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雨後
在回家時,趙守誌撐開了塑料布,苫住了頭頂和後背。塑料布的並不難聞的氣味被雨水所衝淡,有那麽已一點飛入他的鼻孔中。他不能快走,必須盡力地挑選可以下腳的地方。盡管這樣,到家時,他的鞋已濕透了。
趙守業先於趙守誌到的家。他不光是鞋子濕透,連衣服都濕得可以擰出水來。此刻,他正光著身子在東屋的炕上來回跑著。趙有貴笑著訓斥道:
“挺大個小子也不穿個衣服,光腚拉叉地耍拉。”
趙守業見大哥進來,搶先說道:“大哥,我們班學習委員讓老師給剋了。”
趙守誌很感興趣,問:“那個王亞娟?因為啥呀?”
趙守業麻利地坐下,叉著雙腿很自豪的回答:“不是王亞娟。”
趙守誌不解地問:“王亞娟不就是學習委員嗎?”
趙守業撇了一下嘴,稍停了一會兒說:“那個假學習委員。”
趙守誌哦了一聲,未做進一步的回應。趙守業見哥哥這樣,隻一會功夫又沒有聽下去的意願,就急急地補充道:“他今天收數學一號本了,讓老師給說了,老師說他得瑟。”
趙守誌勉強地一笑,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
張淑芬拿著一套衣服走進來,板著臉說:“下雨也往外跑,你是龍王爺的兒子啊?瞅瞅你那衣服整的,呱呱透。換上!”
她說完將衣服扔到炕上。趙守業側身接過衣服看了看說:“我大哥的衣裳啊,我淨穿他的,成天撿剩,我不穿。”
趙守業腿一踢蹬做出撒潑耍賴的樣子。
張淑芬彎腰將趙守誌脫下的鞋子拾起來,瞪著眼問趙守業說:“你大哥的衣服都六七成新,好好的呢,就是有點兒小,給你穿不行啊?你看你哥的鞋,就外邊兒濕了,裏邊兒幹爽的,哪像你,哪有水往哪去。成天貓叉狗旮旯地掏,衣服鞋幾天就給你穿飛了。你穿不穿?不穿就光腚,我還真不信了。”
她說完用另一隻手將炕上的衣褲一滑劃拉就要拿走。趙守業見狀,連忙跳起來,抓住那幾件衣服堆在自己的身邊。張淑芬笑了幾下,罵他道:
“沒臉扒皮的玩意,隨誰呢?”
中飯吃過以後,趙守誌趙守業在東屋守著趙有貴的收音機聽電影錄音剪輯《春苗》。張淑芬和趙庭祿在西屋的炕上,邊說話邊哄著梅芳。趙庭路奇怪的問張淑芬:
“打早晨到現在也沒見你做活,咋的啦?”
張淑芬答道:“今天忌針。”
雖已過中午,窗外的雨卻沒有停歇的意思。這不免讓趙庭祿慨歎起來:“這個天不是漏了吧,還沒完沒了了,嗯,李寶發正鬧心呢。”
張淑芬聽罷問道:“咋鬧心了?”
趙庭祿莫名其妙地笑了,然後說:“還有一片黃豆地沒鏟呢,還有東北地的化肥沒追呢,還有倉庫的房子沒插呢。”
趙庭祿一連說了幾個還有後停了下來,拿起雞毛撣子哄嗡嗡亂飛的幾隻蒼蠅。
“你咋不出去玩兒了呢?”張淑芬突兀地問了這麽一句。
趙庭祿嘿嘿一笑,並未回答。
雨下到三點多,慢慢地小了,最後停了下來,但天上的雲好像一時半會兒散不去。層層堆積的雲朵間的距離,一點點地拉大後,能看見一點微弱的陽光正努力想透過來映亮地上的一切。
趙守業早已光著腳跑了出去,拿著小鍬在大街上放水玩兒。他對水和泥等這些玩兒的項目似乎有不同尋常的天賦,能花樣百出變化多端。
低窪處積聚的雨水深得淹沒了車轍,明晃晃的大水笸籮倒映著灰突突烏蒙蒙的天空,便覺得這水窪深不可測,有著駭人的神秘。趙守業努力的在沒有水的地方挖著溝渠,好連通起另一處水窪。他費了很大的力氣,終於挖通了,於是水便流動起來。趙守業拎著小鐵鍬興奮地看著,獲得了簡單的快樂。但隻在十幾分鍾後,水流忽然變得平緩,最終停了下來。他抓耳撓腮地想著,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又下大雨啦——”
趙守業將小鐵鍬伸向水裏,然後上抬再奮力揚向半空。水珠在半空中灑落,濺到水麵上,有幾滴飛進了他的脖頸裏,便有了一陣陣的清涼。如此往複,趙守業樂此不疲。直到張淑芬喊他,他才踩著泥水,呱唧呱唧地回到屋裏。
“這雨可別下了,再下沒有幹柴火了。”趙守業剛一進屋就聽見趙庭祿這麽說。
張淑芬逗趣道:“老天爺是你親戚呀,你說不下就不下?”
趙守業來了精神,忽然接過道:“媽,王亞娟是不是咱們家親戚?”
他的這一問題讓張淑芬愣了片刻,但在她反應過來時,趙守業已光著腳到西屋逗起了趙梅芳。
“雲彩拉開了磴,估計明天能晴。”趙庭祿在晚飯後說,“要真晴天,新年是好年頭呢。現在正是土豆楊花的時候,可缺不得水,要不不做豆了。”
趙庭祿猜測的或者是他希望的沒有錯,第二天早上太陽真的出來了,映徹了天空與大地。被雨水洗過的萬物格外鮮嫩,就連土牆也如新打過的一樣,有著清新的糜草的味道。
趙庭祿上工去了,李寶發找他和另外七八個社員‘插’房草,趁著這雨後初晴不能下大地幹活的時間。
雖然陽光熾熱,道路卻不可能馬上幹爽起來,這恰給了趙守誌和趙守業玩水的充裕時間。他們赤腳趟在倒映著藍天與白雲的水裏,感受著沒過腳踝的深邃;在水邊修築城堡,再引水入城;把泥巴做成泥碗,再高高地舉起向半幹的地麵倒扣;放紙船,然後撩水去推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