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這樣值得嗎
路喬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眼眶忽然就發起燙來。
心裏的荒草叢生,裹纏著心髒的荊棘,突然開始迅速抽條,把心髒裹得更緊,密不透風的,荊棘刺入了血肉之中,越收越緊,血液順著傷口流下來,變成了劇毒的毒藥,腐蝕著脆弱而又柔軟的心髒,連同身體,都是疼的。
天氣很好,碧海藍天,如果有人從遠處拍下來這一幕,就一定可以做電影的宣傳海報。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路喬聽到霍宴忽然喊了一聲,“路喬!”
她努力聚焦自己的視線,想要看清楚沙灘上的那個男人。
但是當船越開越遠,那個好像隨時都在發著光的男人,在越來越遠的距離裏,身影也模糊了。
她努力的想要聽清楚,這個男人接下來要對她說得話。
可是沒有了。
她聽見了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聽見了天空中飛過的飛鳥的鳴叫聲,也聽到了岸邊傳來的槍聲,可是她沒有聽到霍宴的聲音。
那個磁沉的聲音,不管說什麽,因為嗓音好聽,都像是在對人說情話的聲音。
她再也沒有聽到。
路喬一直到了很久以後,都不知道他在這一刻在喊了她的名字之後,是想要說什麽。
她隻記得,他朝她看過來的眼神,深黑的眼睛裏,有比這大海裏更多的驚濤駭浪,海麵平靜,那些暗潮湧動,都藏在平靜的海麵之下,她看不透,但是知道,這些在暗處的暗流,一定是存在的。
船越開越遠,在海麵上緩緩地離開了那座荒島。
霍宴一直目送著那艘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才又重新握緊了手裏的槍,轉身過去麵對著逐漸包圍上來的人,眼底閃過了一抹猩紅的戾光。
——
離開了荒島,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路喬在迅速的掌握了開船的技巧之後,跟鄒透交換著開船。
這個荒島離陸地太遠了,他們最快也要在海上開兩天,才有可能會到達離荒島最近的陸地。
在茫茫大海上漂著,很容易迷失掉方向,齊清的這種船必須要人精神高度集中看著,不然的話,萬一錯了一點方向,那可能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就錯了,十萬八千裏。
要一個人沒日沒夜的連續開兩天的船,而且還要時刻緊繃著精神,那是不可能的。
不僅是身體受不了,精神一直這麽高度集中,就挺讓人崩潰的。
所以路喬跟鄒透換著開,另一個人可以去休息。
第二天的晨光撕破了黑暗,白日的光灑在了海麵上,大海上波光粼粼,路喬已經困到了極點,用自己的外套當做了被子,睡了。
平安的在海上又漂了半天,天忽然就變了,臉色陰沉了下來,忽然之間,狂風大作,傾盆大雨落下來,在大海濺出了許許多多的雨珠,像大海裏跳出了一顆顆的珍珠。
海上的船隻,就像是一片葉子,在大海的麵前輕的沒有重量,左搖右晃,隨時都可能被翻掉。
路喬被晃得一頭撞在了船身上,疼醒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忽然天旋地轉,海水倒灌進來,衝破了玻璃湧進了船裏邊。
她被海水衝到了另一邊,身子重重地撞向了船身,渾身像是散了架一樣的疼,大概是傷到了內髒,一股腥甜的感覺湧上了喉頭。
她忍不住喉嚨裏的癢意,吐出了一口血。
她昏迷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鋪天蓋地朝她湧過來的海水,鮮血混進了深藍的海水當中,像是生長在大海中的紅色珊瑚,紅的漂亮,生長得肆意而妖嬈。
大海上,大雨傾盆而下,形成的厚厚的雨簾子,影響了人的視線,因此並沒有人看見,海麵上原本漂浮著一艘船,消失了。
茫茫大海,驚濤駭浪,深藍色的海水吞沒了很多東西,最後等到雨停了之後,又重歸了平靜,海麵上,什麽都沒有,隻是偶爾有飛鳥點過,藍天白雲,大海飛鳥,是一副和諧而又美好的畫麵。
風輕輕地吹著,慢悠悠的晃動著,被陽光照出了粼粼的波光。
仿佛剛剛的凶惡,不過就是一場噩夢罷了,其實一直都是如此的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誰潛下海底去看,一定能夠看見和海麵上平靜而又美好截然不同的一麵。
而有鮮紅的顏色在海底下蔓延著,像是惡鬼扭曲的影子一樣。
——
在錦城路氏集團的路總,路家的大小姐失蹤的消息已經傳的到處都是的時候,在C國的一家醫院,有人睜開了眼睛。
視線還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一片白,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已經壓低了的聲音,還是難免傳到了耳朵裏。
