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我們的孩子

  224:我們的孩子    席父意味深長的看了涼落一眼,頓了頓,然後轉頭看向席靳南:「你不救你哥哥,你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我救不了他。」 

  席父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阿姨的眼淚也收不住似的,簌簌的往下落。 

  涼落皺了皺眉,席父剛剛說……哥哥? 

  席錦北出什麼事了嗎?所以,席伯父……來找席靳南求救? 

  席父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涼落看著席父的背影,輕聲問道:「席靳南,你就讓伯父就這麼的走……」 

  她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忽然傳來車子的鳴笛聲。 

  她和席靳南一同轉頭望去,只看見一輛車行駛過來,就在門口處停下,車門打開,竟然是席家的家庭醫生從車上走下來。 

  席靳南的目光,精準的落在醫生手裡拿著的a4紙上。 

  沒有猜錯的話,那就是檢查結果。 

  他眼睛里閃過一絲驚喜,又很快的隱去,倒顯得有些緊張。 

  涼落也明白過來。 

  醫生手裡攥著檢查報告,一臉的笑容,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醫生露出這樣的神情,好像一定程度上說明了什麼。 

  涼落開口問道:「醫生,是檢查報告出來了嗎?」 

  「是的,太太。」醫生站在兩個人面前,笑容可掬,「結果出來了。」 

  原本準備要走的席父,這個時候也停下了腳步,側身仔細的聽著醫生的話。 

  「怎麼樣?」涼落淺淺淡淡的問道,沒有任何情緒,「懷了,還是沒懷?」 

  席靳南薄唇緊抿,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醫生。 

  醫生點頭笑道:「有了,太太,小少爺已經有六周了。」 

  六周,一個月又兩個星期。 

  涼落心裡算得清楚,那個時候,正好是她被席靳南困在船上纏綿最久的時間段。 

  一個多星期後,她才和郁晚安離開了涼城,飛去了巴厘島。 

  涼落對著醫生點了點頭,一時間百般滋味,慢慢的湧上心頭。 

  這個孩子,終於是到來了。 

  她如釋重負,淺淺的笑容里也不再是勉強,帶了一點點真心真意。 

  那麼,這樣一來,她和席靳南離婚,脫離關係,遠走高飛的時間,可以掐著手指算出來了。 

  不到一年,最多十個月。 

  席父聽到涼落問「懷了還是沒懷」的時候,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詫異。 

  他看向席靳南,頓了頓,收回目光,忽然嘆了口氣。 

  「走吧,」席父說,「我們只能再想想……其他的辦法了。」 

  席靳南卻有些怔愣,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在醫生說完之後,他就感覺到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會有不知所措的一天。 

  涼落……真的懷孕了,懷上了他和她的孩子。 

  一時間四周安靜得有些……尷尬。 

  醫生就納悶了,這麼大的喜事說出來,怎麼席先生和太太,都沒有一點反應? 

  太太臉上倒是有一點喜色,先生……怎麼依舊是冷著一張臉? 

  難道是自己哪裡說錯了嗎?還是自己表達得不夠準確? 

  涼落看著席父開車離開,微微的嘆了口氣。 

  其實……席靳南的童年,過得很辛苦吧,沒有和睦的家庭,身上又肩負著席氏的擔子,更是讓他過得比一般人沉重。 

  可是也有好處,越是經歷常人不易接受的苦難折磨,就越是容易成為人上人。 

  要想人前顯貴,人後必定受罪。 

  席靳南如今已經是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了,風光無限,呼風喚雨,從不缺什麼,想要什麼也都會得到。那這樣的榮耀,這樣的貴氣,他私下裡,也必然是經受了同等的苦難。 

  父母離異,父親凈身出戶,母親遠走他國,席老爺子把他當做接班人在培養,一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所以席靳南的童年,可想而知的枯燥而無味。 

