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顧無相識
早上起來,尋不到宮弧,猜到他可能在長傾殿中,明白他不是重要事情不會出來的,不知要等他多久。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才到石頭上,感覺輕飄飄的。一步步走過去,到了最後一步,許是上麵有積水的原因,踩滑了。
我驚呼之時,被人一把扶住。我是第一次見宮弧離得這麽近,他真的長得極為好看,頭發未係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綢緞,如今被風吹起,更是極美了。劍眉之下的眼睛帶著笑意,唇角微微上揚,這本該是一幅極美的畫,如今卻怎麽看都帶了幾分戲虐。
他將我帶到岸上,才見他今日穿的衣服,露了胸膛,一攏紅衣,走至殿前的桌前,取了壺酒放在嘴邊喝起來。我走近他道:“謝謝。”他笑道:“小丫頭敢走過來了,我自然是要看看的。”
我席地而坐,與他對著,同他說了我的想法。他倒了杯酒予我,笑道:“不嫌我喝過吧。”我看著他一臉戲虐,心情放鬆了許多,笑道:“天人的酒,有何好嫌的?”
他大笑起來,喝了許多酒,我攔不住,也明白他最為喜愛酒了,也沒繼續阻攔。他起身,叫我跟著進了殿。
初次進殿,隻顧看四周的景致。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麵,看著有些溫潤的光芒,珍珠為簾,檀香木為柱,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殿中是一處清泉,不知從何處引得活泉,仍可聽流水之聲。西處放著一張大理石案桌,數十方寶硯,各色筆。東邊有琳琅滿目的書整整齊齊的放在書架之上,走近了,有淡淡的香味。
我感歎著這一切,喃喃道:“若是我有這麽一處地方,我也一處都不去了。”他搖著酒壺,笑笑未言語,走至書架中間,掃視著書,走了許久,拿出一本遞與我道:“你可聽過失憶一說?”我點頭,他笑道:“我的建議很簡單,我可以讓你封鎖記憶,像是失憶一般,記不得所有事,你可以重新開始,直到有一天,你想記起以前,就吃下幾種藥草便可。”
我打開手中的書,詳細記載了宮弧所說的事。挺好的吧,失去記憶,記不得所有牽絆我的事和人,就這麽活著,也許,挺好的。我叫住宮弧:“我覺得可行,隻是,我想在此之前問你個問題。”我緊捏住書,低頭道:“我掉崖前,那批黑衣人……”我無法繼續說出口,隻覺得哽咽住了。
宮弧走近我,將我緊捏書的手拿過,又將書接過,把手中的酒杯遞與我,神情嚴肅起來,道:“你所要問的,我隻能說,是,但又不算是。”我看著酒杯中的半杯酒,一口灌下,苦笑道:“那就是與他有關咯。“
宮弧未再言語,隻深深歎了口氣,徑直去拿了酒壺來,倒予我半杯,而後握住我的手。我抬頭看他,他深深望了我一眼,握著我的手將酒全倒了。而後放開了手,重新添了杯酒:“酒太滿,怎麽喝都覺得是苦的,因此,每次我倒酒都隻倒半杯。人生如酒,倒了便可以重新添。”
我知道他是對我說的話,隻淡淡笑道:“謝謝你。”他拿起酒壺喝起來,恢複了以往的戲虐,大笑道:“孺子可教。”我想我明白了也決意了要做什麽,道:“隻望我失憶後,你能告知我我選擇失憶的真相,其他的,便什麽都別說了。”
他點點頭,與我添滿酒,我們共飲了許久,他也未添過酒,仿佛那壺酒有飲不完的酒一般。不知喝到何時,隻知這酒當真是極好喝的,仿佛往事都消散在了酒中,覺得飄飄欲仙,說不出的暢快。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個人叫醒的,我睜眼看,見了這個人的容貌,他一身紅衣,露出胸膛。
我隻聞到了周圍滿滿的酒氣,自己身上有,這個人身上也有。他長得真的極好看,像是天邊的仙。我一時愣住,這人湊近了我,我臉十分燙,隻結結巴巴的問道:“你……是誰?”不想他忽然笑出聲來,晃著手中的酒壺,道:“未想你失了記憶竟是這個樣子。”
