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大榆樹下> 第189章 祭掃烈士墓

第189章 祭掃烈士墓

  趙守誌又一次回到家裏後,曾經破破爛爛的院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一應物品都各有各位,就連那破炕席也被半塊土坯壓著疊放在西牆根下。四間房好像比原來大爬犁家住時要敞亮,玻璃被擦得幹幹淨淨,沒有玻璃的窗扇也用塑料布釘好,於是這院落便煥然一新了。


  趙守誌周一上學時沒有像往日那樣行色匆匆,他很放鬆。今天是四月五號清明節,全體師生要給烈士們掃墓,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在上周二,許成貴老師就安排趙守誌去寫一篇祭文,以紀念先烈告慰先烈,向先烈宣示同學們努力學習將來報效祖國的決心。趙守誌開始是遲疑的不敢接受,一是覺得初來乍到根基尚淺;二是對於自己無信心,恐怕誤了大事。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份光榮的任務,認真地準備起祭文來。聽班長李文傑說,許老師有兩個人選,一個是趙東波,一個是趙守誌。許成貴老師說,趙東波作文能力強,但聲音略顯沙啞,趙守誌文采顯然且聲音明亮清澈,富有感染性,於是就選趙守誌了。


  趙守誌初到這裏的第二周,趙東波就神秘兮兮的對趙守誌說,他打算寫一部長篇小說,且名字已經擬好,叫《天涯路》,現已在心中構思好輪廓梗概。在那一刻,趙守誌簡直對他刮目相看了,仿佛一個未來的大作家就站在眼前。趙東波沒有透露更多的關於《天涯路》的細節,隻說是寫愛情的。寫愛情的?趙守誌現在對愛情這兩個字特別的敏感,想到愛情就立刻感到臉熱心跳,於眼前浮現若幹女孩子的麵容。


  許成貴老師把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趙守誌,就令他感到驕傲,有無上的榮譽。他不去理會趙東波失落的情緒和嫉妒的眼光,沒有那麽多的關注。


  趙守誌到班上後,發現同學們和自己一樣沒有了往日緊張的氣氛,都三三兩兩地說著話。嬉笑,胡言亂語,認真地說明……讓教室裏異常熱鬧。張長發清著喉嚨故作嚴肅道:

  “嗯哼,注意了,我發布一個重要消息。當年老八路開進咱們這裏時,對老百姓說我們是共產黨的軍隊,是為人民打天下的。那老百姓沒聽明白,就問啥是共產黨?老八路是山東人,說不好共產黨這三個字。他連筆劃帶瞪眼的費老鼻子勁了,總算把共產黨這三個字說明白了。真的,這是我三爺說的。”


  小眼睛的王中軍麵向南歪坐著,聽張長發煞有介事的敘述,接過道:“我尋思跟你說的呢,鬧了半天是你三爺說的。耳朵挺長啊,怪不得老師管你叫長巴小子,個子長胳膊長手長哪哪都長,耳朵也長。”


  王中軍的眼睛一眯縫,小牙一呲,怪得像電影裏的小醜似的,惹得鄰近的幾個女生捂著嘴暗笑。王中軍受到了鼓勵,又說開了:


  “有個小山東子來咱們這兒問,這是什麽鄉啊,什麽香?豬肉香,哈哈哈……”


  他自己先笑起來。


  “我看了一個電影叫王中王,我就是王中王。”王中軍舉起拳頭很英武地大聲叫喊。南邊兩行的同學們都愣眉愣眼地看他,過了一會兒都哄笑起來。


  “你們這兒旅店多不多呀?賊多。哎呀媽呀,賊多那可不得了。”


  “媽的巴子的,國民黨反動派都不在話下,我還在乎你黃大仙!連長掏出匣槍照著老仙的屁股就開了一槍,嚇得老黃直哆嗦,別介,我修我的仙,再也不敢惹你們啦。鬼都怕惡人哪!”


  小偷拉閘——賊閉。


  小偷放屁——賊臭。


  小偷包餃子——賊香。


  ……


  趙守誌饒有興致地聽著同學們胡拉亂扯,感覺比聽相聲還有意思。


  教室的門開了,許成貴老師走了進來。他的身影一出現,教室立刻安靜下來,張長發裝模作樣地挺直了身體,王中軍閉緊了嘴巴目不斜視。趙守誌下意識地摸了摸上衣口袋裏的發言稿,心裏有一點跳。


  許成貴老師做了簡單的動員後,全體到外麵集合。


  高二學生就快高考了,學習要緊,所以此次祭掃他們沒有參加。由高一一班帶頭,全校師生徒步走出校門,向烈士墓地進發。擎著花圈的李文傑和趙東波在走了將近一裏地後,實在招架不住,就喊道:


  “張老長,王中軍,換我們一下。這風也太大了,一步一頂可口灌。”


  許成貴老師招手道:“你們幾個輪班抬,別可著他倆幹。”


  這一條通向烈士墓地的道路,由校門起西向一百米,再折在西向,然後順著鐵路路基旁不足一米的肩膀向前延伸。一列列火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帶過來一陣陣風把人都刮得歪斜了,也有騎自行車的人嫻熟地由對麵騎過來,絲毫不懼飛馳的列車。


  在初中時,趙守誌不止一次地從校田地裏爬到路基上,也曾遠距離的看過列車風馳電掣般地由遠而近,再馳向遠方,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他被轟隆隆的車輪與鐵軌的碰撞所震撼,仿佛心靈也與那飛滾的車輪一道馳向遠方。


