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城

  精心熬煮的湯很是味美。


  細長筋道的麵很有彈性。


  這家店的麵的確如錦年所說的那樣,味道很好。看得出,他是精心挑選了的,或者說,他每次帶她出來吃飯,都會精心做好準備。


  她很喜歡也很享受他的這種溫柔,每當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自己是被他疼寵著的,她的心情總是很好。


  但是……


  如果這份溫柔也被施加在了其他人的身上呢?

  阮婉夾麵的動作一頓,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思維會突然拐向這個危險的方向,但她知道,像這樣放任思緒是不行的。所以她“懸崖勒馬”,及時地將腦中的思緒拍散。


  “怎麽了?”注意到她動作的杜錦年問道,“不合口味嗎?”


  “不。”阮婉搖了下頭,“隻是突然想到一點事情。”


  “吃飯的時候就不要想太多工作的事情了。”杜錦年歎了口氣,“你其實真的可以不用這麽拚。”


  “……今天可以不說這個話題麽?”阮婉將湯勺放入碗中,誠懇地說,“我不想談。”


  “抱歉。”杜錦年點了下頭,心想她今天的情緒好像一直不是很高,是工作上遇到了煩心的事情麽?看來他的確不該提這個。於是他從善如流地轉換了話題,“說起來,我今天……”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站起身對阮婉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轉而走到一邊的僻靜處接起電話。


  阮婉拿起筷子,夾了幾下麵,到底沒能送|入口中。


  是今天的她太過敏|感了嗎?

  平時他也不是沒有避開她接電話的時候,她今天卻格外在意。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轉而夾起一塊用來配麵的涼拌黃瓜塞入口中,嗯,不如外婆做的好吃。話雖如此,她還是一塊接一塊地吃了起來,總覺得這種嘎嘣脆的東西吃起來比麵更為爽快。


  當杜錦年回來時,阮婉已經將這一碟子小菜消滅地差不多了。


  他驚訝地看著她幾乎沒動幾筷子的麵,又看了看幾乎空了的碟子,猶豫著問:“再來一份?”


  “不用了。”阮婉搖頭,解釋說,“我今天中午吃得有點多,所以晚上比較想吃清爽的東西,現在已經飽得差不多了。”


  “是麽。”杜錦年點了點頭,又說,“不過吃這麽多涼的東西,主食又吃得少,之後你胃會難受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讓服務員給阮婉端上一碗熱湯。


  阮婉其實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在他微笑注視著的目光中,一口口將湯喝完了。


  當兩人再次坐入車中時,天色已經快完全變黑了。


  “你家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廳,一起去坐坐嗎?”杜錦年發出邀請,他想,氣氛舒緩的地方也許更能讓她的心情好起來。而且,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下雪,和她一起坐在窗邊看雪實在是件很不錯的事。


  “……不了。”阮婉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拒絕,“我今天有點累,改天好嗎?”


  “真的隻是累?”杜錦年側過身,手輕柔地摸上阮婉的額頭,“不是生病了吧?”


  “沒有。”阮婉露出一個微笑,抬起手捂住他的手背,搖了搖頭。


  “那就好。”他放下手,親吻了下她的額頭後,轉身駛動車輛。


  車輛行駛中,車內流動著節奏輕緩的音樂,阮婉緩緩閉上雙眸,靠在座位上,隻覺得心頭一片靜謐。


  可惜,突如其來的鈴聲到底是將它打斷。


  杜錦年注視著來電人,猶豫了一下,側頭看了眼依舊閉著雙眸的阮婉,才將耳機戴上:“喂?”


  幾乎在他接通電話的瞬間,阮婉睜開了雙眸。


  她是聽不見他的電話內容的,然而……


  幾分鍾後。


  杜錦年掛斷電話,歎了口氣,露出了糾結的表情。


  阮婉覺得,這種時候作為女朋友她應該問“怎麽了?”,卻又不知為何,今天就是不太想問。


  然而,她不問,不代表他不會說。


  他思考了下,輕聲問:“阿婉。”


  原本不太想說話的阮婉不得不應道:“嗯?”


  “之前……那件事後,小洛又向我道了歉。她表哥,也就是和我關係較好的那個同事許良也特意對我說了抱歉。”杜錦年在紅燈前停下車,一邊觀察著阮婉的臉色,一邊繼續說道,“但是,小……莊洛似乎依舊不願意放棄。許良對我說她最近在爭取一個能拍攝mv的機會,為了這個她做了很多準備,很多天都沒好好睡覺了。徐良問我能不能幫個忙,哪怕隻是給她一次機會也好。剛好給她麵試的人我之前見過,所以……”


  阮婉垂下眼眸,說:“所以你就給她牽線搭橋了,是嗎?”她沒注意到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滿是譏諷意味。


  “阿婉,我……”來臨的綠燈打斷了杜錦年的話。


  “用我的人脈資源,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


  “阿婉!”


