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誓言
“傷得太厲害,有一陣不能太過激烈的行動。”
堅哥找過來的老大夫一邊替換著紗布,一邊跟站在後頭的堅哥等人說道:“他的運氣要算好的了,打在胸口那一槍沒有打中要害,雖然耽誤了醫治,但也沒有到不能轉圜的地步。這兩樣,不管是哪一樣中了,他都活不過來。”
章應景謝著,把人送了出去。
回過來,卻看到蕭佳容站在門外,章應景往她身後的木屋看了一眼。
蕭佳容啞著聲音道:“俞故笙說有點兒事情要問堅哥,我就出來了。”
章應景點了點頭。
蕭佳容便沉默著不說話。
一時間雷聲電閃,雨聲“嘩嘩”,把兩個並肩站立的人襯得更加寂靜沉悶。
章應景忽然伸出手來,他指尖上沾著了一點兒被風吹打過來的雨絲,冰冰涼。但是被他指尖上的溫度又暖得有一點點溫,倒也不是那樣令人難以忍受。
他把蕭佳容個垂在身側的手握到了手掌心裏,不說話。黑暗中,蕭佳容就著那忽然打下來的一道閃電瞥見他的側臉。他長得不能算是頂英俊,年紀也已經不小了。瘦削的臉龐,總是那樣安靜得近乎病弱態的麵色,她一直都看不上他,隻將他當做一個閑暇時的消遣,高興招呼他的時候招呼他過來玩一玩,不高興的時候就把他丟在腳後跟,連想都懶得想。可是,在她陷入生死危機的時候,卻是他,不顧自己性命安危,衝進火場把她救了出來。隻說“報恩”這一塊兒,她都應該把後半生都交給他,但是……
“先前咱們不走,是因你說,俞故笙待我們寬厚,咱們總要報答他一點兒。現在他已經醒過來了,金穗心看樣子也並沒有跟你先前猜測的一樣,去了上海,就把他丟到了身後,再加上他身邊現在還有堅哥他們。你,還想要留下來嗎?”
章應景看著從屋簷上不斷往下傾斜的雨水沒有立即回答她。蕭佳容掙了掙,就想要把手從他的手掌心裏抽出來。
“你想要走嗎?”
蕭佳容頓住,訝異的仰頭去看他。她向來驕傲得很,哪怕前朝被推翻,她一家人也都受到了牽連,要不是她父親生前曾對俞故笙有過一飯之恩,她早不知流落到哪裏去,怎麽還會過上著許多年的富貴生活?可她骨子裏有著翰林院小姐的驕傲,所以她一直是看不上他的,一個她父親的門生,卻甘願去當一個花匠,一個那樣沒有誌向,沒有出息的男人。可現在,她仰望著他,是以一種期盼而忐忑的姿態。
他低下頭來,雖是在黑暗之中,他的雙眼卻能夠十分準確的抓住蕭佳容那雙閃動著搖擺的雙眸。
他說:“你想走,咱們就離開。”
他抓著她的手緊了緊:“從第一次登翰林大人府門,見到小姐的那一刻,我心裏就已經曉得,我這一生的去向是哪裏。小姐你在,我就會在。”
蕭佳容身子禁不住的微微發抖,她鼻酸發酸,眼眶也是瞬間就發了熱。半低著頭,她不肯令喉間發出哽咽的聲音來。
“你眼下是在哄我高興,還是因著我父親的緣故才說這樣的話?我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模樣,該受著怎樣的冷落。”
她話未說完,那原本抓著她的一隻手鬆開,夾雜著雨絲的冷風鑽到驟然少了溫度的手掌心裏,蕭佳容心裏頭也一涼,隨即,她覆在麵上的紗布被撩開,一雙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眼眶裏的一滴淚再無法支持,落了下來,隱沒在兩人的唇舌之間,並不苦澀,反倒是有一點點的甘甜。
章應景撫著她滿是傷痕,醜陋不堪的臉,眼中的神色是那樣的多情而溫柔:“你在我眼中未變半分,從前是怎樣,如今還是怎樣,往後,依然如是。”
蕭佳容感動萬分,胸臆間熱潮翻湧。她埋首抱住了身前人。這副身體雖然瘦弱,雖不像俞故笙那樣堅實,可這個人卻是實實在在能夠給她遮風擋雨的人。是能夠負擔她下半輩子的一個人。
她覺得她比柳方萍幸運得許多,更比花柏蓮幸運得許多。他們兩個爭來鬥去,得到了什麽呢?除了身死事了,還有什麽?待過了十年,二十年,俞故笙當真還會記得他們兩個嗎?人總是健忘的,等生活安定下來,身邊有了新人,誰還會去想過去的人,過去的事?
俞故笙是好,長得俊美,肅穆時冷月寒江,神動時龍翔鳳翥,可他這個人多情又太無情。他可以對許多子人好,卻不會對某一個女子真正的上心。他關注得太多,想做的太多,必然要舍棄掉一些可舍棄的。即便是金穗心,在不得不抉擇時,他不是同樣放棄掉了她?倒不如找一個全心全意的,什麽都不在乎,卻隻在乎自己一人的伴侶。
蕭佳容放下了,真正的放下了。
她那被章應景再度握住的手反過來,將他的指尖也抓在掌心裏:“等山下查得沒有那樣嚴,咱們就走。咱們先去廣東,然後去香港,再乘船出國。”
章應景說“好”。
蕭佳容聽雨聲陣陣,雷聲轟隆,身外正是狂風驟雨,十分猖狂。她卻感到十分的安心。緊緊抱著眼前的人,她說:“以前,是我虧待了你。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應景,我要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章應景抱著蕭佳容的手禁不住的抖了抖,他一直都未曾有太多情緒波動的眼中,這一刻,真是湧湧而上,許多心緒翻湧。又驚,有喜,又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歎,又有蠢蠢欲向那將來的期盼。
他賭咒似的低聲喃喃,附著那雨聲雷聲,與忽明忽暗的閃電,他說:“今生此時,絕不負你。”
南京要有泰半個月未見雨絲,這一場雨,下得真叫酣暢淋漓,明著是陣雨,然而這連綿不斷之勢,倒像是要下上幾天幾夜。
俞故笙半仰靠在枕頭上,閃電劈落,忽掠過他鋒利輪廓,他麵龐雖白,卻不減鋒銳之姿。淡聲道:“我未讓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