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來了 1
昏暗的卧室里,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清俊好看的五官,繼承了她和關守恆全部的優點。
薄荷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起來,她連忙走過去,「安安,你還沒睡?」
「我在等媽媽。」薄安睿認真地回答,然後一臉擔憂地看著母親,今天媽媽回來得好晚,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薄荷深感愧疚,「對不起,安安,媽媽讓你擔心了,不過媽媽沒事,這不就回來了么,嗯?」
安安認真看了看她,覺得母親的臉色有點蒼白,不禁擔心又問,「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就是今天的工作有點多,太忙了。」薄荷找了個借口敷衍兒子,她的事情,以及關守恆的事情,她都不想讓孩子知道。
她已經沒有能力給安安一個完整的家,也沒有能力給他富足的生活,她不能再給他心理上的壓力了。
可是安安太聰明了,上下打量了兩眼,就發現了問題,「媽,你腳受傷了?」
「……就不小心燙到了,沒有大礙,而且已經敷過葯了。」薄荷輕描淡寫地說道,可事實上傷口到現在還很疼。
安安連忙接過她手裡的包,緊張地說道,「媽,你快坐下,我檢查看看。」
薄荷哭笑不得,任由兒子把自己拉坐在沙發上,安安仔細看了看她的腳,確定真的塗過葯了,這才放心。
「很痛吧?」
薄荷眨眨眼,眨去眸里那股微酸,搖搖頭,「已經好多了,安安別擔心。對了,你吃過葯了嗎?」
安安是早產的孩子,出生時才六個半月多一點,生下來的時候,比小貓大不了多少,渾身皺巴巴的,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當時沒有人認為他能活得下來,或許是上天看她太可憐了,才不忍心奪走她最後的一點溫暖,所以留下了這個孩子,讓她不至於孤苦無依。
可是問題也就此來了,安安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身體不好,先天不足的關係,讓他的體質很差很弱,醫生告訴她,任何一個小感冒都可能奪走他的生命,直到安安五歲了,他夭折的風險才大大降低。
不過他平時還是要吃很多葯,還有很多保健品,她寧可自己不吃飯,也要給安安買補養身體的東西,因為她太愛太愛這個孩子了,如果沒有安安,她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怎麼撐得過來,可是因為有了安安,她再苦再累,也都覺得很值。
「吃過了。」安安點頭回答。
薄荷心中安慰,只要安安好,就什麼都好。
她有些累,真的很累了,想直接去睡覺,可她還沒吃晚飯,不吃的話胃會痛,明天也沒有力氣工作,所以,她必須咬牙堅持,告訴自己一定要去弄點東西來吃。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現在非常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安安,你趕快去睡覺,媽媽吃點東西也睡了。」她起身進了小廚房。
或許很多人會想,經歷過生活的困苦,就一定什麼活都會做了,可真的不是,她就沒有做家務的天分,經過這麼多年,她的廚藝還是糟糕透頂。
直到現在,她也只是勉強會做一些小炒,米飯也永遠是不適宜,不是軟得像粥,就是硬得像石子。
不過,口感早就不重要了,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好。
她想,自己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成了丫鬟的命后,卻還是小姐的身子。
怎一個慘字了得?
她自嘲地笑。
時間晚了,她只想給自己煮一碗面隨便吃吃,不過她可不會什麼手擀麵,就是速食麵而已。
「媽媽,我來吧!」安安跟進小廚房,自告奮勇地挽起袖子,還不等薄荷同意,他就已經動作熟練地行動起來。
薄荷被擠到一邊去,愣愣地看著兒子為她做飯。
真的好過分啊!為什麼他就可以做得這麼好?明明只是一個十歲還不到的孩子,怎麼就比她這個大人還要能幹呢?
可笑吧,她竟然會嫉妒自己的兒子!
小小的廚房裡,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系著卡通圍裙的男孩,一手握鍋,一手持鏟,動作十分熟練。
「媽,加一個雞蛋吧!」他自作主張地決定,但隨即又好像覺得不妥,又補充詢問,「你要荷包蛋,還是煎蛋?」
「都好。」
「那就來兩個吧!」男孩又自作主張。
薄荷無力爭辯,在家裡她沒有「地位」,安安五歲的時候,就擰著俊眉跟她抗議了,說她做的飯菜太難吃,洗衣服也很糟糕,不是洗不幹凈,就是把白衣服染黃,藍衣服染黑。
當時她還傷心地哭了,自己唯一的兒子竟然嫌棄她,安安竟然也沒有像是往常那樣,依偎到她懷裡,對她好聲安慰,而是自己搬著小板凳進了廚房,徑自忙活了一番,不多時后,又端著盤子出來,盤子裡面是一個煎得非常非常漂亮,在她看來簡直可以拿去展覽的荷包蛋,而且吃起來口感特別好,蛋白軟軟的完全熟透,蛋黃卻只有八分熟嫩嫩的,頂級好吃!
