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罌珏

  夜綰綰回神,烏溜溜的眸子泛著淡淡的幽光,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人,略微有些發白的雙唇,無意識的顫了顫,低聲喏喏道:「閻烈,我最後的一魂一魄,被鎖在了陰司門后。」


  閻烈眸光一暗,瞳孔深處漾著疑惑與震驚,似乎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夜綰綰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泛過一抹苦澀的笑意。


  「罌珏騙我打開門后,我一時不察,被陰氣所傷,魂根不穩。那個時候,我已經發覺不對勁了,本想逃跑,在他還沒有破除自己身上的禁錮前,將大門關上。奈何,終究是慢了一步。他為了不讓我及時跑去報信,直接打散了我的一魂一魄。」


  閻烈深邃的眸中忽地泛起一層薄霧,周身如被寒冰籠罩,令人膽栗。


  散魂好痛之痛,好比將人刮骨抽筋。


  罌珏他竟然敢……


  「你的一魂一魄竟是被他打散的!?」


  他恢復記憶后,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夜綰綰最後的一魂一魄會被封印在地府之中。


  而且,若夜綰綰不說,他更不會想到,夜綰綰的最後一魂一魄,竟然被鎖在了陰司之中。


  夜綰綰看著閻烈眼眸深處的震怒,身體情不自禁的一抖。


  她手腕一轉,覆上了對方的手背,不由放輕了聲音:「你不要生氣,這不過,也是我自找的。」


  閻烈輕嘆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這又怎麼會是你的錯呢?」


  閻烈眸光一閃,目光散了幾分,幽幽的看著遠處,心中黙道:「若你有錯,那將他創超出來的我,就犯了十惡不赦的錯誤了。」


  是的,罌珏同閻烈,本就是同根同生。


  不過一正一邪罷了。


  罌珏可以說是集閻烈心中惡念所生。


  在常年不見天日的地府之中,又能有幾個人,心中是沒有陰邪的。


  當初,他之所以可以飛升,就是因為他將心中所有的惡念都驅逐了。


  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靈力高深的他,惡念竟然也同他的靈力一般,強大不已,在抽離之時,幻化成型。


  那時的他,並沒有能力,將對方徹底消滅。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將其鎮壓禁錮,在鎖陣之上,修建了陰司,以鬼界三陰最厲之鬼看管。


  萬年之後,結界鬆動。


  他有預料,卻還沒有來得及想到加固之法,就被當年的夜綰綰一個意外給打開了陰司大門,將其放走。


  他也受到懲罰,被判入輪迴,直至今日。


  夜綰綰不自覺在他心口蹭了蹭,略帶些許擔心的問:「現在該怎麼辦?」


  陰司的建造,本就是為了鎮壓罌珏。陰司無魂,便會發生震動,影響地府安穩,若強制將夜綰綰的魂抽出,而沒有丟一個魂進去的話,會出事的。


  眼裂又何嘗不懂她的擔憂。


  他抬手輕輕撫了撫懷中人的後腦勺,聲音中充滿了滿滿的無奈,更多的是愧疚:「眼下,只能先將罌珏抓回,才能將你的一魂一魄帶回了。」


  夜綰綰輕輕掙了掙身子,從他懷中立直了身子,漆黑的眸子亮著熠熠的光耀,滿是堅定:「我相信,你一點可以將罌珏抓回的。」


  閻烈略微有些苦澀的扯了扯嘴角。


  三百年了,罌珏整整藏了三百年,無跡可尋。


  他深呼吸,將心中那一抹擔憂壓下,輕勾嘴角,給了夜綰綰一個安心的淡笑:「你想逛一逛這裡嗎?」


  夜綰綰頷首。


  這是她幻出人形后,一直生活的地方。


  雖暗無天日,卻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這裡有她和閻烈所有的記憶。


  只是,眼下再看,隱隱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她抬手,摸了摸身下的床,淺淺笑出聲來:「我還記得,當初我要睡床的時候,你看我那詫異的眼神,就想在看一個神經病。」


  閻烈聞言,腦中也不由浮現出兩人相遇的場景。


  「那時,你雖才剛剛化形,外貌看上去,卻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自古,『男女七歲不同榻』,我又怎會不驚訝?」


  「我的心智,不過像幾歲的頑童。你是我化形后第一個見到的人,自然也是我第一個想要親近的人。若是要解釋的話,我不過就是把你當成了我的母親罷了。」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有我這麼一個粗壯的『母親』。」


  「也還好,長得挺帥的。」


  夜綰綰笑嘻嘻的說著。


  閻烈無奈的搖搖頭,起身將她扶了起來。


  兩人相挽,朝屋外走去。邊走,邊回憶當初在這裡的情景。


  一向寡言的閻烈,在此時,在此時,彷彿將過去積攢了二十八年的話都說了出來。


  兩人將地府繞了一圈后,停在了陰司大門遠處。


  即使了隔了近十里的距離,夜綰綰還是能感覺陰司內翻騰的陰氣。


  她略感不舒服的揪住了自己的心口,眼中的眸光幽幽轉淡,泛過一抹痛苦的神色。


  「你還好嗎?」閻烈見狀,眸中布滿擔憂。


  夜綰綰點頭,勉力勾了勾自己的嘴角,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眼神:「我沒事,只是想起了過去的一點事情,身體有了一點反應。」


