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送信兒
趙守森結婚的日期漸近,趙庭喜一家人便益發忙碌起來。趙守森和趙守誌在第二天各自騎著自行車上城裏買了油漆還有別的小零碎後,又去鄉上敬老院開的酒坊裏裝了五十斤白酒。在打酒時,那個管庫房的姑娘微笑著說:
“你叫趙守誌?”
趙守誌不明白她怎麽會認識自己,便疑惑地看她。但那姑娘卻不再說話,把三隻二十斤的塑料桶全部灌滿。趙守誌愈加疑惑,剛要開口說話,卻聽趙守森道:
“我買五十斤。”
那姑娘抿嘴笑了一下,將手中的大水瓢放到擱板上說:“不用要了,就給五十斤的錢。”
付了款將酒桶拎出固定在自行車的貨架上,再次回望時,見那個姑娘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趙守誌忽然責怪起自己,怪自己剛才沒有說感謝之類的話。但此刻表示也不算晚,就揚手說道:“大姐,你的情我領了,等以後有機會報答你。”
趙守誌說完樂了,他覺得自己有點虛偽。趙守森對著趙守誌傻笑了一下,說:“你擱啥報答?”
他的聲音不大,看起來那個姑娘並未聽見。趙守誌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就捏起拳頭比劃了一下。
從敬老院的洞開的大門裏出來,趙守森忽然奇怪地問:“守誌,她咋多給咱們十斤呢?”
這是個問題,趙守誌沒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
因為這多給的十斤白酒,趙庭喜很是高興,他連連說這是個好兆頭,守森的婚事一定會順風順水。其實,他這樣說是在遮掩心裏的隱憂,媒人傳過他的意思,縫紉機等事過去再買,眼下太緊巴。但媒人傳回的消息說,若正日子不給縫紉機媳婦就不下車。鄭秀琴上來了“擰”勁,大呼小叫地罵道:
“我還就不信了,不下就不下,有能耐拉回去!她能豁出死我就能豁出埋。”
媳婦真要不下車可怎麽辦呢?趙庭喜不敢想象。但無論如何,那還沒有發生的事,當下該置辦東西還得置辦,該找助忙還得找,給親戚朋友的信兒還得送。所以,第二天,趙守誌和趙守成就被趙庭喜分派去西南那一撇,告訴大姑奶、大姑、老姑還有鄭家的幾個親戚在十六號那天來喝喜酒。
趙守成對此行充滿了期待,他說沒去過河沿幾次呢。他的話是真的,鄭秀琴不放心他到河邊玩耍,怕他淹著,更怕他惹是生非。但今天有趙守誌和他一同前往,鄭秀琴就一百個放心。不過,臨走時鄭秀琴還是囑咐道:
“老兒子,可得聽你大哥話,別招貓逗狗的。守誌,管著點守成,他要手腳不老實你就揍他。”
趙守誌回答道:“三娘,守成不是討厭的孩子,那次打秦大腦袋是替天行道。”
趙守誌的話把趙守成說樂了,他很驕傲地舉起拳頭,虛空比劃了一下,就如同秦大腦袋在他眼前。
趙守誌把三娘的話記在了心裏,但看趙守成好像全不在意,三娘的話不過是耳旁風。很多時候都是如此,趙守成答應的痛快,過後卻我行我素,至於後果如何,多半不去考慮。
從趙庭喜那兒出來,經過自家的門前時,趙守誌向院裏看去,見父親在牆邊比量著,不知道要幹什麽。趙守誌猛蹬幾下,從自家的大門前飛過去。
砂石路半環著政興村,讓這兒有了出行的便利。趙守誌和趙守成沿著砂石路騎行了十分鍾後向南拐去,前麵是郎家窩棚。幾年前,他幾乎每個星期都從這段路上過去,到西嶺中學讀書寫字,過他的學生生活。現在,他完全是個路人,目的是送結婚的信息。
趙守誌隻顧在自行車感慨,卻不想趙守成已騎行到了前麵二百米的地方。
“大哥,快點,你幹啥呢,三天爬不到河沿。”
趙守成未及細細思考就脫口而出這麽一句來,把趙守誌說樂了,於是他緊搗幾圈追了上去。這是一條少有車馬行走的背道,沒有深深的轍印,所以騎行起來倒也不覺顛簸。
在進入郎家窩棚後,趙守成在一口水井旁跳下車來,幾步跨井台並搖起了轆轤把。隻片刻工夫,一罐水便被搖了上來。趙守成像牛一樣扒著柳罐咕嘟咕嘟地狂飲了一會說:
“大哥,渴不?”