跟著,他又進了衛生間,一頓嘩嘩啦啦的清洗后,把他們母子倆的衣服全都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搬著小板凳晾到陽台,那洗過的衣服在陽光的照耀下,簡直在閃閃發光!
從那一刻起,她在家裡,就再也沒有發言權了。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徹底放心了,安安真的很聰明!
安安五歲之前,她擔心他的身體,安安五歲之後,她又擔心他的頭腦,畢竟別人家的孩子,在媽媽肚子里呆十個月,汲取了足夠的養分后,才會出來,可是安安連7個月都不到,她真的害怕會有什麼後遺症。
但上天垂憐,安安不但沒有什麼缺陷,而且還很聰明,她為此很感激關守恆,他完美的基因,使得安安繼承了他身上所有的優點,讀書很厲害,幹活也很厲害,長得也很好看,俊朗的五官猶如鬼斧神工,劍眉星目,眼神深邃而清澈,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迷倒了全校的女生,連年輕的女老師也對他言聽計從。
她暗暗得意,多虧了自己當時給兒子名字取得好,安睿,平安又聰明!
關守恆一定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孩子,不但沒有消失,還一轉眼長這麼大了,而且還這麼優秀!
不可以讓他知道,依照今晚的情況,他如果知道了安安的存在,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把安安從她身邊給搶走的。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不可以再失去安安,安安是她的全部,比她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就在薄荷失神的時候,安安已經煮好了一份面,一個荷包蛋混在麵湯里,另外還有一個外焦里嫩的煎蛋覆在碗上,怎麼看怎麼讓人有食慾。
「媽媽……」清脆的男聲,還沒有到變音的階段,聲音很好聽。
薄荷卻沒有聽到,仍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關守恆的突然出現,讓她原本就像是夢醒一般的生活,又忽然多了一道驚雷,震得她措手不及。
「媽……」安安忍不住,輕推她的肩膀。
感覺到那股觸碰,薄荷這才回神,低頭瞧見兒子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邊了。
「怎麼了,安安?」她發現兒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
「這句話好像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才適合,媽,你怎麼了?」安安眉心微擰,一臉認真地看著母親,她今晚真的有些奇怪,從一回來就不對勁。
薄荷望著兒子蹙起的眉心,忍不住惆悵,這樣的表情哪裡像是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
他成熟、懂事、聰明、敏感,她為此高興,卻也擔憂。
內心微絞,她伸手撫平兒子的眉心,語重心長地說道,「安安,媽媽沒事,就算有事,媽媽是大人,我能自己處理好,你不要太擔心了,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嗯。」安安順從地點頭,把剛剛煮好的面遞過。
薄荷忍不住揚起唇角,真是看起來就很好吃啊!
這個似乎也是遺傳自關守恆吧,她記得那一年她第一次來他的小閣樓,他煮了一碗面給她,那味道她至今都還記得。
「……」安安欲言又止,媽媽又在發獃了,不過算了,等她吃完東西再說。
可是,她再這麼發獃下去,面就要涼掉了。
「媽!」他忍無可忍,再叫了一聲。
薄荷尷尬地回神,擠出僵硬的微笑,「我這就吃。」
她連忙開動,面真的很好吃,火候適中,鹹淡適中,不管是荷包蛋還是煎蛋,也都很好吃。
安安的廚藝真是太棒了,明明就只是一碗普通的面,卻也能做得這麼色香味俱全。
她真是有口福,生出這麼能幹的兒子!
這麼棒的兒子,誰也別想搶走他!
她用力咀嚼,卻不慎咬上了一側腮幫。
「別吃了……」安安看不下去,搶了她的筷子。
「安安,媽媽還沒吃完呢……」她對上兒子探究的眼神,忽然有些無奈。
太聰明的孩子也不好。
「媽媽,我們來談談,好嗎?」安安一副小大人似的語氣。
薄荷深感無力,搪塞說道,「安安,現在時間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學,還是早點睡吧……」
「明天是星期六,學校放假。」
「……但是媽媽明天還要工作,我想早點睡。」
安安忽然沉默,薄荷也忽然心疼。
她從來都不會在孩子面前說這些事情的,因為安安太懂事了,他總覺得她一個人帶他太辛苦了,他很節省,從來不會亂花錢,一個書包從幼兒園背到小學,她幾次幫他換掉,他卻又幾次固執地從垃圾桶里撿回來。
他的懂事讓她感到安慰,他的聰明讓她感覺自豪,可是他的成熟,卻讓她感到心疼。
他還不到十歲,可他的思想已經遠遠超過其他同齡的孩子,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童年都是什麼樣的,可是她知道,她小時候是無憂無慮的。
安安這麼大的孩子正應該是最好動的時候,課業還不是很緊張,又有了一定的自由空間,本該是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可別人家的孩子都在吃零食、買玩具,她的兒子卻每天只想著怎麼幫她節約,甚至怎麼幫她賺錢。
這樣懂事的兒子,不但讓她感覺心疼,更感覺愧疚,她不是一個好媽媽,她對不起孩子!
