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選擇離開
等沈玉書走了,我才慢慢緩過神來,我沿著街邊走,見路上行人來往,卻不似那日過節般熱鬧。我見一個攤子擺著些紙燈,許多種樣子十分好看,我才走過去,隻聽那老板道:“姑娘,五文錢一個,隨意看看。”
我才想起我出來的匆忙,未帶著錢。我放下手中拿著的燈籠模樣的紙燈,轉身欲回去。一旁卻伸出一隻手,手裏拿著五文錢,遞與那個老板,又將紙燈拿起遞在我手中。
我抬眼看,見到沈若望著我,表情沒有什麽波瀾,隻是眼神中,帶了些未曾見過的意味。
我拿起紙燈,繼續向前走,他同我並肩走著。
一路無言。
走到了他府門口,他才站住道:“此次前去,萬分小心。”我知曉他所說的是去往祈都的路,便點點頭。又聽他道:“玉書心思細膩,他看似不作為,實則心如明鏡。今日晚上,也是他拜托與我,回府後他便上了馬車,去往了邊關。”
我想起蓁蓁,便問道:“那蓁蓁呢?”沈若看向我,淡淡道:“人都是會變的,不論緣故如何,但總歸會變。”我回到房內,才發覺蓁蓁已不在,近幾日事情很多,回府中隻在早晚見到蓁蓁,也未來得及說上什麽,如今她離去了,卻未有告別。
我走近炭火旁,見桌上放著一封信,字不是很好看,字跡卻格外清晰,上書:竹城姑娘收。我認出這是蓁蓁留給我的,繼而想起在環采閣時,蓁蓁說她不識字的事,我搖搖頭,心想到了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打開信,見信上隻草草寫了幾個字:謝謝姑娘,對不住,保重。
這像趕時間匆匆寫下的信,又像是無話可說。
蓁蓁在我身邊許久,她又心悅於沈玉書,自然注意力都在了他的身上,她大概是察覺到了我未察覺到的,沈玉書對我的情愫。
我怨她未曾與我提及,怨她不與我當麵分別,怨她草草幾字,便隻身離去。
但一切的怨,終歸是如今手上輕輕的一張紙罷了。
第二日一早,我自己醒了過來,收拾了幾件行李,走至門前,見下起了小雨。天氣有些冷了,我走到沈若的書房,見他開著門,坐在桌前,桌上放著一些吃食,他抬眼見我,隻輕輕招了招手。
我坐了過去,想起最初來這裏時,他說的規矩。我問道:“不是說,書房不能吃東西嗎?”他愣了愣,而後將一片糕點遞與我,輕聲道:“那是過去的規矩。”他今日此舉,他異樣的眼神,都讓我覺得,似是在為我送行。
仿佛我與他早有了這一日,自他表白他的心意,我察覺到自己對他不一樣的心思,自我刻意疏遠他,他也為了天下放下我,自我知曉了水晶的蹊蹺,經曆了如此之多,我們之間,便有了一種默契。
似乎,認定了彼此之間,今生都不會實現的命運。
我接過他的糕點,隻未在他麵前如此放鬆的笑道:“等我回來。”他愣了一愣,而後正色道:“你要記住,你是我的竹城,卻是你自己的易青綰。”
我望著他,見他收回了眼神,見眼前的男子,一襲黑衣,黑色長發高高束起,他麵容端正,神色嚴肅,眼裏帶著毋庸置疑的意味。這才是,一直以來的沈若。
一切,都應該回歸到原點。
等我們到了府門口,見寧淮君也恰巧出門來,他見到我同沈若,行了禮後,便朝我微微行禮道:“易姑娘請先上馬車。”而後吩咐一旁的人布置好,我見他如此有禮,也不好推辭,隻好先行上去。