  閻烈勾著她腰肢的手臂不由收緊,深沉的聲音中滿是擔憂:「若是難受,就同我說。」


  夜綰綰含笑點頭,繼而又將目光轉向了眼前烏沉沉的大門。


  耳邊呼嘯的風聲,好像她曾經痛苦的嘶吼聲音,一下又一下撕扯著她的神經。


  她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雙手不自覺揪住了閻烈的衣袖:「我們回去吧,還有事情沒做完呢。」


  閻烈怔了怔,旋即明白。


  她所謂的「回去」,是指回到人間。


  閻烈輕嘆一聲,抬手覆住了她的雙眼,柔聲道:「那你閉上眼睡吧,待你醒了,我們就回家了。」


  「嗯。」夜綰綰輕輕應了一聲后,身體完全放鬆,癱了他的身上,把自己全身心的都交給了他。


  ……


  清晨。


  太陽穿破雲彩,陽光如金沙,星星點點落在屋內。


  床上安睡的人兒,眼瞼微動,長而密的睫毛隨之輕顫,好似羽扇,忽閃忽閃。


  須臾,夜綰綰緩緩睜開眼,如墨的雙眼泛著點點霧氣,略顯迷濛的眨了眨,呆了一會,目光漸顯清明。


  她撐著手慢慢坐直了身子,眸子一轉,看了看眼前熟悉的場景,不自覺低頭看向在心口墜著的戒指,心口一跳,飛快翻身下床,跑了出去。


  她才衝到樓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知在看什麼的閻烈。


  對方顯然也聽到了她下樓的聲音,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了過去。


  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了一下。


  「你醒了?」閻烈先回神,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朝她走了過去。


  夜綰綰依舊有點懵的「嗯」了一聲。在他靠近的時候,有些囧然的向後的退了一步,躲開了對方伸過來了的手。


  閻烈頓了一下,很自然的將手放了下來,聲音轉的很輕,好像怕嚇到她一般。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夜綰綰斂了斂心神,想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不好意思的同他笑了笑:「我沒事,就是剛醒來,有點不習慣。」


  她說著,又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般,朝他走了一步。


  閻烈看她的反應,哭笑不得的看了看她,伸手牽住了她的手:「餓了嗎?」


  夜綰綰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很貼心的搖搖頭,「我不餓。我醒來就跑下來找你的。那個,我先上去洗漱一下。」


  閻烈「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了,卻沒有鬆開她的手。


  夜綰綰眼帶少許傻氣的看著眼前人,獃獃的站著,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閻嵩從房間出來,一眼就看到這兩人像傻子一樣站在茶几邊上一動不動。


  他看了一會,發現他們倆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該不會是傻了吧?」


  他不由自主的小聲嘀咕了一句,下一秒,就感覺到一道鋒利的目光直直的刺了過來。


  太過鋒利,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下意識的追著目光看過去,一下就與他哥尖利的眼神對上,心口一緊,乾巴巴的叫了一聲。


  他一出,夜綰綰跟著也回神,轉頭看了一眼。


  閻嵩對上她的目光,不禁也喊了一聲「嫂子好」。


  他叫完,就發現自己又叫錯了,怔了一下,剛要改口,卻聽對方竟然「嗯」了一聲應了自己。


  他不由呆住,眼神疑惑的看向閻烈。


  可惜,閻烈已經將目光移開了。


  他搖搖頭,回神,就聽閻烈對夜綰綰說:「你上去洗漱吧,剩下的事情,我們一會再說。」


  夜綰綰抿唇笑了笑,點頭轉身離開。


  閻嵩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看,直到人完全看不見了,這才將目光收回,有些忐忑的同閻烈說:「哥,我剛剛叫她嫂子,她是應了吧,是應了吧?真的應了吧?」


  閻烈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身走回沙發坐下。


  閻嵩也不管他不冷不熱的態度,顛顛的跟著他走了過去:「哥,你們倆這是成了,還是成了?」


  閻烈抬眸,就見他滿眼戲謔的蹲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看來,是一臉找打的樣子。


  「你很閑?」


  閻嵩聽他在沉默了一會,突然冒出來的問話,不由愣了一下:「什麼?」


  閻烈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文件,沉聲說:「若你很閑,就去醫院陪母親吧。」


  閻嵩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觸到了閻烈的某根神經,心口一緊,急忙「嘿嘿」的傻笑兩聲轉移話題:「沒有沒有,那個營里給我打電話了,讓我今天回去報道。」


  「你回來了這麼多天,今天才聯繫你?」


  閻嵩聽言,心裡也抱著同樣的疑惑:「我也奇怪。我回來那天,就打電話報備過了。指導員說讓我先回家等通知,就當我給我放假。」


  他沒說的是,在夜綰綰同閻烈來京的時候,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他早那個時候,就已經給營里打過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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