  也正是因為這樣,涼落想,席靳南才會有這樣寡淡冷傲的性格吧。 

  她轉過身去,抬頭看著他:「好了,席靳南,我們回去吧。」 

  可是席靳南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目光慢慢的聚攏在她身上。 

  更確切一點的說,是看著涼落的小腹,薄唇微抿。 

  一個多月的肚子,還根本看不出來什麼。再加上涼落本身比較瘦,小腹更是平坦。 

  涼落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準備輕輕的放在上面。 

  結果她剛剛抬起手,席靳南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步。 

  他寬厚的手心緊緊的貼著她的小腹,隔著毛衣,依然能感覺到他手心的熱量。 

  「六周,是嗎?」 

  席靳南突然猝不及防的開口,醫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的,席先生,六周。」 

  他唇角一揚,連眼睛里都是細細碎碎的笑意:「好。」 

  剛剛他還冷著一張臉,忽然就笑得這麼燦爛。 

  醫生見席靳南終於有了正常的男人在聽到自己的妻子懷孕了之後,該有的反應,一顆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來。 

  「先生,這段時間要格外注意太太的身體,感冒一定要重視。另外,身體檢查也是必不可少的……」 

  「好。」席靳南點點頭,「你說,這肚子,什麼時候才會顯起來?」 

  涼落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推開他的手,輕聲接過他的話:「你慢慢和醫生聊吧,我先進去了。」 

  這個孩子,席靳南比她要重視一百倍。 

  涼落心裡,這個時候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說欣喜,算不上欣喜。說難過,也稱不上難過。 

  雖然孩子的的確確已經懷上了,她很快就可以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但是這個孩子…… 

  生下來,就註定不是她的,是席靳南的,更是席家的。 

  她的孩子,要遭受和席靳南一樣的命運嗎?重蹈覆轍嗎? 

  從小父母離異,肩負著席氏的責任,活得枯燥而且無趣,在別的孩子還在遊樂場玩鬧的時候,她的孩子,就必須加倍努力的學習? 

  只要這麼一想,涼落就覺得心裡針扎一樣的難受。 

  孩子是她的孩子,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和她血脈相連。 

  席靳南被她推開,指尖一頓,僵在空中。 

  涼落剛剛轉身,忽然從身後伸過來一雙手,從背後緊緊的抱住她。緊接著,她就被翻轉過來,抬眼就看見席靳南的容顏,近在眼前。 

  他眼裡簡直是包含了全世界的深情,平日里淡然的眼眸,這個時候又黑又亮,彷彿被賦予了生命。 

  涼落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突然就懸空了。 

  她嚇得尖叫一聲,閉上了眼睛,下意識的大喊道:「席靳南……」 

  他把她抱起,雙手牢牢的圈著她的腰,竟然抱著她旋轉起來。 

  「涼落,我們有孩子了,」他說,「我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他來了……」 

  涼落被轉得頭暈,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一直不停的尖叫,並且不停的捶打著他:「啊……啊啊!席靳南,你發什麼瘋啊,快放我下來!」 

  她身上還披著他的大衣,很長,一直拖到她小腿上去了。 

  現在他抱著她旋轉,大衣的衣擺在空中劃出一抹弧度,高高的飛揚著,一如席靳南現在的心情。 

  席靳南從來沒有這樣的高興過,更是第一次做出這樣讓其他人不可思議的舉動。 

  如果現在讓席氏集團上上下下的員工,看到此時此刻的席靳南,看著他這麼幼稚的舉動,恐怕集體都要去地上撿自己的下巴了。 

  這還是那個嚴肅冷漠,不苟言笑的席總嗎? 