等他上了馬車,他便伸出頭去朝沈若道:“殿下,臣去了。”沈若點點頭,繼而寧淮君未放下馬車的簾子,看向我,我明白他是示意我要不要說話的意思,我朝沈若招了招手,便靠了回去。
見沈若點點頭,寧淮君放下簾子,馬車行駛了一截,我輕輕揭開簾子,伸出頭回望,見一個遙遠的黑色身影,依舊站在府外。我一時不知作何感受,隻放下簾子,坐回馬車。
寧淮君見我此舉,便笑道:“殿下與姑娘,實是不同的。”我以為他猜測我同沈若的關係,本想解釋,又覺得多此一舉。不想他繼續道:“你們不是對待下屬的關係,也不是互相喜歡,到更像是多年一起的戰友。”
我忽的陷入思考,想起我同沈若之間,未曾開口,卻已認定的默契。
我又想起寧淮君遇見秦伊的事,便問道:“也許我這麽問有些唐突,但我是秦伊的朋友,還是想了解,你是何時遇見她的?”他略思考了會兒,才道:“十三年前,我有些事來到京城,那時秦府秦子城還不是將軍,隻是個小將,我也是路過秦府,遇見一個坐在府外的小姑娘,她說,她是秦府的二女兒,秦伊。”
我總覺得他所說是真,但中間還省略了許多細節,十三年前,寧淮君為何會來到京城?一般來說,皇室之中不出意外都是長子繼承皇位,為何如今,寧淮安會與他們分別,又是弟弟繼承,這其中,有太多的不合理。
可我明白,如今隻是一麵之緣,他不可能會向我袒露全部,我便沒有再多問。
快到了黃昏時候,我們才趕到祈都,為了省時間,是從祈都北邊直接過去,不遠處就是薺青樓了。
可疑的是,平日裏繁華熱鬧的祈都北部,今日從進祈都城開始,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祈都街道上,也少有人煙,似乎有些荒涼的意味。
一旁的寧淮君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但他也不熟悉,隻問我道:“平日裏祈都便是這番模樣嗎?”我搖搖頭,皺緊了眉,他見我如此,便吩咐周圍小心提防。
一路走過去,走到薺青樓門口,卻見薺青樓已經關上了門,曾經進進出出,十分熱鬧的薺青樓,如今也隻剩門前的青布隨風飄著。
我下了馬車,隻叫寧淮君等我片刻,自己隻身前往杜賀蘭的府邸,如今祈都有變,那杜賀蘭與秦伊是否還安好?我一路小跑過去,走到杜賀蘭府前敲門,敲了一久仍未有人來開,我才要轉身離去,卻見門緩緩開了。
我見到許久未見的那人,依舊是月牙耳墜,腰間的狼眼青玉,一身淡綠色衣袍,他見了我,先是震驚,而後一把將我拉進府內,關好了門,又看了看四周,才鬆了口氣。
我見他這個模樣,知曉祈都確實出事了。不等我開口,他便將我拉進府內,沉聲道:“你既已離開祈都,為何還要回來?”我不知從何解釋起,隻得道:“我自是有事才回來。”他聽我說的話,才忽的放下捏在我肩上的手,暗暗道:“我都知道了。”
我原以為我聽錯了,他說的話,他說,我都知道了。
我一時隻不敢問,隻輕聲道:“你說什麽?”他抬眼看我,卻不似往常眼神中的驕傲,他緩緩道:“祈都,被沈言控製住了。如今的祈都,是一座傀儡城。”說罷,他起身道:“我知道了,蕙纕的身份,還有,顏珩他的真正目的。”
說完,他深深望著我,道:“你呢?你有什麽,也是瞞著我的?”