以前她沒有想過自己還能跟關守恆重逢,可今天忽然遇見了,還見到他那麼執著於當年孩子的問題,她忽然之間很害怕,怕他跟自己搶安安。
她也很慚愧,如果她不這麼自私的話,或許她應該把安安交給他,他現在功成名就,前途一片光明,他能給安安更好的生活,而且他那麼愛孩子,他會給安安一切,可是……她捨不得安安,沒有安安的話,她會活不下去的。
可偏偏她現在的能力有限,她還不清債務,身上就永遠背負著一個污點,她沒辦法去念書,沒辦法去考試,沒辦法出國深造,她甚至連找一份像樣的工作都不能!
因為她懷孕休學,沒有很高的學歷,因為她遭遇家變,成了貪污犯的女兒。
以前有多風光,後來就有多落魄,尤其是最初那幾年,她太「出名」了,走在街上只差沒有被人人喊打。
這樣的她,哪個單位敢用她?她只能打打零工,做做陪聊。
可從今天起,她連陪聊也做不了了,當初「海都」是唯一一個肯收留她的地方,現在老闆娘也不用她了,她又少了一份穩定的收入。
以後可該怎麼辦?她明天就必須去再找一份新的工作,還有,從明天起,任何不該花的錢,一分都不能花,就算必須要花,也要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可是,忽然……
「媽媽,給我100塊好嗎?」安安打破沉默,卻是伸手向她要錢。
薄荷微微一愣,狐疑著問,「學校又要收費了嗎?昨天不是才交過200多塊嗎?」
安安搖頭,「不是學校收費,是我周末想和同學一起去網吧。」
「去網吧?」薄荷的表情忽然僵硬,隱隱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她深呼吸了下,極力忍耐,但卻嚴厲地說道,「薄安睿,你的校規上寫得清清楚楚,學生不許去網吧!上次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們老師還特意強調過,你身為班長怎麼可以明知故犯?還有,你去網吧做什麼呢?如果需要上網的話,家裡也有電腦啊!」
「家裡的電腦那麼舊了,網速也不夠快,更沒有那麼多遊戲。」
「遊戲?就為了玩遊戲,就要管媽媽要100塊?」薄荷嚴厲地瞪著兒子,訓斥說道,「你知道100塊可以買多少東西嗎?夠你兩個星期的午飯錢了!你想未來半個月中午餓肚子,拿錢去網吧玩遊戲嗎?而且那些遊戲有什麼好玩的?會上癮的,知道嗎?你一旦玩上,就會拚命地想要買道具,去升級,會執迷不悟的!如果你想玩遊戲的話,媽媽可以幫你下載益智類的小遊戲啊!還有,網吧的環境有多複雜你知道嗎?新聞上不是經常報道打架鬥毆的事件嗎?還有很多人在網吧抽煙,你會吸到很多二手煙,對身體特別不好!你要是生病了怎麼辦?媽媽會很擔心,知道嗎?」
薄荷一口氣說了好長一大串,養孩子比生孩子難太多倍了,就單單是「網吧」兩個字,就能牽扯出這麼多問題來,雖然安安一直都很聽話,學習什麼的從來不需要她操心,可是他這個年紀,正是對外面的新鮮事物好奇的時候,難保他不會受到壞影響,哦,不,或者說他已經受到影響了,不然她那個平日里比她還要節約的兒子,怎麼會伸手向她要100塊去玩遊戲?
她真是太傷心了!那不僅僅是100塊的問題!
安安被母親訓斥了一頓,可卻一點也沒有生氣,隻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一直等到她教訓完了,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媽,你知道么,你這些話剛剛就應該對我說的,可是……五分鐘前,我跟你說同樣的要求時,你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直接從包里掏了錢給我,而且還給了200塊!」
「什麼?」薄荷忍不住驚愕,連忙低頭翻看自己的錢包,果然少了200塊!
她竟然在兒子面前失神到這個樣子!
安安攤攤手,精明地說道,「媽媽,你這樣還敢說自己沒事嗎?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