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她眼睛裏都是絕望
手術室紅燈閃爍了很久很久，老爺子老太太，整個顧家的人都守在這裏。
顧重深卻徑直邁開腿走到樓道口，開了門靠在旁邊，長指在身上摸了摸，尋了一支煙出來，點燃。
煙霧嫋嫋升起，遮了他盡是晦澀的麵容。
“抱抱已經在手術了？”
身後驟然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顧重深眯了眯眸，隻目光微微閃爍了下，沒有其他反應。
外頭的兩人似是沒發現他在這，聲音不小。
“連書彥有沒有說過成功率，孩子畢竟是早產，雖說配型配上了但……不，這麽著急就進行了手術，他應該是有把握的。”
兩人都沉默下來，半晌，陸菲菲才用力跺了跺腳。
“結果還是一樣的，那個女孩沒保住，但抱抱活了下來……”
她有些氣憤，忙活了那麽半天，那藥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弄來的，加上跟顧和交易，她可是知道自己婆婆下了血本，花了不少錢。
顧重柔也沒有多說，尖銳的指甲用力掐在掌心裏，滿臉的憤然。
可終究比陸菲菲年長不少，哪怕心裏存著不甘卻不會表現出來，甚至會提醒她不要失言。
沒一會兩人就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那站在外頭的男人。
顧重深終於撚熄了煙蒂，漆黑的眸睜開，往樓道下看去。
就是在一層樓以下的地方，她摔了下去……
“子楠。”
半晌，終於還是撥出了電話，那邊接通的人是時家老二。
“怎麽了老四，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沒有。”
他聲音低啞，半晌也聽不出什麽情緒起伏，隻溫溫淡淡的，像是在敘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我太太摔下樓梯這事，查一下跟我二姐有沒有關係吧。”
“二姐？”
那邊頓了頓，雖是疑惑，可終究是相信顧重深的，他說的每一句話也都記在了心裏，“成，我這就去查。對了，小嫂子怎麽樣？”
“快醒了。”
說是快，沒醒過來之前，誰又知道呢。
……
幾個小時之後，手術室外紅燈終於滅掉，連書彥摘下口罩走出來，眼睛裏雖有疲憊卻仍舊熠熠閃爍。
“手術很成功！”
“當真？！”
老太太反應極快的尖叫了一聲，哪還忍得住興奮，幾乎是立刻抓著老爺子的手臂，又哭又笑的，“可算是好了，老頭子，你聽見了嗎，他說抱抱好啦！：”
“聽見了聽見了，小家夥不容易，吃了這麽多年的苦，總算是……苦盡甘來啊！”
連書彥欣慰的笑了笑，“雖說手術成功，但現在還不能放鬆警惕，抱抱至少還要再觀察四十八小時，現在人也沒有醒。您二位先回去休息吧，等人醒了我再通知您。”
“哎……”
老爺子長長的歎了一聲，眼睛有些酸澀，本是怎麽也不肯走的，可在這呆著也見不到人，索性便走了。
“年紀大了確實熬不了，這樣，我們先回去。有任何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
“知道知道。”
哄走了顧家的人，連書彥抬起頭就瞧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男人，身軀大多在陰影裏，燈光不大照的到的地方，整個人幾乎是要被黑暗吞噬。
他朝那邊走過去，一貫斯文的麵龐上閃過僵硬，神色整個陰沉下來。
“老四……”
遲疑了許久，終是開口。
那邊顧重深正掀開眼，隻是正好接了電話，裏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麽，他眼睛忽然發亮，聲音激動的顫抖。
“我馬上過去！”
“怎麽了這……”
“她醒了！”
……
陸沁安醒了，在昏迷之後將近七十個小時後，終於睜開了眼。
醫生幫她取下了呼吸器，周圍消毒水的味道便盡都竄了進來，屋子裏有些悶，床頭的加濕器泛著淡淡的白色霧氣……
好安靜啊。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宮縮的情況還存在嗎？頭暈、嘔吐的症狀有沒有……”
負責的醫生她不認識，隻是喉嚨實在幹的厲害，好不容易抿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後，才勉強開口。
那雙清亮的眸四下看，許久許久才艱難道。
“孩子呢？”
“他們在哪？”
醫生和護士都沉默下來，空氣在那瞬間窒息的可怕，像是要將她整個吞噬掉。
小姑娘莫名有些慌，臉上盡是無措，等了又等始終沒有答案，她情緒逐漸失控……
“我問你們，我的寶寶呢。是你給我做的手術嗎，孩子是生是死你至少要告訴我答案啊！”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還是醫生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顧太太，孩子……沒有保住。”
