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物是人非
站在城門路口處,帶著軍隊攔住我們去路的,竟是許久未見的夏離滄。
我上前了兩步,讓他們站在身後,寧淮安及寧淮君上前來,將秦伊護在身後,問道:“這人,可是沈言的人?”我想起夏離滄和學院的關係,似乎不應該成為沈言這邊的人,但如今,軍隊旗號上,那個曾經熟悉的“三”字,卻讓我有些動搖。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確定,但這軍旗,確是沈言的軍旗。”寧淮安瞥了眼四周,道:“這人所領軍隊,如今所見大約三四十人,若是我們盡全力,應該能殺出一條血路。”若是我用能力,這些人不在話下。
但如今,用一分能力,便會失去一分情感。
眼前的夏離滄領著軍隊,慢慢上前來,見了我,眼神冷漠,似乎不認識我一般,隻淡淡道:“三王爺吩咐,你們幾人不得離開。若是硬闖,格殺勿論。”
我見他有些奇怪,隻覺得再如何,都不會眼神如此冷漠,似乎失去了一切,隻剩一個空殼。我試探的喊道:“夏離滄,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才說完,就見眼前的人,忽的看向我,而後喃喃道:“你……”話未說完,便見夏離滄捂住了自己的頭,而後過了好一陣子,又恢複了方才的淡漠。他忽的拿起手中的劍,道:“拿下他們。”
我愈發肯定眼前的夏離滄定是出了什麽事,才會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見身後的軍隊開始朝我們衝來,寧淮安拿出隨身的劍,我見寧淮君拿起所佩的彎刀,便叫秦伊躲好,自己拿出弓箭開始作戰。
我們正與其軍交戰,眼見形勢對我們有利,不想忽的從四麵屋頂多出四十多個弓箭手來,一排箭直朝我們飛來。
我才打掉眼前的箭,便見有一排弓箭手發覺了落單的秦伊,正將箭頭對準她。
我一時過不去,隻得大喊道:“秦伊,過來!”不想秦伊撿起死兵的一把劍,開始擋了起來,就算她擋住了幾箭,卻還是擋不住許多密密麻麻射來的箭。
我們慢慢挪去秦伊身旁,我見其餘方才躲著的弓箭手,如今也支起了箭,有蓄勢待發的架勢。這便是沈言吩咐的嗎?他便如此狠心?我見遠方站著未動也未有任何神情的夏離滄,一時決絕。
正這時,東西四方的箭悉數射過來,我見早已避無可避,便還是在那一刻用了水晶,將來的箭統統凝結,隨後掉落在地上。
因為一時用了能力,心開始隱隱作痛,有些記憶忽然湧上來,眼前也有些昏黑。一時恍惚,不想又有些箭射了過來,我什麽都看不見,隻覺手腳開始冰涼。等我緩過神來,見我坐在地上,秦伊正叫著我的名字,而寧淮安兄弟站在身前,擋住前來的箭。
我站起身來,隻道:“我沒事了。”寧淮君見我臉色有些發白,隻道:“不要逞強。”我點點頭,見著夏離滄站著的城門方向,道:“待會兒,我會護住四方的箭,你們直衝城門,我會對付那個人,你們隻管走。”
他們應是見了我方才的能力,也沒有反駁,畢竟如今而言,這是最好的方法。
忽然一支箭從後方射來,我見箭朝秦伊的方向而來,才要用能力,便見寧淮君忽的站在秦伊身後,擋住了飛來的箭。
那箭射中了寧淮君的左邊背部,隻離心髒一寸不到。
我見他難受得緊,寧淮安見狀,隻皺眉道:“可還撐得住?”寧淮君吃痛的點點頭,而後才道:“不必理會我。”我思考再三,又怕這箭頭有毒,便拿出水晶,將箭頭慢慢取出,而後冰封了傷口,道:“可以撐到回去。”
他摸了摸他的傷口,而後略有些震驚的抬起頭,又細細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晶,才道:“殿下手下的人,果真不是凡人。”
我站起身來,向秦伊道:“秦伊,你扶好他。”而後轉頭向寧淮安道:“你隻管顧好他們,此行為了什麽,你應該很清楚。”他轉頭看向我,眼神有了些動搖,悄聲道:“以往的事,對不住。”
我知曉他所說的是以往懷疑我的事,我搖搖頭,便道:“聽我口令,數到三,我們便衝。”而後他們拿住手中的劍,我道:“一、二、三!衝!”
我讓他們跑在前頭,自己則在後側為他們冰封住兩側的箭,能力用的愈多,我的心也愈發的感覺到有些冰涼,自己的頭也愈發痛起來。
等到了城門,我拿起箭,幻化了幾支冰箭向前射去,隻見眼前的夏離滄,輕輕抬起了手,而後冰箭破碎。
我忽的想起了初見他時的情景,也是這般。我的情感還未盡數失去,因此如今,還是敵不過他。
我見秦伊他們已向前跑去,夏離滄才要轉身對付,我便幻化了一個冰錐,向他刺去。他回過頭,隻輕輕抬起了手,而後又重重放下,我感覺十分重的壓力便壓在了我的身上,我向地麵重重跪下去,冰錐也壓得粉碎。
我隻聽見前方秦伊的聲音喊道:“寧大哥!”而後看見寧淮安的劍揮來,直朝夏離滄而來。夏離滄拔出腰間的劍,與寧淮安交戰。
我見城門口的秦伊寧淮君不肯走,隻聽寧淮安道:“好好照顧秦伊,快走!”說罷,隻見寧淮君拉著秦伊,慢慢離開城門外。
我起不了身,隻花盡力氣的向寧淮安道:“你打不過他的,走啊!”