  由路基上下來再過一個小村莊,再東向南行二三裏地就到了拉林河邊。向下凹進去的河套向東西兩個方向無限鋪展,遠遠的河對麵的一脈黛青色如飄渺的仙境般引領著趙守誌的想象。河床裏的水緩緩地流著,流到珠耳山的腳下,再向西北繞去。


  風在吹。


  二十幾座墳塋整齊地排列著,凝重肅穆,猶如整裝待發的一團團戰士。荒草萋萋,悲聲惻惻,槍聲與喊殺聲隔空傳來,在墓地的上空縈廻。


  整隊,立正,稍息,屏息注目,敬獻花圈,默哀。許盛貴老師告訴大家,每一座墳裏都埋著二十幾個戰士。


  校長——那個微微禿頂的半大老頭做講話:

  同學們,今天是清明節,我們在此祭奠那些為全中國的解放而英勇獻身的解放軍戰士們。


  在攻打長春外圍城市九台的戰鬥中,我們的於朝陽營長及以下大部指戰員倒在了敵人的槍口下。鵝頭山下,拉林河畔……


  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是無數的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烈士的鮮血染紅了我們這片土地,也鼓舞著我們為著共產主義事業而努力學習。


  於朝陽烈士永垂不朽!英勇獻身的烈士們永垂不朽!

  趙守誌知道下一個出場的是他,所以他整了整衣襟正了正軍綠色的帽子,注視著前麵。主持祭奠儀式的教導處主任盡力將聲音放大,好讓全體同學都聽:

  “下麵,請高一一班趙守誌同學到烈士墓前誦讀祭文。”


  趙守誌的心狂跳起來,他是第一次在眾多眼睛的矚目下展露自己。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神情自若地走到前麵,向烈士們鞠了一躬後,再轉過身來麵對著同學們。他的目光沒有躲閃,而是均勻地在每一個同學的臉上掃過,盡可能的不遺漏。雖然看上去他很鎮定,但其實他的小腿肚子在哆嗦,他的心還在狂跳。


  趙守誌咽了口唾沫,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後將文稿捧起念道:


  “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今天我們聚首在這裏,為的是緬懷先烈,紀念英勇犧牲的革命前輩。


  在二十幾年前在鬆遼大地上,我們的人民軍隊和國民黨反動派進行了殊死的搏殺,無數的解放軍戰士前撲(仆)後繼,英勇犧牲。於朝陽營長在攻打九台的戰鬥中身先士卒,以大無畏的精神和他的戰友們冒著槍林彈雨衝向敵人。於朝陽犧牲了,與他一起倒在衝鋒路上的,還有他的朝夕與共的戰友們。


  拉林河畔埋忠骨,珠耳山下葬英雄。


  河水嗚咽,青山肅穆。


  ……


  趙守誌清亮的嗓音,穿過了彌漫的風沙與那戰鬥中的廝殺聲相融合,回響在墓地的上空。


  趙守誌的祭文誦讀完後,校長做了簡短的總結,祭奠儀式結束。


  回去時順風,心情好像也順風順水一樣。張長發踢踢踏踏地追過來道:“趙守誌,你的文章寫得太好啦,very,verygood了。”


  張長發說完自己先笑了,他的笑聲順著風傳出很遠,惹得前麵的幾個女同學不斷地回頭看。


  “拉林河畔埋忠骨,珠爾山下葬英雄!趙守誌,你這個詞整的硬。還有什麽河水含悲青山肅靜……”張長發的話剛說完,壯壯實實的王文江接過道。


  王文江把肅穆說成肅靜,這就讓旁邊的趙東波訕笑不止,他咧著嘴說:“還肅靜?那是肅穆好不,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王文江被他嗆白得臉上掛不住,他跳上前一拳搗在趙東波的肩上說:“我不是沒聽清楚嗎?耶耶耶,你好,老師這回都沒用你發言?”


  他的這句話戳到了趙東波的痛處,他愣眉愣眼地看著趙守誌說了一句誰也沒聽清的話,然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趙守誌突然間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奪人所愛的事情。


  王文江似乎少有算計,簡單的思維中隻有力量與速度。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常常是亮出拳頭,看起來粗暴又直接,但往往非常有效。


  趙守誌在以前還不太了解他,但在此時忽然對他又產生了好感,覺得他很仗義,而且易交往。於是趙守誌湊過去對他說:


  “你這麽說趙東波能願意嗎?”


  王文江一臉不屑地撇撇道:“管他願意不願意,啥都依著他,咱們都不用活了。”


  有道理,的確不必要看另外人的臉色,更多的應該是考慮自己的感受。趙守誌非常讚同他的話,就學著張長發的腔調說:


  “veryverygood!”


  張長發在兩米遠的地方正和王維山談著什麽,聽趙守哲誌這樣一說,哈哈大笑起來。


  趙守誌走著走著竟唱起大鼓書來,這就讓王文江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問:“你還會唱啊?唱的還挺好聽。”


  他的誇讚是由衷的,不見得有半點的恭維。張長發以一種先知先覺的自豪說:

  “你才知道啊?我在東嶺就聽他唱過,賊拉好聽。”


  王文江很讓趙守誌想起王瑞,他們同樣壯實,都喜歡拳腳。王文江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壓腿舒筋做俯臥撐,然後轉體仆地做鯉魚打挺。當他高高地將腿抬起側踢時,剛毅勇猛刹那間迸發出來,有不可遏止之勢。


  還未到十一點,全體同學們都陸續地回到了學校。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