  涼落轉得頭都暈了,也沒力氣打他了,最後無可奈何的喊道:「席靳南,你倒是放我下來啊……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 

  她最後一句話點醒了席靳南,他立刻停下,抬頭望著涼落。 

  她被他這樣抱著,整整高出他一截。 

  涼落見他終於停下,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她又忍不住用盡全身力氣的打了他一下:「席靳南,我都要被你轉暈了!」 

  「我高興。」他低低的說,「涼落,我真的很高興。」 

  涼落低頭看著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動了動,卻沒說話。 

  席靳南這個時候也不在意她的態度,依然說道:「這樣的驚喜,來的真是太快,太突然了……」 

  雖然之前有過心理準備,但是席靳南在聽到最終的檢查結果的時候,還是喜不自勝了。 

  這種欣喜和激動,是根本無法抵擋和壓抑的。 

  他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布,他……要做爸爸了。 

  涼落愣了一下,低頭看著他。 

  她一低頭,席靳南突然就湊過來,親了親她的唇:「這是三十多年裡,我得到過最好的,也是最棒的禮物。」 

  涼落和他對視好一會兒,最後綳著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說了一句:「你放我下來。」 

  席靳南點點頭:「好。」 

  他輕輕的把她放下來,涼落的腳尖一碰到地,立刻就推開他往後退。 

  席靳南雖然把她放了下來,卻還是牢牢的抓著她的手臂。她一退,他立刻就拉住她。 

  涼落忽然笑靨如花:「我也覺得,這個孩子,是你最好的禮物,也是我……最好的籌碼。」 

  席靳南臉色微微一變。 

  她繼續說道,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在席靳南的心上扎刀:「一個孩子,換我一生的自由,我不欠你了,我很快就要還清你了,席靳南。」 

  在他最開心最高興的時候,涼落依然是這樣毫不留情的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讓他從頭到尾的徹底清醒。 

  「……懷上我的孩子,對你來說,就只是意味著這個嗎?涼落。」 

  「是。」 

  「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么?」席靳南看著她的眼睛。 

  「沒有。」 

  「比如……要為人母的喜悅?這個也沒有嗎?」 

  涼落對上他的眼睛:「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她說完之後,抽回自己的手。 

  席靳南沒有再緊抓著不放,看著她收回手,手心驀然收緊,緊握成拳。 

  涼落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低垂著眼。 

  這個孩子的到來,就是一場利益交換而已。 

  她就算有任何個人的情緒,高興也好,欣喜也罷,還是藏在心裡吧。 

  現在對這個孩子越是疼愛得多,將來也就越難以割捨。 

  席靳南低沉的聲音響起:「你一定要時時刻刻的提醒著我,你要離開我,你要遠走高飛嗎?」 

  「我不僅僅是在提醒你,我也是在提醒我自己。」涼落說,「你答應過我什麼,我的目的是什麼。你別忘記,我也不忘記。」 

  席靳南聲音一緊:「可是這件事,涼落,我有很多話還沒和你說。該講的,該攤牌的,我還沒有開始。」 

  他的後悔,他的悔恨,他的自責,他還沒有說給她聽。 

  他知道她的委屈,體會了她受的苦,他已經……統統都體會過一遍了。 

  怎麼可以就這樣不給他一點機會。 

  起碼,也要給他一個坦白一切的時間。告訴她,他做的有些事情,不是為了唐雨芸,而是為了她。 

  可涼落依然說道:「席靳南,孩子已經如約而至了,我希望你的承諾,在孩子出世之後,也會如約而至。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想,事到如今,我和你之間,早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所以說不說,其實都無所謂。」 

  她說完之後,脫下身上的大衣,遞到他手上,還給他,然後轉身回了涼城別墅。 

  風很大,她的背影也十分的單薄。 

  可是涼落沒有回頭。 

  席靳南看著她走進別墅里,才低下頭來,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大衣。 

  他站了好一會兒,才往家裡走。 

  得知她懷孕的喜悅和興奮,卻在她近乎無情而冷淡的話語裡面,統統變了味。 

  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終於能離開他了。 

  好,很好,涼落,你的心已經到了這麼堅硬的地步。 

  那麼,他會更加努力。 

  他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他以前對不起她的,傷害過她的,他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 

  只要她給他機會彌補,那他一定是傾其所有,毫無保留。 

  涼落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倒頭蒙上被子就睡。 

  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的感冒藥效也開始發作了,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了過去。 

