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城
阮婉的眼睛還霧蒙蒙的一片，整個人卻呆立當場。
外婆的話回蕩在她耳邊——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趕你走了？
什麽時候說過趕你走？
說過趕你走？
……
咦？
一滴淚珠順著她長長的睫毛滑落，阮婉也終於回過神來，心中那叫一個萬馬奔騰，而且這馬還都是吃草神獸草泥馬！她仔細回想了下，外婆好像的確沒有說過讓她走的話，可是……
“那時候媽媽說要我跟她去，外婆你也沒反對啊！”
外婆彈了下阮婉的額頭，沒好氣地說：“當著你們這些孩子的麵，她剛說這話我就反對，你讓你媽媽的麵子往哪裏放？”
“額……”好像說的很有道理哎！
“我就表態晚了點，你個小白眼狼就跑了。”外婆隻要一想到這件事，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在雷雨天裏跑，你以為自己演話劇呢？！”
阮婉黑線。
外婆說的話劇其實是個梗——之前外婆在電視上看話劇，阮婉經過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女人高喊著“不”狂奔而出，一個男人緊跟在她身後，然後就聽到“轟！”的一聲雷響，嗯，兩個人一起電死了。
外婆當時看著眼淚汪汪，阮婉卻很不給麵子地“噗”一聲笑出聲來。不是人家演的不好，而是她莫名就想起了上輩子的那些被做成了表情包的“咆哮帝”，然後就……咳咳！就因為這事，外婆還譴責她說她“沒同情心”。所以眼下外婆這麽一說，她腦補了下自己大喊著“不”狂奔而出的畫麵，瞬間覺得……
好·丟·人！
她那時候不是情緒有點失控麽……
“下次你再敢做這樣的事，我就打斷你的腿！”外婆覺得必須給她立一個規矩。
“好好好，沒問題，都聽您的。”知道自己並沒有被“趕”的阮婉心情很好，眉眼笑彎彎。
“不過，小婉。”外婆微蹙起眉頭，說道，“你媽她是真的想接你去住，那邊的學習環境也的確比這邊要好，你……”小婉和芳華的態度她都看在眼裏，她是小婉的外婆，也是芳華的母親，所以在這件事上，她全看小婉自己的態度，因為這孩子在她眼中已足夠“做自己的主”。小婉若是要去，她哪怕不舍，也會支持；小婉若是不願意去，隻要有她在，芳華就別想把人給帶走。
阮婉笑著說：“那邊的學習環境好，壓力也更大啊，我還是更喜歡這邊。”她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抱著外婆的腿撒起嬌來，“而且，在這邊讀書的話，我每周都能回來。到了那邊，一年隻能回來兩次。外婆你真的不想我嗎？”
阮婉眨巴眨巴眼，然後就看到自家的大傲嬌外婆哼了聲，霸氣側漏地說：“你少來氣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既然外孫女下了決定，外婆也沒什麽好說的。她很果斷地一拍板：“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來和你媽說。”
“哦。”阮婉從善如流，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這場談話結束後，阮婉就被外婆趕回房間中換衣服。隨後，她將祁宣奶奶借給自己的那套學生服洗了個幹幹淨淨，而後抱到院子中晾曬——夏季的天氣總是多變的，之前還下著暴雨，眼下都快到傍晚，太陽卻又變得格外燦爛，在它的照射下，地上的濕痕也在快速淡去。
她在剛走到晾衣繩邊，就聽到身後有人小小聲地叫自己——
“姐姐。”
阮婉轉過頭，發現喬心願正站在自己身後，表情怯怯的。
“怎麽了？”
“你……要幫忙嗎？”
阮婉想了下，將手中的衣架遞給她：“那你幫我拿著衣架吧。”
很簡單的工作，卻讓喬心願笑逐顏開。她蹦達著走過來，接過衣架一手一個高高舉起，一副“我準備好了，你上吧！”的英勇模樣，看著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再加上阮婉現在的心情也的確是很好，於是她不由就笑出了聲。她正一邊這麽笑，一邊把衣服往一架上掛，就聽到喬心願小聲問自己：“姐姐，你是不是討厭我？”
阮婉的動作頓了頓。
這個問題，她如何回答才好呢？
如果是上輩子，她的答案那必須是想都不用想。但這輩子……她和喬心願之間已經不存在什麽“利益糾紛”，簡而言之，她們隻是掛著姐妹名分的、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又有什麽討厭不討厭可說呢？
