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棄卒
曾經，很久之前，有人說，青州最貴重的寶物是綠之台，這話是讀書人說的，因為綠台山上有很大一座書院。
這座大書院後來在一千多年前被火燒了，剩下的書籍飛的漫天都是，有的被名家收藏，有的落在了別的書院手裏，至於其中最珍貴的一千多本，則依然留在了青州，後來青州三豪來了，宋家的老祖宗將這些書籍收拾了收拾，送給了黃家，原因很簡單，如果送給齊家，那就是糟蹋了。
當然，後來這些書還糟蹋了，因為他們都落到了黃安的手裏，而黃安喜歡上廁所看書，還經常忘記帶紙。
後來的後來，還是黃安出了青州，將自己的宅子留在了細江城.……廢話，除了大修和蝸牛，還有烏龜海螺什麽的，還真沒見過誰能帶著房子跑路的。
而接手黃安宅子的人正是齊家的後人，青州當代三豪中，目前唯一一個還稱得上是豪的人：齊行山。
齊行山順便接手的，還有他祖上沒得到的那批書，當然，隻剩下最後的兩三本了……剩下的書散架了，亂七八糟的，齊行山也不知道是兩本還是三本，很神奇的是，這些散頁彼此之間隨便連連，就能讀通。
在這些散頁裏，有一張發黃的紙，格外的破爛，上邊有很多道折痕，還有油漬與褐色的斑點，很顯然，這張散頁曾經被它的主人長時間地帶在身上，時不時地拿出觀看。
包括吃飯和某些鬼知道是什麽時候的時候。
“竟然還用來擦鼻血……”齊行山躺在藤椅上，和一張藤桌一起懶洋洋地臥在葡萄架下，芭蕉扇放在肚皮上，一隻手盤著核桃，一隻手用倆指頭捏著這張舊書頁，擱到自己眼前，仔仔細細地看，認認真真地看，似乎連書頁邊角上磨出的密密毛刺，他都想眯眼數一數。
“這是件什麽東西？”齊家的大丫鬟手持銀瓶走過來，“看得出來，黃安很喜歡這件東西，不過也沒把它太當回事。”
“你很好奇嗎？”齊行山笑了笑。
“您要凍露嗎？”大丫鬟問。
齊行山搖搖頭：“這是一份預言：當人子傲慢於天地之間時，天將崩，地將龜裂，癡愚者將見證神賜的毀滅.……”
“這等於什麽也沒說嘛，與其說是預言，倒不如說是長詩。”大丫鬟從藤桌下邊摸出倆銀杯子，滿了兩杯帶碎冰的冷水，一杯遞給齊行山，一杯留給了自己。
“你倒是一直不客氣。”齊行山苦笑，“從你來我家之後。”
“客氣啥，你就是我看大的好嗎。”大丫鬟果然毫不客氣。
“你明明比我小很多好吧？”齊行山扶額，“洛水偃家，出得全是奇人啊！”
“嗯，沒錯。某種意義上，我還算是最正常的一個人了。”大丫鬟點頭，“隻是有點喜歡服侍別人.……”
“您那是服侍別人嗎？”齊行山難得捂臉，“您那是掛了一大丫鬟的名頭，當大小姐！我說你，直接掛門客的名進來多好？”
“可是，門客哪有侍女帥氣啊！”大丫鬟席地而坐，盤腿，托腮，“啊，硯冰姐是真棒！”
齊行山隻好繼續苦笑：“得，那就這樣吧，總之，我最近要去東都一趟，你要一起去嗎？”
“你要去東都？”大丫鬟娥眉輕輕一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這話也是硯冰大師常說的嗎？”齊行山捂臉，“難道一個帥氣的侍女總是喜歡打斷她主子的腿？”
“總比丟命強。”大丫鬟起身，“東都，現在已經是虎狼之地了，你做的一手好買賣，將大光明教的妖物引到了東都，給了昆墟入駐東都的借口，這是你和昆墟的買賣.……本也沒有什麽的，可誰也沒有想到，老三竟然死在了修士的手裏，這下好了……”
齊行山沒說話，大丫鬟冷笑：“借此機會，昆墟正好把罪名按在大光明教身上，進一步，掌握了整個東都.……話說類似的事情好像才在漢興城也發生過一次，真是天底下沒有稀奇事。”
齊行山捏捏眉心：“根據你對東都那幫人的了解，你說，是誰殺死了三皇子？是九皇子嗎？”
“而今的局，三皇子因為漢興城的事情，已經翻不了身了，九皇子登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隻要不出大亂子……”大丫鬟低聲道，“那想要鬧出大亂子的，就不是九皇子的人，隻是想把髒水潑到老九的頭上而已……殺死三皇子的，可能會是剩餘的幾個皇子，或者.……是三皇子本人也說不定，沒準，老三還沒死。不過，還有另一位，嫌疑比皇子們大。”
齊行山“哦？”了一聲：“是誰？”
“昆墟。”大丫鬟冷聲說，“我說，你對朝代更迭這件事情怎麽看？我指的是，黑衣祖龍之後的朝代更迭。”
“朝代更迭.……”齊行山眼睛微微眯起，“這種複雜的事情，我如何能看明白？不過，我曾道聽途，據說，隻是據說.……每一次朝代更迭，都發生在朝廷和昆墟鬧別扭後.……然後，王朝就往往出現昏君，出現災荒和動蕩，然後.……就天命改換了。”
“不用道聽途說。這就是真的，君主的神智是昆墟奪去的，天下的災禍，是昆墟給予的，而在修士圈裏不是個秘密.……一方麵，修士要遵守昆墟聖約，一方麵，修士還是想要凡世間的權力，況且，隻有人王才能祭天.……”大丫鬟的話似乎有些口無遮攔，“昆墟就是這樣，不停的扶持一個又一個傀儡皇帝，好在，昆墟對凡塵的欲望不是太大，平時不會太過苛求皇帝，不會隨便將人王視為牛馬般驅使.……這就導致了那些人偶之王還真就以為自己是天下的主人了，於是，當昆墟要驅使他們時，矛盾就誕生了，然後……昆墟就會感覺，自己需要另立新君了。”
齊行山點頭：“是這樣。”
“這裏沒別人，你無需裝傻。”大丫鬟說，突然，她的口氣鄭重起來，“但是啊，但是，久而久之，昆墟自己也厭倦了這種暗中操控的手段，這一次，他們打算放棄這個持續了四千年多年的模式，他們打算建立新的製度。”
“新的製度？”齊行山的臉色開始變化了。
“新的製度，新的世界。”大丫鬟點頭，“我的消息沒錯，就是新製度，而新製度的實驗點，就是東都，為此，他們不惜違逆了昆墟聖約，將那裏建立成了一座仙府江湖和人間混雜的詭異之城。”
“可是，新製度，真的是優質的，是完善的嗎？怎麽可能啊。”
“所以，在這個時間去東都的人，那就是新世界棄卒啊。”
“或者換個詞，那就是，犧牲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