陸沁安先是一愣，蒼白的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她僵硬的躺在那，忽然覺著全身冰冷，仿佛置身於冰窖，許久許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著開口。
“你說清楚，沒保住的是哥哥還是妹妹……”
她盡量扯了笑出來，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一些，慘白的下唇被用力咬緊，滲出豔紅！
“非常抱歉，您身體的情況原就不好，孩子存活概率不高。而手術當時已經打出血加上羊水早破……摔倒的時候也壓迫到肚子所以……”
“兩個都沒活下來。”
有那麽一刻，整個病房安靜到令人窒息。
女人從醒過來開始勉強泛著光的目光，這時逐漸變得冰冷，直到徹底絕望。
她聽見了什麽，雙胞胎……都沒了？
什麽叫，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陸沁安捂著心口，用力呼吸，眼眶通紅的已經沒有了理智，“胡說，不可能的！他還讓我好好照顧妹妹，不可能妹妹也……”
“你們說謊，讓我出去，我親自去看他們！”
她扯開輸液管就要下床，可隻稍稍一動身體就疼的像撕裂一般，三天前所有的記憶和痛苦都湧像腦海，那單薄的身軀在瞬間顫抖起來，直到被醫生按住，抬起頭的瞬間，瞧見從門外走進的高大身軀。
男人麵色陰冷，深邃的眸光裏隱了絕望和澀涼，勉強留下一絲光亮，迅速走到床邊，從醫生手裏將她抓過來，小心攬在懷裏，“怎麽一醒就開始鬧，我隻離開一會就不聽話？”
“四叔。”
陸沁安這時哪還聽的下他的好言軟語，小手用力抓著他的衣服，眼底隻餘下的那點希冀盡都落在他身上。
“他們說兩個孩子都沒了，是騙人的對不對？我知道……摔下去的時候肚子磕著了，是我沒顧好哥哥，可妹妹，妹妹在後頭應該沒事的，至少她應該活下來啊！”
“你說話啊！”
扣在他衣襟上的手指骨節青白，她滿臉的焦慮和驚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怎麽也不敢鬆開他……
男人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青白的指握住她的，“你們先出去吧，我跟太太單獨呆一會。”
“哎，成，有事按鈴。”
醫生恨不得走了，她從醫三年，頭一次手裏頭砸了兩條命，還都是剛出生的嬰兒，連自己也難以接受的事，換了孩子母親恐怕……
關了門，裏頭頓時隻剩下他們倆。
小姑娘眼眶通紅，眼淚在裏頭打轉，胡亂抬起手擦了擦便緊緊盯著他不放，不肯錯過他任何一刻表情。
顧重深輕輕抓下她的手，小心捏在掌裏，黑眸微微眯了起來，裏頭情緒濃鬱有如深海，隻一眼便仿佛讓人沉溺其中，“安安，你聽我說。”
“安安，我們一早就知道的，這個病……原本馬琳醫生是打算聯合幾位專家一起做手術，但就是這樣希望也不大。這次，哥哥娩出的時候已經不行了，妹妹當時還有氣，但身子弱，送到icu之後不久，醫生說已經停止了心跳。”
他不清楚妹妹活了多久，除了一開始的那眼，後來再沒去看過。
此時說的條理清晰，清雋的麵容上沒有什麽情緒波動，看起來、再平靜不過。
而那原本在她懷裏的小姑娘，卻忽然笑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可笑容又那樣明顯。
“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我知道啦，都是我不好沒聽你的話安安靜靜呆在病房裏，反而摔到了樓梯下。”
“我知道錯啦，這種事，關乎寶寶的事，不好拿來騙人的……”
顧重深喉結滾動了下，嗓音仿佛在裏頭摩挲了許久，沙啞的不像話，便用力扣緊她肩頭，再認真不過，“你心裏清楚，我沒有騙你。”
他麵色嚴肅認真。
可懷裏的小姑娘卻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人用力推開，沒了焦距的眸落在空氣裏，周身彌漫開絕望。
“我不相信，寶寶在哪，我要見他們！”
她用力掙紮，扯開了枕頭，血從手背上滲出來，落在白床單上，腹部的傷撕裂一般的疼，她下半身幾乎無法動彈，可就是如此，也仍不顧一切的想下床。
“求求你，四叔，求求你……讓我見一見他們。”
一再掙紮，按也按不住。男人再沒有猶豫，用力將人抱緊，攬在懷中。
“四叔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沒關係，四叔陪著你，還有抱抱，抱抱剛剛做完手術，以後還有他……”
耳邊是男人低啞陰沉的嗓音，她靠著的胸膛溫暖厚實，若是以往該會讓她安心才對啊，可如今，卻是怎麽也無法緩了心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