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在路上
李祥君醒來時,看見天上已有了暗青的晨光,星星還有天空中閃爍著。他感到尿意那樣強烈,剛才在睡夢裏他滿世界找廁所,廁所卻沒有找到,隻有在一堵矮牆邊傾泄個沒完沒了,酣暢淋漓。他穿上衣服,到外屋的尿桶旁解決了內急,啊,舒服!母親翻了個身,對他說,大伯要他去幫著買菜。
李祥君說:“我?我會買什麽,看個堆照個管還行。”
母親說:“讓你去就去,不去顯得不好,再說還有你大姐夫呢。”
李祥君沒吱聲,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窗花,他覺得那窗花象一顆樹,旁逸斜出隨風搖擺。
外麵淡青的天中還剩下幾顆大而亮的星,在清冷的晨風中讓他感到有一點暖意。星雖亮,隻是片刻工夫就會被初升的太陽的光芒掩沒。他注目中天那顆最亮的星星,極力想象著那顆星在夜裏走得倦了,就扯過一抹遊移的雲將自己掩上,安然地睡去。天色越來越亮,東邊天際已渲染出一片紅色的霞。
李祥君到大伯家時,大姐夫剛把車套好,同去的還有大伯家的大哥祥吉,祥吉的表姐“大褲頭”,還有二伯家的祥瑞。
大伯父家的大姐麵目嬌好,有些富態。李祥君自小就被大姐有所喜歡,他隻有弟弟和妹妹,就拿她當親姐姐了。大姐一手扳著他的肩膀,一手在他的臉上輕撫了一下,說:
“冷,不戴點圍脖?”
李祥君將自己的帽子耳朵放下來,說:“嗯,這就行了。等會走急了,還得熱呢。”
大姐的笑聲朗潤起來,伸手在他的後背上拍打著,說:“哪來這麽多的灰呀?”
大姐夫扭過臉來,樣子很嚴肅:“哎,祥君,你大姐可從來沒對我這麽好過。要是你結婚,你大姐非得把我支使得吐血。”
大姐說:“你少說兩句,誰還能把你當啞巴賣了?”
她向來是愛笑的,現在她又笑起來。大姐夫忽然吃吃地樂出聲來,又說了一句很不著邊際的話,李祥君隻聽得“水缸裏的老鱉”幾個字。大褲頭笑,說:
“誌民,走啊?”
大姐夫道:“起駕!”
剛才李祥君看見大伯家的二姐懶散地在屋子裏梳著頭發,就問:“我二姐夫咋沒來?”
二姐瞪起了眼珠子,沒好氣地說:“死了!你還惦記他呢?”
李祥君莫名其妙地看二姐不高興的樣子,疑心自己做錯了什麽,但見二姐露出一絲微笑,道:“祥君,我沒說你,你二姐夫,唉,別提了。”
李祥君想他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麽不快的事發生,本不該再提起二姐夫。他笑了笑,眼睛裏流出一點歉意,沒有說什麽。
現在,李祥君騎在車上,想到了剛才的情形。在他的印象中,大伯的三個女兒中大姐是她最親近最信任的,三個兄弟亦同親兄弟一樣,二姐為她所不喜歡,妹妹小玲很讓她討厭。二姐待人冷淡,小玲刁鑽乖僻。雖然如此,她還是盡量和她們處好關係,二姐冷淡又有什麽關係呢,她已結婚在外,一年中很少回家;小玲盡管刁鑽乖僻,但她常在大姐那裏,這就免了許多磕碰。大姐和二姐同嫁到了二十裏外的鄧家屯,大姐夫是個民辦教師。因為大姐夫是個民辦教師的緣故而且他又當過兵,就成了大伯家的主心骨,凡大事總要由他來拿主意。李祥君從大姐夫和大褲頭的交談中得知,昨天晚上大伯家還在議論買菜的事。
李祥君他們幾個騎著自行車跟在馬車的後麵到政平的砂石路上時,太陽剛好跳到地平線上,一輪初日紅得溫柔,象含羞的少婦。其實,李祥君並未注意到太陽是什麽時候升起來的,他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太陽是偉大的,光澤萬物恩及四象。柔和的晨光中將他、車馬都染成了橘紅色,清冷的空氣也似乎浸滿了晨光的味道,一如經霜的甜橙。政平村的街巷在晨光中醒過來,幾家房頂上升起了炊煙,旋即又隨風散了。
從政平村到城裏有不到二十裏的路程,由公路相連。公路是沙石鋪的,路況好的地段倒也平展,多數路段已露出了大的石塊,車行在上麵顛得厲害。
一行人走過西門的大坑後,李祥君偏轉臉向西邊三裏外的那幢二層樓看去,不免由此想到火車站。在他十五歲以前,他一直誤以為那就是火車站,每日裏都有火車從那經過。直到十六歲那年,他才知道火車站在城的北邊。去年,他特地去了火車站,隻為看一看那座近百年的有著翹角飛簷的古色古香的建築。那時,他心生感慨,似乎滿清的腐朽、日本人的血腥似乎就刻在青磚砌就的牆壁上,屋宇上還刻錄著當年趙團抗擊日本人的槍聲。世事更遷,星移鬥轉,不變的隻有綿延的鋼軌,見證著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