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在近,她在怕
“俞故笙。”
他陰雲籠罩的臉上一絲可破的痕跡都沒有,薄唇微啟:“別讓我說第二遍。”
金穗心高燒燒了一夜,醒來又聽惠香哭哭啼啼說何媽跟小蘭被俞故笙喊去問話,恐怕要挨罰,方才又受他高壓冷暴力,身體上難受到了極點,心理的承受力也不如尋常起來。從他進門,她就擺出來低他一等的姿態,卻他冷言冷語對待,實在憋悶、委屈,又覺侮辱。
緊緊咬著嘴唇,她鬆手,眼睫低垂著,簌簌發抖。
哭是不能在他麵前哭的,勉強忍著罷了。
她等著他甩手就走,等了半天,那落在跟前的一道黑影卻始終未動。
她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茫然裏抬頭朝著眼前的人看過去。
才剛將視線落到他麵上,身上一重,站在她眼前的人忽然俯下來,兩手張開,將她重重往懷裏一按,緊緊抱住了。
金穗心愣在那裏,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手足無措的僵滯著。
俞故笙一隻手扶在她瘦弱的脊背上,下巴擱在她纖細肩上,嗓音裏帶著幾分他自己也無法抑製的後怕:“你沒事。”
金穗心心頭說不上來的一動,被人無端捏著了一處軟肉般,她下意識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嗯,我沒事。”
俞故笙抱著她不撒手,金穗心坐著不動。
好一會兒,他收拾了麵上情緒,才將她鬆開。
金穗心當會見到他臉色柔和些,卻仍是剛才那副鐵板一樣的麵孔。心裏不禁訝異,不知道剛才是不是自己錯認了。他似乎,有些在意她。
“你……”
“手上受了傷怎麽不讓人告訴我?”
金穗心想問,卻被他搶了先,剛高燒醒來,還在病中,思路輕易就被俞故笙帶歪了去。她垂頭看了被包得跟粽子似的手掌,聲音很低微:“你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你就能容忍?”
她覺得他有點兒奇怪,說話、動作,都和以往不大一樣。遲遲的點了點頭,卻見俞故笙扯了扯唇角,拿了她的手來端在掌心裏。
“醫生說會留疤。”
“不要緊,手心裏的傷,不會有人瞧見的。”
他看了她一眼:“都藏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就能假裝不存在了?”
金穗心蹙眉,糊塗的看他。
俞故笙別開視線,微礪的指腹在她手腕細嫩處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你跟李琮的過去,我不再追究。何媽跟小蘭的差錯,我也不會再過問。就這樣罷。”
“俞故笙……”
“你的小名是十一?”
他當真奇怪,金穗心被他牽著鼻子走,完全不知怎麽反應。
俞故笙炯明的目光望著她,等著她回答。金穗心滿心糊塗,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應道:“算不上小名。不過我在族中行十一。”
俞故笙笑了:“皇族的格格,也論行起名?”
金穗心麵上紅了一陣,有些惱意。她不介意叫人說她的皇族身份,卻介意被人拿這個來奚落。
她微垂著頭不說話,未傷著的那隻手撥弄著被上的細線。
“惱了?”
金穗心咬著嘴唇不吭聲。
俞故笙忽然發覺,他竟半點兒不厭她這小女子的情態,反倒有些樂於逗弄她。
伸手在她臉頰上刮了一刮:“小東西。”
金穗心揚手在他手背上一拍,未料著下手輕重,隻聽到“啪”的一聲,在單單兩人獨處的室內,十分響亮。
她愣了愣,怔怔的望著他明顯凝滯的表情。
瞳孔暗縮,金穗心多少還是怕他,囁喏著:“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喊我小東西。”
見他沒有即刻發怒,她漲了一點兒膽子:“聽著像是喚貓兒狗兒。”
說畢,低著頭,也不敢看他。
忽聽得一聲笑,她仰起臉來,就見俞故笙整張臉半昂著被燈光罩住,他看著她笑,眼睛亮得跟子時的星子一般。
她心裏頭毛毛的,並不是怕,而是……有些不知名的東西似在蠢蠢欲動,那未知,令她感到不安。
“俞故笙……”
他坐下來,摟了她。
她掙了掙。
“鳳簫,”他說,“喊鳳簫。”
耳畔是他灼熱的呼吸,金穗心停下掙紮,身體被他緊緊抱著,她有些茫然,茫然而無措。他像是哪裏變了,她有些心慌。
他箍著她,讓她喊“鳳簫”,說往後都這樣喊他,說這是他的小名。
金穗心張了張嘴,半晌,才惘惘然將那一聲“鳳簫”喊出口。他聽了,像是很高興的樣子,附在她耳邊愉悅的應了。說是禮尚往來的回了她一聲“十一”。
她知道,他是把“十一”當做她的小名了。然而,那並不是她的閨名。阿瑪在她五歲時,曾提筆賜了閨名的,除了胞弟,沒有旁人知道,即便是李琮,也不知道。阿瑪說,夫妻間的稱謂也是一種樂趣,他說,等她將來成婚了,讓她單單告訴她的丈夫。
金穗心抿了抿嘴唇,她到底沒有說出來。
金穗心在房中休養了幾日,俞家後院安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都沒有。彩萍乖乖的嫁了章應景,蕭佳容雖然不樂意,卻礙於被俞故笙禁足,不敢再造次。柳方萍感染了風寒,也閉門幾日不見人。俞故笙日日往金穗心院子裏去,後院的下人都是有眼力見的,小蘭、何媽等人明顯感覺到其他人對自己態度改變。
惠香說真是因禍得福。
金穗心卻夜夜不得安睡。他對她的好,令她惶恐。他突然的轉變,令她不安。她時時處在懸崖吊索上,時時害怕他的轉變。
她總夢見俞故笙突然翻臉,拔槍對著她,要她償命。
這日歇午覺,又夢到前一刻還溫言和色的俞故笙忽然拉下臉來,伸出手掐住她脖子。
金穗心猛然驚醒,滿頭大汗。
小蘭急急進來,道:“太太,不好了!先生要處置周管家!”
金穗心駭了一跳:“什麽?”
“我聽說,是先生查出來,那天夜裏你落水,是周管家動的手腳。先生氣得狠了,要讓季先生砍斷了周管家的手腳丟到黃浦江去!”
金穗心懵了,她和周管家無冤無仇,平日見著,周管家待她也很客氣,怎麽會.……
“帶我去看看!”她趿了鞋起來,小蘭忙上來扶,主仆兩人往俞故笙書房這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