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忘川

  「嗯——」


  閻烈低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神志恢復的瞬間,他只覺後腦勺疼痛不已,好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敲了一悶棍那般。


  他蹙眉慢慢坐起了身,大手慢慢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思緒回籠,他便發現自己周圍漆黑一片,目光所及,皆不可視物。


  閻烈斂了斂心神,撐著手站起身,凝眸觀察了一下四周,輕聲開口:「有人嗎?」


  沉寂之中,他隱隱聽到回聲,卻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他心思一凝,眸中的光耀沉了沉,斥滿戒備,垂在腿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


  他試著分辨了一下四周對方向,緩緩踱步朝他認為的前方走去。


  腦中回憶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


  他記得,自己之前同夜綰綰在查房,他正在放風。


  後來……後來……


  後來,他忽然感覺到心口一疼,宛如心臟被人抓住,用力拉扯一般,疼的他來不及呼聲,瞬地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情形就變成了眼下這樣。


  他努力睜大了雙眼,想要從黑暗之中,找出一點可以辨別方位的東西。


  他緩緩走著,雙腳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朝著一個莫名的方向走去。


  忽而,他聽到了一絲淺淺的潺潺流水的聲音。稍怔一秒,他飛快轉身快步沖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驀地眼前一亮。


  一盞小小的路燈好似半懸空中,蒼白而微弱的光亮,如強心針,一下刺入心房,稍稍安了安他的心。


  但接踵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惑。


  他朝路燈的方向走去,靠近就發現那路燈是在一座拱橋之上。


  橋立於一條小河上。


  河,第一眼看上去好似不太寬,像是公園中的流水一般。可當他再近一步,驀然發現,河水的顏色,同墨汁一般,黑沉的看不到低。


  他湊近看去,隱約間,好像還能聞到點點血腥味。


  他微微蹙眉,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鼻子出現問題了。心好似墜入無底洞之中,不斷下落,找不到依靠的地方。


  他定睛,看著河水中時不時凸起的氣泡,心底忍不住吐槽:「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無人回答,四周的黑沉死寂,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若不是他心理素質過強,這會可能會被人逼瘋。


  他深呼吸,略作思量,轉身朝橋上走去。


  除了那,他眼下,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他邊走邊看,想要找點一點比較有用的東西,奈何除了黑,什麼都沒有。


  當他走近河邊,借著橋上微弱的燈光,他忽然看到了一葉小舟,船上好像沒有擺渡人,隨著河水悠悠晃晃的搖曳。


  他腳步頓了一下,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


  「有人嗎?」他湊頭上去看了一眼,卻還是沒有都沒有看到。


  他心下一沉,剛要收回視線。


  「哎,這有這有,您這是要去哪啊?」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粗嘎,好似被石頭磨過的嗓音,莫名帶著絲絲寒氣。


  閻烈怔了一秒,左右看了一眼,最初依舊沒有看到人影。


  「那個,我在這呢。」


  對方似乎看到了他的疑惑,又出聲喚了他一聲。


  閻烈凝了凝思緒,轉眸看了一下。


  這次,他一眼就看到立在船頭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蓑衣,大大的斗笠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他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


  他在第一次出聲的時候,船頭是沒有人。


  他雙手不由微微一攥,虛無的勾了勾的嘴角,輕聲問:「請問船家,這裡是哪裡?」


  對方聞言「嘿嘿」一笑,指著身後道:「新來的吧?你的引路人呢?」


  閻烈愣了愣,點頭表示自己是新來的。


  可,引路人是什麼?

  他動了動嘴,剛想問,就聽對方說:「這裡是忘川。你是自己走丟了嗎?」


  忘川?


  閻烈心頭一跳,無意識的在嘴裡輕聲咀嚼這兩個人。


  忘川之下,失無之側,為地府也。


  「我死了?」


  閻烈抬眸,有些茫然的看向眼前的人。


  也許不能稱之為「人」了,而是鬼。


  他輕聲呢喃被對方聽去,船家重重點了點頭,斗笠隨著他的動作,帶起了一絲「嚓嚓」的聲音。


  「對啊,你死了。你沒死,怎麼會來這呢?」


  閻烈愣了一下,有些失神的搖搖頭。


  他真的想不出自己是怎麼死的。


  難道是剛才那一下,給疼的?

