮婉八成是又與杜錦年吵架了,否則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這姑娘平時是多麽通透的一個人啊,結果每次一碰上姓杜的,就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白癡,隻會傻乎乎地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每次看到這樣的阮婉,錢錢總覺得“克星”這種事物絕對是真實存在的。
最後,阮婉還是一口口地將碗裏的粥喝了個幹淨。
早飯過後,錢錢很自覺地去洗碗,而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阮婉在沒多久後,聽到了敲門聲。
她心中微動,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用那隻完好無損的手打開門,驚訝地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居然是疤子。
“阮小姐。”
“你……”
“我是來給你送包的。”疤子嘿然一笑,將一個女式手提包遞給阮婉,“你看看裏麵的東西有沒有少?”
“這是……”阮婉驚奇無比地接過包,確定它就是自己昨晚丟的,“你是怎麽找到的?”她打開包,發現錢包手機都在,再打開錢包,還好,各種卡都在。錢倒在其次,證件□□什麽的如果都丟了,才真的是大|麻煩。
“不是我,是沈少。”身為一個神助攻,疤子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推銷自家老大的機會的,哪怕後者事先讓他“別多嘴”,“你不知道,他為了找它,真是費了老大的勁了。哎,幾乎跑遍市裏每一個垃圾場啊,整個人都快變成垃圾工了。”
阮婉:“……”
她雖然不知道這包是怎麽回來的吧,但是她確定它不是在垃圾站裏被找到的。
所以,她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啊。
話又說回來,沈子煜要是知道他下屬把他說成這樣,不知會作何反應。
“咳,總之很辛苦就對了。”疤子也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發揮過頭”了,他毅然轉換了個話題,“東西沒少吧?”
“沒有。”阮婉搖頭,“真是麻煩你們了。”
“沒有就好。”疤子嘿嘿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進來坐一會吧?”
“不用了。”疤子連忙拒絕,心想如果沈少知道自己獨自在大嫂的香閨中逗留,還不知道會吃味成什麽樣了。他轉身走了幾步,突然一拍腦袋,回頭說,“對了,阮小姐,你手機找到的時候,已經被人折騰了一下。雖然我讓人幫你恢複了下,但是可能東西還是有掉的,你最好檢查下。”
“好的,謝謝。”
“不客氣。”
……
阮婉關上門後,一邊往回走一邊檢查起手機的情況。
短信全被清空了。
不過這個沒事,她本來就有定期清短信的習慣。
音樂也沒了。
重新下就好。
通訊錄……
她的視線定格在了第一個名字上——a沈子煜。
這個名字顯然不是她的傑作,或者說,她現在的手機裏根本就沒有沈子煜的電話。
會在她手機裏輸入這號碼的,會在沈子煜的名字前麵添個a以讓他名列第一的,除了疤子外不會有第二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阮婉頓覺有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