趙守誌搖搖頭。
“來,大哥,你把水往我腦袋上澆,太他媽熱了。”趙守成大貓腰盡量探著脖子說。
趙守誌遲疑著,問道:“行嗎?別激著。”
“磨嘰!你們念大書的都這樣,一點也不砍快。”
趙守誌不再猶豫,拎起柳罐將裏麵的水緩慢地倒在趙守成的頭上。那沁著二十幾米深地溫的涼水讓趙守成感覺很爽快,於是他叫道:“哇,真得勁!澆,猛澆,大哥。”
當最後一滴水滴盡後,趙守成直起腰摩挲著臉說:“你不澆點?”
水順著趙守成的頭發向下流淌著,但他毫不在意。他抓起自行車剛要騎上去,忽見兩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說笑著走過來。那女孩麵目姣好,有一種特別的韻致,這就引得趙守成直勾勾地看過去。不知道他哪根心弦被撥動了,趙守成竟鬼使神差地將拇指和食指含在嘴裏打了個響亮的呼哨。這是挑釁的舉止,其中一個長得敦敦實實的男孩瞪著趙守成罵了一句。趙守成把手指從嘴中拿出,同樣瞪視著那個男孩並且拳頭攥緊了。
趙守誌見情況不妙,連忙喝住他道:“快上車,咱不是來打仗的。”
他的目光嚴厲,有不可抗拒的威嚴。想必趙守成也知道自己剛才有些無禮,就一個跨越坐到車座上,再右腳一用力,那車便飛了出去。趙守誌隨後上車,騎行在他的後麵。
出了村口,趙守成不服不忿地說:“他媽的他罵我!”
趙守誌批評他道:“你打呼哨,那不是討厭嗎?還不行人家罵你一句?”
“大哥,你要不在跟前,我非跟他們幹一仗不可。”趙守晃了一下身子說。
“幹仗幹仗,咱要是幹仗那信兒就送不成了,回去咋交代?”趙守誌直了直身子。
“就是,差這個我才忍著呢。哎,大哥,要打起來你敢不敢伸手?”趙守成把車子想這邊靠了靠。
趙守誌沒回答。
這邊的路明顯不好走了,馬車掏過的轍印有半尺深,他們隻能抓便一前一後騎行著。
曲曲折折走走停停把信兒送給前麵兩個村子裏的親戚後,就要去大姑奶家。在那兒,他們沒有多逗留一會,又去李小屯。
在李小屯的東麵,趙守誌忽然想起了孟繁君,她現在怎麽樣?他也想起了於愛蓮,她現在又怎麽樣呢?
趙亞芝一種不算熱情但絕對真誠的態度將趙守誌他們留下來吃了午飯。之後,她坐下來,問趙守誌道:“你有兩年沒來了吧?”
趙守誌想了想回答道:“嗯,有了。”
趙亞芝探尋的目光掃過,張張嘴又合上了。她的欲言又止的情態被趙守誌看在眼裏,他就又補充說:“平時上學,放假了又不願意動彈。”
他是在向大姑解釋不來的原因,但趙亞芝的用意好像不在這上麵。
“愛蓮以前老來,一來就問你的情況。今天上午她還過來說,要是你來了就告訴她一聲。”趙亞芝看著侄子,那意思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大姑,不、不用了,我還得和守成送信,到前店子還要到西嶺,沒工夫,改天的。”趙守誌此時有點心意慌亂,就像怕見於愛蓮似的。
既然這樣,趙亞芝不好堅持,就目送挽留不住的趙守誌和趙守成出了大門向東再騎行到大道上。
此刻,孟繁君和於愛蓮的身影在趙守誌眼前交互映現,但更多的還是於愛蓮的那張臉。他覺得有些對不起於愛蓮,有負於她,讓她蒙受了情感上的傷害。
從西嶺出來,他沒有細細地看那座小橋有沒有變化,也沒有看昔日的學校有哪些不同往常的地方。
趙庭喜和鄭秀琴夫婦在當晚備飯菜款待了一幹送信兒的侄男外男們,並特別讚許了趙守誌,說他沒有一點大學生的架子,往返六七十裏地卻沒有半點怨言。趙守誌沒做謙虛的表態,也沒有驕傲的神情,一切都在平和自然中。他吃過飯後就回家了,沒有和那些兄弟們胡做亂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