  他不自覺的想心中的疑惑問了出聲。


  船家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不過,到這的人,十個裡面有九個是不知道怎麼死的,很正常。不過,你的引路人不在,這點比較奇怪。進了奈何,很容易迷路的,你居然獨自一人就走到了忘川,也算厲害的了。」


  閻烈劍眉一擰,沉聲道:「奈何又是什麼?」


  「地府外分為三部分,奈何、忘川、黃泉。人死後,若無鬼差引路,都會被奈何吸引,飄到奈何。奈何又被人鬼稱為陰陽的交界處,三不管地帶,瘴氣滿地,不論人鬼,都無法分辨方向。唯有鬼門開始,瘴氣會自然飄散,出現鬼市。人鬼可通行。」


  閻烈微微有些晃神的點了點頭,又轉頭打量了一圈周圍環境,除了黑暗與壓抑,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過倒是很符合設想中的地府。


  他思及此,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淡笑。


  「你要過河嗎?我可以送你。」


  走神的人,聽言不由一愣:「過河?過河去哪裡?」


  「忘川那邊是黃泉,喝過孟婆湯后,你就可以進地府,接受判官審判后,便可以入輪迴了。」


  閻烈眸中拂過一抹瞭然,側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橋,低聲道:「上你的船,怕是要付錢吧?」


  聲音很低,細若蚊吟,如針掉入地上。


  「啊,你說什麼?」


  閻烈狗狗嘴角,給了對方一個禮節性的微笑:「那請問,你又是誰呢?」


  「我啊,我在這河上,自然是擺渡人。」


  擺渡人?

  閻烈眸光一閃,聲音藏著一抹意味深長:「渡的是什麼人?」


  「自然是渡有緣人,不是誰都能看到我的船的。」


  閻烈點點頭,輕聲反問:「是嗎?」


  擺渡人重重點了點頭。


  閻烈彷彿從他微揚的頭顱上,看到了一抹驕傲。


  「我從橋上過河,不行嗎?」他沉吟兩秒,轉念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橋。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句,不自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輕哼一聲:「你可以去試試。」


  閻烈聽出了他的不虞,腦中思緒迴轉,略作思量后,還是決定順著他的建議走。


  他向前一步,走都對方面前,微微頷首,禮貌說:「那麻煩了。」


  擺渡人見狀,伸手將他一把拉上了船。


  雙手一碰,閻烈只覺一道刺骨的寒意,從手心直竄心房,身子不自覺緊了緊。


  對方好像感覺到他的異樣,有些疑惑的問;「你覺得我冷?」


  閻烈愣了一秒,飛速反應,搖頭道:「沒有,只是船有點晃,我怕水。」


  船晃?


  這可是他擺了千百年的船,第一次聽說的。不過轉念一想對方怕水,也就釋然了。


  「你們這些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鬼,就是麻煩。這點事就怕,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大事看你們要怎麼應對。」


  閻烈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回應。


  他假意沒有聽出對方話中虛藏的深意,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年輕一般,繃緊了身子,死死攥著船沿。


  看上去真像一個不懂事二愣子。


  船緩緩行駛,閻烈感覺不到一絲波動的感覺,宛如在平路上行徑。


  不,確切的感覺該說是一動不動。耳邊亦是寂靜一片。


  他這會才發現,周圍的水聲、風聲,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他只能靠著看那盞燈來判斷自己走了多遠。


  「對了,客人,我這一渡行,可是要收報酬的。」


  閻烈低下頭,眼帘半闔,淺笑一聲:「是嗎?」


  低淺的笑聲中,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


  「當然,我這擺船,可是付出勞動的,你自然是給我報酬的。」擺渡人說的理直氣壯。


  閻烈側頭,以小盞路燈為界限,大致判斷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河中心。


  他眸光閃了閃,漫不經心地說:「那你要多少呢?」


  「看你有緣,我就要你五分之一的鬼氣后了,一般鬼來了,我都是要三分之一呢。」


  閻烈雖不懂鬼氣是什麼,但還是可以明白,這鬼氣對於現在的他很重要。


  他略作思量,猜測這鬼氣應該同活人的元氣差不多,都是用於支撐、維持「生命」的。


  「可若是我沒有鬼氣呢?」


  不知為何,閻烈總覺得自己沒死。


  至於為什麼在這,他想,應該同房間中那個詭異的陣法有關。


  「你怎麼會沒有鬼氣?」


  擺渡人的聲音冷了冷。


  他之所以會主動提出要眼前的「鬼」,就是因為他發現了對方身上的鬼氣十分精純。


  這樣的鬼氣,他只在一人身上聞到過,還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次,那人可是由判官引路的。


  他不知道是誰,卻也靠近不得。


  這次來了一個迷路的,他怎可能不好好把握?


  他有預感,只要吞噬這人鬼氣一口,他便可以偷懶百年了。


  這天天在這忘川河上,吃那些歪瓜裂棗的半魂,難吃的他都快吐了。


  最重要的時候,那些玩意,一點也不能飽腹,真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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