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星夜疾馳太和山 兵鋒初交洛河畔
子夜時分,寧州城郊萬籟俱寂,朦朧的月光投在大唐的西北邊陲,陰雲浮動,時明時暗。
數十騎人馬從南邊疾馳而來,篤篤的馬蹄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一行人剛到城下,便聽到城上的守衛提著燈籠大聲問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霍國公自京城趕來,有緊急軍情,速速通報城內!”來人高聲回答道。
一柱香兒的功夫,柴紹和隨從由南門而入,已經來到寧州府衙的大堂了。堂內燭火通明,人影綽綽,終南山義軍舊部的將領向善誌、何潘仁、郝齊平、馮弇及宋玉等人早已恭候在此,見柴紹大步走進來,紛紛起身行禮。
柴紹麵無笑容,一臉嚴肅,向眾將點點頭,便徑直朝大堂正中的座榻走去,入座後端起茶碗喝了兩口,掃視眾將,大聲說道:“諸位,梁師都引吐穀渾大軍南下,延州城已失守,形勢於我不利,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這次奉朝廷調遣,本人出任寧州領軍將軍,星夜趕到此地,率領諸位阻擊吐穀渾入寇,希望各位精誠團結,共抗強敵!”說罷,讓隨從把兵符取出,交與眾將驗印。
驗印完畢,向善誌站起來,扯了扯腰間的豹皮護腰,一揖道:“霍公,其實在大半個月前,秦王將我等從淺水原前線換防至此地時,就已經交待得很明白——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阻擊梁師都南下,但咱們沒想到敵人動作那麽快。”
“是啊,”何潘仁眨了眨藍眼睛,接過話來說道,“原本猜想那姓梁的在延州吃了敗仗,被段德操老將軍打得落花流水,損失了五千精騎,再怎麽著也得明年開春時再來挑戰,沒想到還不到一個月,他就卷土重來了!而咱們妙算在先,備兵寧州,我實在是佩服秦王的先見之明啊!”
柴紹嘴角微微一翹,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飛速掠過,正想說話時,隻見宋玉也站了起來,揖手說道:“霍公,自進駐寧州以來,我軍秣馬厲兵,枕戈待旦,已準備就緒,隻要您一聲令下,大軍即刻便能出征,您指哪兒打哪兒。”
“好!”柴紹點點頭,將目光移到馮弇的身上,問道:“馮將軍,寧州駐軍中的騎兵有多少人?”
“回霍公,有四千人,其中三千輕騎,一千重騎,”馮弇站起來回答道。
“好!請諸位將軍往前幾步,共閱軍圖,”柴紹一邊對眾人說道,一邊讓隨從將一幅北塞的地圖打開,展示於眾人麵前,然後指著上麵標注的山川河流說道,“現在,敵軍已攻破延州,不出意料的話,他們將沿著洛河向南推進,而我們唯有此處可以防守——太和山,此處背山臨水,進退可依,若高壘深塹,則可尋機殲敵,擊破梁賊!”
眾將盯著地圖看,有的皺眉思量,有的沉默不語,有的頷首點頭,隻見郝齊平從眾人中邁前一步,伸出右手,指了指麵前的寧州城,又指了遠處的太和山,抬頭看著柴紹說道:“霍公,您剛才說梁師都此番是引著吐穀渾大軍南下的?”
“不錯。”
“吐穀渾軍隊馳騁沙洲,在西域諸部中以騎射見長,攻城拔寨他們未必堪用,但野外合戰卻是得心應手,若沿著洛河南下,他們騎兵的速度會十分迅速,不出兩日便可抵達太和山,因此…”郝齊平頓了頓,看到眾人都抬頭看著自己,便再次指著太和山說道,“因此,我以為,我軍一刻都不能耽誤,應當立即啟程,奔赴太和山,阻擊吐穀渾的騎兵部隊!”