我見他未有理會我,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交戰了許久,我見寧淮安身上傷痕累累,力氣也快用光了,但眼前的夏離滄卻絲毫感受不到疲憊,他未對寧淮安用能力,像是為了消耗他的力氣一般。
眼見寧淮安快不行了,隻聽遠處一聲熟悉的聲音道:“可以了。”
我見寧淮安被重重砍了一刀,而後支撐不住倒在地上,眼前的夏離滄停住了手。我看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城門樓上,迎著落日的餘暉,我見到了穿著黑白相間的水墨衣裳,高高在上坐著的沈言。
當被牽扯到沈若那邊時,我預料到遲早有一日會見到他,卻未料到,是這樣的光景。
他緩緩從城門上走下來,不沾絲毫灰塵,像極了當初穿著白衣的三爺,卻又不是。
他走到我麵前,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他擺了擺手,而後我身上的重壓突然消失了,我忽的倒在地上。他向我伸出手來,卻未有絲毫笑意。
我自己站了起來,而後幻化出冰箭,直刺向他的喉嚨,卻在離他喉嚨一寸時,自己的手猛然頓住。
他笑了笑,而後看向後方,我見夏離滄站在寧淮安身邊,劍已刺向他的心髒,我挪開冰箭,後退了兩步。未想我們之間,竟有一日需要如此針鋒相對。
他向前了兩步,朝我緩緩道:“若你不想他死,那便和我走吧。”
這一招數,我在沈若那裏領教了不少,但每一次他威脅於我,卻從未真正去做什麽傷害人的事。如今從未想過會這般對我的人,方才的劍,卻已刺破了寧淮安的皮膚,那血,紅的刺眼。
原來在種種事情發生時,當我們彼此都不得不麵對事實時,我們彼此,都會變。
我未再有抵抗,隻見寧淮安的傷勢嚴重,便拿出水晶走到他跟前。而後將他的傷口冰封住。
我轉身看向沈言,他瞧著我,隻靜靜看著我的舉動,而後在我做完一切後,轉過身離去。
我跟在他身後緩緩走著,走到熟悉的府門口,見大街小巷站著軍隊,來往皆是一股肅穆的氣氛。夏離滄跟在我們身後,他的步伐不急不緩,我轉頭去看他,也未見他有任何波動,他確實,非常奇怪。
我同沈言進府,見熟悉的路,隻是多了些許的雜草,走到最初的桃花樹下,見樹隻剩枯枝,一旁的石桌石凳上也落了許多的枯葉與灰塵。
沈言似未有在意,隻直接坐到石凳上,而後拾起桌上的一片枯葉,又用手撣了撣身旁石凳的灰塵與落葉,道:“物是人非。”
我坐到他身邊,看著那可如今不再記憶深刻的府邸,隻道:“不是,什麽都變了。”他看向我,眼神中有些決絕,道:“如今看來,你是幫沈若了。你曾說過,不想摻和其中,我才放你走。如今,你卻與沈若並肩。”
說罷,他深深地看向我,一字一句道:“易青綰,你好狠的心。”
我正要說話,卻見夏離滄走了過來,而後站在麵前,一動不動。
我站起身,見他的眼神依舊無神,隻回頭望向沈言,道:“你,做了什麽?”他見我如此問,便自嘲一般笑道:“很熟悉吧,這是你曾經喜歡的人,可惜,他卻一心想要帶一個妓女走,他為了她,心甘情願吃了我的蠱,不想那個女人,也隻是我的一顆棋子。”
我驚訝道:“蠱?沈言,那是蠱,怎可說用就用?你再要爭這天下,也不能用如此陰損的招數。”他冷笑了一聲,道:“陰損?一個心死的人,還在乎什麽?”說罷,他起身走向我,而後緊緊攥著我的手,道:“我以為你走後,雖不愛我,卻有幾分感動的情意,如今看來,是我錯了。隻是,你為何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我你的心意。”
我感受著攥著我的手,沒有溫暖,隻有幾分冬日的冷意。
我未有掙脫,也不知說什麽,隻道:“世上本無對錯,我選擇的,不過是時機。”說罷,我覺得我的心愈發冰冷了,我有些慌張,生怕他看出我身體不對勁的端倪,才狠心道:“沈言,我來告訴你我的選擇。”
說罷,我將他的手慢慢鬆開,道:“我喜歡的,是三爺,我喜歡的三爺,一雙眼如空穀明月,坐在桃樹下,他溫潤如玉,宛如仙子。而就在我掉入懸崖那一刻,三爺,便隨以前的易青綰一起死去了。”
他震驚的看著我,眼裏泛著淚水,眼眶泛紅,我忍著酸澀及湧上來的淚水,繼續道:“而沈言,隻是我的敵人。”
他點頭,定定望著我道:“好!你終是留下了我一個人。”
在我失去情感前,可以正視自己的心意,明白了自己所喜歡的,所想要的,就算他如今怨我,但也絕不能告訴他真相。
我回過頭,見夏離滄的模樣,有些難受,隻覺得他到了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想起我們最後一次在環采閣見麵,他喝醉酒,說著為情感付出的話,當時希望他能與柳紅酥能有一個好的結局,如今卻是這個樣子。