所以阮婉搖頭：“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去我家呢？”
阮婉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衝喬心願這句“我家”，她就想連給這姑娘十個差評。可這妹子說這話還真沒什麽壞心眼，就是腸子太直。作為一個阿姨，阮婉決定不和孩子計較，她想了想後，回答說：“如果讓你到這邊來讀書，然後一年隻能見兩次爸媽，你願意嗎？”
“……”喬心願明顯地開始走神，走了這麽以小會兒神後，她很誠實地搖頭，“我會想家。”然後又點頭，“我明白了，姐姐你是不舍得外婆。”
阮婉才剛覺得這妹子還有點教育空間，就聽到她說——
“那你帶著外婆一起去我家吧。”
阮婉：“……”她也是無奈了，隻能說，“如果讓你爺爺離開現在住的地方，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養老，你覺得他會願意嗎？”
喬心願又想了下，然後頹然地說：“他肯定不願意，所以外婆也不會願意的，對吧？”
阮婉笑了笑，說：“外婆在這裏住了一輩子，鎮上的人都認識她，她也幾乎認識鎮上的每個人。如果離開這裏，她會很寂寞的。而且，你那邊的天氣和這邊差異太大，外婆年紀大了，估計適應不了這個。”
喬心願似懂非懂地再次點頭，阮婉接過她手中的衣架，踮起腳將它往頭頂的晾衣繩上掛——懶得拿晾衣杆了。一下、兩下……她還沒掛上去呢，就看到喬心願輕輕巧巧地將剩餘的那件衣服給掛上去了，她瞬間淚奔了，個頭高了不起啊！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外婆和媽媽的對話還沒有結束的意思，阮婉想了下，索性決定做晚飯。她於是走到廚房，喬心願就像是條小尾巴，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哇，這就是灶啊！”
“我能幫忙燒火嗎？”
“柴還要劈嗎？”
……
阮婉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大號的熊孩子，廚房裏的確有灶，因為她和外婆都更喜歡這個蒸出來的米飯。不過夏季她們很少會用它，太熱了。她非常慶幸自己找到了這麽一個“合理理由”，成功地避免了廚房著火。因為擔心表情失望的喬心願惹出什麽事，阮婉索性丟給她一堆土豆，讓她坐著削皮。
糊弄完這個熊孩子，阮婉才剛鬆了口氣，就看到沈子煜站在門口，正在切菜的她下意識就提著菜刀問：“什麽事？”
“……”沈子煜抽搐了下嘴角，問，“我能做點什麽？”
阮婉：“……”她覺得眼前這家夥簡直就像是被穿了一樣，這一點——從喬心願驚訝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不過送上門的苦力，不用白不用，於是她抬起手就支使他去剝毛豆。
沈子煜和喬心願顯然都不是經常幹活的人，不過俗話說“重在參與”，而且，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指望他們做的有多出色，別拖後腿就成。在他們兩人的“精誠合作”下，阮婉順利地做完了晚飯。剛好，外婆和媽媽的談話也告一段落，於是六個人一起吃起了晚飯。
阮婉也不知道外婆和媽媽說了些什麽，總之晚飯桌上後者是沒有故話重提，隻是時不時用一種哀怨的目光看著她。阮婉知道自己大約傷了媽媽的心，但是，這種傷心隻是暫時的，就算沒有她，媽媽一樣能過得很好。相較而言，外婆更需要她，她也更需要外婆。
眼看著一切塵埃落定，她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素芳華、喬心願和沈子煜隻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就都離開了。一來接沈子煜的人已經到了，二來喬心願的姑姑突然從國外回來，指明了一定要見自己最喜歡的侄女。兩樣是加在一起，讓原本還想再住幾天的素芳華不得已地改變了注意，不過對她來說，此行雖說根本目的沒有達到，但至少和媽媽達成了和解。
總而言之，就結果而言，各方都是滿意的。哦，除了喬心願，她徹底迷上了小鎮，奈何還沒玩夠就被提溜回去，也是心酸！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媽媽剛走的第二天，“神出鬼沒”的叔爺爺，再次出沒了！
他來時，阮婉剛好不在家，也正因此，她才能才回來時，聽到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