  “我說的不對嗎?”阮婉語氣冷淡地說,“否則,她憑什麽差點能參演祁宣的mv?”她知道自己此刻說的話很不對很傷人,卻又無法停下來,“最後沒能成功,你是不是很失望?”


  “阿婉。”杜錦年微皺起眉,“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想的。”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阮婉側頭看他,“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杜錦年解釋說:“……我知道她之前做的事很不對,但是,既然她真心悔過了,給她一個機會又何妨呢?這種小事,並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困擾。”


  “為什麽她悔過了我就要給她機會?”阮婉反問,“她和我有什麽關係?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在她的咄咄逼問下,杜錦年的語氣也有了一點激動:“難道你認為,人一旦犯了錯你再沒有重來的機會嗎?這種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思維,你不覺得不太對勁嗎?阿婉,我現在很想知道,你究竟是發自內心地這麽想,還是隻對莊洛這樣?”


  “我怎樣想,有區別嗎?”阮婉冷笑地回答說,“我說我是發自內心地這麽想,你會怎麽做,和我分手?還是說我針對莊洛會讓你覺得更不痛快?你這麽看不慣我的想法,就去找她啊!”


  “阿婉,我們現在是在討論,不是在爭辯。我不想和你吵架,冷靜點,好嗎?”


  “冷靜?”阮婉嗤笑了聲,“我覺得我已經夠冷靜了,我現在就在很冷靜地和你商量。哦,還有,她之所以沒能參演成功,是因為我打了一個電話去喝止。我還告訴了其他人,誰都不許給她機會,任何一個都不行,總之誰敢給她機會我就弄死誰。”她有些口不擇言地說,“知道了這個,你感想如何?”


  “……”


  “刺————”


  一個急刹車。


  車輛在路邊停下。


  兩人相對而視了片刻後。


  杜錦年深深地注視著阮婉,回答了她的問題:“阿婉,我對你很失望。”


  “哈。”阮婉笑了聲,伴隨著這笑聲,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又一下——她低低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拉開了車門,拿著包走下車,頭也不回地說,“杜錦年,我也對你很失望。”


  “阿婉,你去哪裏?”


  阮婉一把將車門摔上,背對著他說:“我覺得我們暫時不適合見麵也不適合說話。”


  說完,她挺直背脊,一步步地走遠。


  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又一滴。


  ……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很自然。


  她就這麽一步接一步地走遠。


  她以為自己真的暫時不想看到他了,甚至想,哪怕他追出來道歉,她也絕對不會給他一個好臉色看。然而,當她聽到車輛駛走的聲音、匆忙轉過頭間隻看到一個遠去的影子時,她的情緒,還是一瞬間就崩潰了。


  阮婉惡狠狠地一把將手中的提包扔出去,近乎失態地喊道:“杜錦年,你混蛋!”


  喊完後,她一點點地蹲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大哭出聲。


  再來一次以來,她不是第一次哭,卻是第一次地哭地這麽累。今天下午感覺到的那種疲累感再次襲來,席卷了她的整個身心,她隻覺得精疲力盡,再也不想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大哭變成抽泣,最後變為哽咽。


  她不明白。


  為什麽一切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她重新遇到他的時候,多高興啊。


  從此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哭,因為她知道自己哭的時候,他一定會來哄她,他一定會讓她重新笑出來。


  可為什麽,現在讓她哭得這麽厲害的人卻偏偏是他呢?


  而當她這麽狼狽地哭著時,他卻丟下她,消失不見。


  這一切隻因為區區一個莊洛?

  不,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其實她一直都很清楚,他很心軟,他很善良,他不在意一個人做了多少壞事,他願意去包容其他人眼中的“壞人”。上輩子,正是這樣的特質打動了她溫暖了她;可為什麽這輩子,她卻……卻會因為這個而生氣呢?


  變了的人,到底是誰?

  是他,還是她?


  又或者,根本原因其實不在這裏,而在別的地方。


  她隱約有些明白,卻又不太想明白。


  也因此,更為痛苦。


  可是熱鬧捉弄人的老天爺似乎不願意這麽輕易地放過阮婉,等她終於稍微冷靜下來一點後,就發現自己原本丟下地上的包已然消失不見。


  大約是被人順走了。


  她扶著膝蓋站起身,自嘲地笑了下。


  什麽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她今天算是明白了。


  天色漆黑,晚來欲雪,男朋友不要她了,包和手機丟了,要穿著高跟鞋至少步行五公裏才能回家。


  這可真是“幸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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