我站在他麵前,隻喃喃道:“夏離滄,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你如今的樣子,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難道以往的學院,就讓你再無留戀了嗎?”我見他眼神有些動搖,隻忽被沈言拉過去,而後將我按在石凳上。
他怒眼看著我,道:“又是什麽讓你如此留戀?願意站在我的對立麵?”我拿出水晶,幻化出冰箭對著他,道:“我不願同你解釋,也不願再留在如此殘忍的你身邊。”
話音剛落,忽的壓力朝身上襲來,我整個人又被重壓擊倒,冰箭再次破碎,我一時覺得五髒六腑都受到了重壓,一時喉嚨有一絲甘甜,而後忽的吐出血來。我抬眼見夏離滄,依舊無神,但手中的彩色的水晶,在餘暉下閃耀。
隻聽沈言道:“住手。”而後見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我,皺了皺眉,眼中有一絲憐憫,繼而見我怒視著他,而後轉過身去道:“將她送去牢內。”
過了一會兒,我被幾個軍兵架起,拖了出府,才出府,便被繩子綁住雙手,而後一路拖架著向街道走去。我見來往的軍隊,方才又被壓了受傷,如今已無力氣對付那麽多人,隻得任憑拖著,忽而走到我不熟悉的地方。
我見前麵幾個軍兵在拖拽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在自家宅門前,就是不肯進府去。我見那老婦人神誌不清,便朝那幾個軍兵大喊道:“她已然神誌不清了,便不要再管她了。”那幾個軍兵聽了此言,也未做理會,瞥了眼我,而後道:“不必你來多言。”
而後他們也放開了老婦,這時宅門推開,有一個女孩及一個極小的男孩跑了出來,扶起老婦,而後向官兵連連道歉,女孩似較年長,便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奶奶時常念叨著哥哥,如今頭腦也不清楚了。”
說罷,眼中泛了些淚水,我見這女孩有些眼熟,但又不知在哪兒見過,隻上前些道:“你的哥哥去哪兒了?”那女孩看了我眼,而後回道:“哥哥在工坊做事,本每晚都回家,忽有一日便消失了。”
我喚她拿我衣裳裏層的東西,她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來,便是我存的一些碎銀。她見了我,便塞回給我,見我手被綁住,又一時不知所措。我笑道:“拿著吧,我也用不到了。你們哥哥,會回來的。”
那女孩帶著年幼的男孩練練跪拜道謝,我才要轉身離去,卻聽那老婦喃喃道:“汲湘,汲湘……”聽到熟悉的名字,我一愣,而後朝身邊的軍兵致歉,忙向女孩問道:“你們的哥哥,叫汲湘嗎?”
那女孩見我的模樣,隻是愣愣的點了點頭,我繼而問道:“他以往,可是在珩三爺手下的工坊做事?”那女孩似思考了會兒,才道:“是,記得一次哥哥回來,同我們說過。”
我想起一次汲湘說過,他隻是出於小戶人家,家裏還有弟弟妹妹,自己出來養家。
是他沒錯,我腦中映出了汲湘的笑臉,耳邊仿佛還聽到他在叫我姑娘,一副打趣的模樣。可他,為何失蹤了?
我還想繼續問,卻被身邊的軍兵拖住,他們冷言道:“該走了。”我知曉他們已經很給我行了方便,如今職責所在,也不能再繼續讓我為所欲為。
我點點頭,隻回頭向女孩道:“快回去吧,照顧好家人。”那女孩隻看著我,眼中滿是害怕與感激,隻點點頭輕聲道:“謝謝姐姐。”
我見著女孩,與汲湘相像的眉眼,一時感傷,隻覺得汲湘一直在沈言府中,如今失蹤出了事,與他必是脫不了關係。
眼見有一處衙門,軍兵將我押進去,我見裏麵空無一人,想是也被沈言控製住了。我被押進牢內,一股陰潮發黴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吸了吸鼻子,而後見一間間牢房路過,繼而見到寧淮安躺在一間牢房內。
軍兵將我押在寧淮安旁邊的牢房內,而後道:“好生待著吧。”我輕輕喚寧淮安,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雖幫他冰封了傷口,但若得不到及時的處理,隻怕也是危險。
快晚上了,隻聽牢門開開的聲音,而後聽見腳步聲愈來愈近,我見一人穿著黑色鬥篷在我的牢門前停下。我見著眼前的人,隻想著求證汲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