他的眼神有些哀戚,我聽他說,隻無法想象,他知曉他的朋友欺騙他的事實,知曉他喜歡的人,做著怎樣的事的時候,知曉這一切是個騙局,而他,一無所知。
他是個多麽精明的商人啊,他不曾在生意上失過手,也不曾中了別人的騙局,如今,卻身在騙局中。
我不敢看他,隻覺於心有愧。
他見我不說話,隻一把拉起我,眼裏充滿了憤怒與絕望,他怒道:“易青綰,我原以為你們都把我當朋友。”我望著他,隻得忙點頭道:“杜賀蘭,我是真把你當朋友。”
他猛地放開我的手,搖頭道:“不!無論是沈言,還是蕙纕,都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而你,我最相信的人,如今,卻連真相都不願告訴我。”說罷,他喃喃道:“沈言,給了我一個離開的機會,我在等你,我在等你來親口告訴我,否認這一切,而你沉默了。”
我望著他,隻聽到他要離開,便忙道:“你聽我說,我不是有意瞞你,隻因這一切太過複雜,中間我也幾經變故,我本想逃離這一切,不想還是被扯了進來,我真的不是有意瞞你。”
他望著我,而後癱坐在石凳上,繼而又細細撫摸著身旁的一切,道:“蠢女人,原諒我吧,我是在逃避,我無法再麵對這一切了。”我看他低著頭,卻見他臉頰處滑下的眼淚,他抹了眼淚,繼而道:“我知曉你們是對立麵,我不想看到那一切發生。”
我知曉他的為難,他的處境,已經他如今的心情。
我蹲了下來,緊緊拉住他的手,道:“你走吧,走得遠遠的,許久以後,你再回來,若是…若是我還在,我定在這裏等著你。”他抬頭,我望著他那發紅的眼眶,他隻點頭,卻未再說一句話。
離開杜府時,心裏五味雜陳,這大概,便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想起初次見他,後來與他的各種事情,實是感慨,如今的路,在無人陪伴,接下來,無論生死,隻能我一人走下去。
我回到路口,見依舊等在原地的寧淮君,他見我眼眶泛紅,也未問原因,隻道:“我們走吧。”我向他道:“祈都,似乎已經被沈言控製了,為避人眼線,我們最好步行到秦府。”
他先是一驚,而後冷靜地吩咐了一旁的人隱藏,我們兩個便隻身前往秦府。
到了秦府,見大門緊閉,門外也無人,我們上前去敲門,過了許久,見門開了一條縫,裏麵探出寧淮安的眼睛。他先是見了我一愣,見到一旁的寧淮君,整個人先是愣住,而後打開門來,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重重的拍了拍寧淮君的肩膀,才道:“你來了。”
寧淮君也似十分感歎,哽咽道:“我來晚了,哥。”
此時,恰巧聽到門內秦伊的聲音道:“寧大哥,是誰來了?”繼而便見到秦伊出來,先是見到我一喜,而後見到一旁的寧淮君,便愣住了,她來回看了寧淮安兄弟幾眼,才指了指寧淮君,問道:“寧大哥,這位便是你的弟弟嗎?”
想來寧淮安同秦伊提過他的弟弟,看他們站在一起,除了穿著氣質不同,當真沒有哪處是不一樣的。感慨之餘,忽的想起寧淮君提過的事,便道:“站在這裏不方便,進去說吧。”
等進去了,寧淮安兄弟坐著說話,我同秦伊去泡茶,路上,想起寧淮君說的話,便問道:“秦伊,你今年多大了?”她也未好奇我問的問題,隻道:“十八。”我算了算,問道:“你五歲時,可有遇到過什麽人?”
她想了想,繼而搖了搖頭,我便問道:“那你家中,隻有你一個女兒嗎?”她先是思考了會兒,才道:“其實我有個姐姐,那時我們還在京城,隻是在我六歲那年,便因病過世了。後來父母傷心,便搬離了京城。”
這麽說來,寧淮君的記憶,是沒有錯的。那時秦伊的姐姐還在,她就是秦府的二女兒,但為何他會不記得五歲時遇到過寧淮君?難不成是忘了?也是,當時她才五歲,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等回到房內,見他們二人,我見才進門,二人眼神便停留在秦伊身上,寧淮安也罷,但寧淮君似是認出了秦伊的感覺,那種眼神,似是等待了許久的欣喜。
我道:“如今祈都被控製了,秦將軍在京城,為防出現什麽意外,我們打算將你們帶到京城去。”秦伊點點頭,道:“我們已發覺祈都的現狀,隻是如今內外已經嚴守,我們未必走得出去。”
我搖搖頭,叫他不必擔心。等他們收拾了行李,我們一路走到方才的路口,本想叫人出來,兩邊卻不見人,才意識到不對,卻見一批軍隊過來,我見為首的人有些眼熟,細看,竟是夏離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