  席靳南一直在樓下客廳坐著,打開筆記本,偶爾回復一下郵件,簡單處理一下公司的事情,神情一直十分肅然,可是心心念念的,一直還是涼落,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最後他還是坐不住了,把管家叫到了跟前。 

  「席先生,」管家恭敬的說,「有什麼事需要吩咐的?」 

  「從今天開始,家裡尖銳的東西,能收起來的盡量收起來,不能收的,把尖角都給處理好,免得她總是毛手毛腳,磕磕碰碰的……」 

  席靳南說一下停一下,斷斷續續的,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 

  管家問道:「先生是怕太太會受傷嗎?」 

  「是。」 

  「那我馬上讓傭人去收拾。」 

  「等等,還有廚房,通知廚房,飲食也要注意了,她的一日三餐,必須要讓營養師來搭配。」 

  管家回答:「先生,以前營養師給太太搭配過三餐,可是太太都不愛吃……」 

  「現在由不得她。」席靳南說,「她懷孕了,現在開始,必須要方方面面都照顧好她。」 

  「太太懷孕了?」管家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很快又欣喜的說道,「這下老爺子該放心了。」 

  席靳南頓了頓,指尖輕輕的在膝蓋上一點一點:「沒有什麼了,其他的事,你跟醫生那邊多聯繫一下。」 

  「是,席先生,我會儘快跟所有的傭人說明,讓她們務必比平時小心,直到太太順利生產。」 

  席靳南眉眼一動。 

  是啊,管家說的對,直到她順利生產。 

  只是……孩子出生了以後呢? 

  他還能留住她嗎?他還能……繼續照顧她嗎? 

  用一生一世去照顧。 

  席靳南揮了揮手,低著頭,眼睛看著電腦屏幕,一眨不在,實際上卻是在出神。 

  管家輕輕的離開。 

  有一件事也是耽擱得夠久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阻斷。 

  在北海道的酒店裡的時候,他才說了他的傷是唐雨芸所為,涼落當場就變了臉色,把他拒之門外,打斷了他後面所有想說的話。 

  然後他想,第二天再解釋吧,可是她卻又突然重感冒。 

  緊接著她查出懷孕。 

  於是他的話就一直拖,拖到現在。 

  不能再拖了,席靳南心裡想。 

  不能讓涼落一直這麼恨著他,無視他,不能了。 

  該說的,他一定要說出來,讓她知道。 

  涼落會怎麼想,會不會原諒他,他不知道。但是他如果再不說的話,可能……就沒有機會說了吧。 

  說了,原諒不原諒,就憑涼落做主了。 

  不說,不解釋清楚,他就永遠沒有被涼落原諒的機會。 

  席靳南正在沉思著,思緒萬千,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一看,接通了,放在耳邊:「喂,爺爺。」 

  席老爺子的聲音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涼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真的懷孕了,是不是?」 

  「醫生都親口告訴您了,爺爺怎麼還來我這裡確認。」 

  「我……我這不是不太敢相信嘛。」 

  「是的,爺爺,您最關心的孫媳婦懷孕了,六周。」 

  席老爺子笑得爽朗:「好,好!好!我告訴你啊席靳南,千萬要照顧好涼落,出了半點差錯,我跟你沒完啊。」 

  「我比您更擔心她。」 

  「孕婦的情緒是很重要的啊,你千萬別再做什麼讓涼落生氣的事情,她那丫頭喜歡悶在心裡。尤其是唐雨芸,最刺激她了。」 

  席靳南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夜幕降臨。 

  冬天的夜來得早,又長又冷。 

  涼落一睡就睡到了晚上,醒來的時候,感覺鼻子通了不少。 

  她的房間里亮起了燈,涼落扭頭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 

  看來她這一覺睡得久。 

  大概是吃的葯打了針起了作用,涼落現在感覺整個人舒服不少。 

  她爬起來,在船上懵懵懂懂的坐了好一會兒,房間里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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