是C國語。
路喬找了兩下眼睛,視線終於清楚了,身上不知道為什麽,沉的厲害,胳膊上也有劇疼。
她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就被正好來替她輸液的護士,發現了已經醒了。
護士驚喜的去外邊叫醫生。
“醫生,幾天前送來的兩個病人都醒了。”
是流利的C國語。
很複雜的語言,聽起來就像是一連串複雜的咒語。
不知道是祝福,還是詛咒。
——
離逃出荒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沉船的時候,路喬一度以為自己的一條命,就要徹底交代在這了。
結果沒想到自己還是命不該絕,被人救了上來。
是緣分吧,救她跟鄒透的人,竟然是祁先生過去的手下,就是那個把她拒絕在祁先生的葬禮外,攔著她不讓她見到祁先生最後一麵的那個人。
那個人認出了她。
恨她入骨的人,卻出手幫了她,把她送進了醫院。
到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在祁先生在慈悲寺裏邊,聽了大師的話以後,就跟他們下了命令了。
不管是死是活,他手下的人如果遇見路喬在C國有什麽危險,一定要幫。
一個人到底要多愛她,才能夠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生的時候,奮不顧身都願意為她去死,就連死了之後,還要保護著她?
路喬不知道,除了祁鬱自己知道。
現在她更是對祁鬱所做的一切一無所知,隻是在醫院接受治療。
因為用血肉之軀撞上了船身,震得內髒受了點傷,所以她不能亂跑,就安安生生的在醫院裏住了一段時間。
一直到醫生終於點頭,路喬才得以出院。
出院之後,她沒有待在C國的意思,直接就往機場跑。
霍宴到現在還沒有下落,她回國找人再來荒島上找他。
路喬也害怕他已經回了國,現在了無音訊,是因為他傷得太嚴重,霍家怕他重傷的消息傳了出去以後,會引起霍氏集團的動亂,所以她想要盡快趕回去。
霍宴沒有消息,不知道生死,她的心裏就像是被挖空了一塊一樣。
一想起在離開荒島的時候,他最後喊她那一聲,她的心裏就像是往裏邊灌著風。
那陣風一直在刮,風裏邊帶著雪花,小冰塊,很小的東西,劃過了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
那顆千瘡百孔,而又傷疤交錯的心髒,讓她疼的厲害。
又冷又疼,真的難受,讓她經曆過了一遍之後就不想再經曆,但是卻經曆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相信霍宴死了,所以她一刻都不敢多耽誤,等到醫生肯放人了,就直接訂機票要飛回錦城去。
——
鄒透跟路喬兩個人,現在也算是共同經曆了生死,之後在醫院裏,又在一塊想法設法的躲過醫生跟護士,找人去荒島上救人,相處了很長時間,關係雖然沒有到親近的地步,但是比起之前的時候,肯定有要好上不少的。
路喬回國的時候,鄒透來機場送她了,神情看上去有點奇怪,但是路喬實在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是為了什麽。
一直等聽到了機場的提示音,提醒路喬所乘坐的那一個航班要登機了,鄒透才終於開了口。
她對她說了一句聽上去也特別古怪的話,“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別被眼前所迷惑了,你要相信的是心。”
然後路喬帶著她這句聽上去是藏著很多內容,但是又讓人實在摸不著頭腦的話,上了飛機。
——
其實送路喬上飛機的人不隻有鄒透這一個,在她們沒有發現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在暗處送她上了飛機。
等那架飛機飛向了天空之後,那個人才從暗處走了出來,望著晴朗的天空,驀地就長歎了一口氣,“先生,這麽全心全意地,為了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回應你感情的人,這麽做值得嗎?”
那個人對著天空這麽喃喃自語說。
沒有人回答他,天空中正好飛過了一群鳥,往另一邊飛著,還發出了叫聲,正好就在他話音落下之後,好像也跟著在問,“值得嗎?”
值得嗎?
這個問題注定沒有答案。
值不值得,也因人而異。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可以用來衡量。
誰知道,在外人眼裏的不值得,在當事人的眼裏,也許就是值得的呢?
他們不知道,隻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