“說得好!”柴紹撫掌高聲應道,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中,對眾將大聲命令道:“軍令——”
眾將聽聞,立即朝著柴紹躬身拱手,側耳傾聽。
“馮弇將軍率領所部三千輕騎,立即出城,先行趕赴太和山,在山腳東側,依洛水阻擊敵軍騎兵,直至我軍主力趕到;宋玉將軍率領兩千步卒留守寧州,看護輜重;其餘各位將軍率領所部人馬,依次出城,急行軍至太和山,構建營壘,防禦敵人。”
“是!”眾將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
天空微微見亮,遠處的樹木河流依稀可見,太和山腳下的洛河靜靜地流淌,等待著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
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隊伍從西南麵急速馳來,“唐”字軍旗獵獵作響,在黃色塵土中迎風飛揚。
馮弇一馬當先,揮鞭猛進。一夜的急行,人不解甲,馬不去鞍,馮弇的雙眼此時已是布滿紅絲,遠遠看到太和山模糊的影子映入眼簾,馮弇不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裏的石頭緩緩落地。
就在抬頭眺望遠山時,隻見自己派出的幾名邏騎正快馬馳回,馮弇一拉韁繩,坐騎傳來一聲嘶鳴,戛然而止。邏騎領頭軍校加了一鞭,來到馮弇跟前,翻身下馬,單膝跪稟道:“馮將軍,正北約五裏處,發現吐穀渾騎兵,約一千多人,正沿洛河驛道南下。”
“一千多人,五裏處…”馮弇雙手撫在鞍上,低頭沉吟,喃喃自語,然後抬頭望了望遠處的太和山,扭頭對身邊的副將岑定方說道,“岑將軍,你帶領一千人馬繞道太和山北,在林中隱蔽起來,聽到我的號角後迅速出擊。”
“是!”
看著岑定方引領人馬取道西北方向,馮弇回頭大聲命令道:“戰刀出鞘,呈雁陣攻擊前進!”一時間,身後的兩千騎兵“唰唰唰”地抽出戰刀,在微弱的晨光中閃出道道寒光,眼前頓時明晃晃地一大片。
兩千匹戰馬踏起腳步,由慢而快,由輕而重,不斷加速,再加速,洛河河畔頓時響起隆隆的馬蹄聲,馬隊裹帶著滾滾沙塵,向北麵快速推進。
一裏,兩裏……突然間,馮弇的眼前出現了吐穀渾的大隊騎兵,在欲出未出的霞光映照下,對方黑壓壓的一片,青色的戰旗清晰可見。馮弇大喝一聲:“殺——”一夾馬肚,揮舞戰刀,率領身後的騎兵直撲吐穀渾軍隊。
就在兩軍相距二、三百步時,隻聽到空中“嗖嗖”作響,吐穀渾人的箭雨迎麵飛來,唐軍士卒不待反應,紛紛中箭落馬,百十人翻滾於地,傳來一陣陣的慘叫。馮弇見狀,一邊策馬急進,一邊高呼道:“不要停留,殺入敵陣,短兵相接!”
頃刻間,兩支騎兵迎頭碰撞,人喊馬嘶,塵土飛揚,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這邊是陌刀短劍,那邊是彎刀長弓;這邊是鐵盔護頭,那邊是細甲纏身;這邊是黃幡躍動,那邊是黑旗揮舞…兩支甲胄各異,旌旗不同,言語互生的騎兵攪雜在一起,在太和山腳下的洛河邊上殺得難解難分。
這時,太陽從地平線上一躍而起,光芒照到洛河上,頓見河水殷紅一片,晨風中飄出一股股的血腥味兒。
眼前這支辮發於後、左衽而衣的異族騎兵軍團,彪悍非常,雖然唐軍的人馬占有人數優勢,卻不見戰場上有獲勝的跡象,馮弇明白今日遭遇了強勁對手。乘著戰鬥的間隙,抬頭瞄了一眼已經大亮的天空,馮弇盤算著時機差不多了,急令身邊的號手吹響號角。
隨著“嘟—嘟—嘟”沉重的號角響起,岑定方的一千騎兵從太和山北麵的密林中突然殺出,暴風驟雨般地撲向敵人。
吐穀渾軍隊起初一陣懵愣,但很快明白過來,不待唐軍形成夾擊之勢,便金聲四鳴,黑旗北指,在長弓利箭的掩護下,且戰且退,朝北麵迅速撤離而去。
馮弇見狀,環顧四周,看著自己傷亡慘重的手下,並不追趕,下令就地轉入防禦,等待主力部隊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