我未聽懂他說的話,隻拉住他的袖子,笑道:“你長得真好看。”他未掙脫,隻似乎愣了下道:“是,我叫宮弧,我是天人,丫頭,你可明白?”我點頭,我是知道的,他說的天人,不知從哪裏來的記憶,我是知道的。
思及他剛剛說的話,問道:“失憶?”我摸了摸頭,道:“我確實什麽都記不起。”他起身,而後拉我起來,道:“你自己讓我轉告如今的你,是你自己選擇失去了記憶。”他頓了下,拿出本書予我,道:“直到哪天,你想記起了,便拿出這本書最後一頁夾的這株草,泡水服用,便可。”
我翻到最後一頁,赫然是一株青綠的草,我為何要如此選擇,在我看來,回憶定是極珍貴的。以往的我的記憶,定是不好的,因此才要棄了它。
我合上書,摸到自己的頭發,尋了麵銅鏡來,覺得是極好看的。又看著站在一旁的宮弧,笑道:“我們定是極好的朋友,不然你怎麽如此幫我?”他喝了口酒,躺到了那玉塌上,笑道:“緣分使然罷了。”我忽想起重要的事,便是我的名字。問了他,他寫了張紙予我,我看飄逸的字體寫道:顧澤襟。
我見他的樣子,覺得好笑,那般隨意,真正是令人欽羨的。到了晚上,我洗了衣服,他從天地那邊走過來,拿了頂笠帽連著麵紗,扣在我頭上,道:“有人闖進來了。”我好奇於他的態度,問道:“這裏是不是常會有很多人意外進來?”他搖搖頭,道:“同我和你說過的,不是每個人都進得來的。”
我未明白他說的話,又總覺得這句話似乎在哪裏聽過。我們走到樹林深處,見前方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我往後躲,宮弧擋在我前麵,道:“何人?”那人似乎聽見宮弧的聲音,忙著走了幾步,走近了看,才發覺是個書生,隻是衣服破破爛爛,他背著一個架子,應是放書的,離我們兩步遠,就行禮道:“小生受劫匪之難,不幸流落至此,還望……”
他的聲音很欣喜,可話未說完,就倒在了地上。我忙跑過去,同宮弧一起扶起他。他本來不重,可加上他的那筐書,就變得極為吃力。好不容易到了木屋前,我把他背上的書卸下,扶著他直接放到床上,宮弧看著他,道:“今夜你便去殿裏睡吧。”
我搖搖頭,看著眼前的人道:“我今夜不睡了,就在一旁照顧他吧。”宮弧欲說什麽,我看向他:“其實,我也是被你這麽救的,對嗎?”昨天我想了許多,我有不好的記憶,可在這兒就隻有我和宮弧,隻能說明我並不是在這裏經曆過,隻能說後來遇到的宮弧,那可能隻會是他救了我。
宮弧看著我,笑的開懷,卻總有一絲苦澀:“真不知該說你什麽好。”便徑直向長傾殿走去,過了會兒,又拿了些草藥出來,我拿了我洗好的藥鍋,放進藥草煮藥。宮弧幫這個書生換了衣服,又拿了酒和書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那我便在門口陪你。”
直到第二日一早,那書生醒了,剛醒見了我,便馬上撐著身子下了地想行禮,不想剛下地便險些摔倒,我扶住他,他看向我,自己坐在床上,撇開我的手道:“謝謝姑娘。”宮弧剛巧進來,他見了宮弧,如我一般先是一愣,道:“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我才了解到,他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不想遇了劫匪,慌忙逃脫之中,掉下了懸崖,被樹枝掛住,一路沿著山路走到這兒,就如昨夜所見之景。那書生下午尋到了我:“恕我冒犯,姑娘像小生見過的一個人。”
我看著他,白白淨淨,秀氣的眉毛,眼睛卻露著正氣,笑道:“你叫什麽名字?你說我像一個人,是誰?”他行禮道:“小生末生,那位姑娘,其實是小生見過貼在公告欄上的有人要尋的人。”我愣住,隨即笑道:“末生,人間可是繁華?”
我決意出去看看,看看長傾殿書中所記載的人間是什麽樣子,同宮弧說了,他隻說陪著我去。書中說人來人往,熱鬧繁華,每逢節日則更為有趣。我躺在床上,卻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