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兩軍對峙淺水原 吐渾鐵騎破延州
秦王率軍出擊後,朝廷上下都在焦急的氣氛中等待著消息。
數日之後,午時將盡,李三娘正在屋中的木榻上小憩,迷迷糊糊中看到有人走進來,睜眼看時,是鳳鳶進屋來了,隻聽她說道:“主子,公爺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年青將軍,公爺請您到正堂相見。”
“好,”李三娘一邊起身略作梳洗,一邊猜想來客是何人。
片刻之後,李三娘來到了正堂,剛抬腿進門,隻聽見裏麵傳來爽朗的問候聲——“末將拜見公主殿下!”正眼看時,原來是終南山的舊部、驃騎將軍丘英起。
故人相見,分外熱情,賓主寒暄了好一會兒,才轉入正題。柴紹對妻子說道:“英起將軍隨同秦王反擊,已將薛賊驅逐到淺水原附近了,今日在太極殿內向陛下和眾臣奏報後,我特意請英起將軍到府中小聚,算是給英起將軍接風,也想了解一下前線戰事的細節。”
“好啊,”李三娘笑顏綻放,“我最擔心二弟的身體了,既然英起將軍來了,我也得好好地問問,”說罷,扭頭對鳳鳶吩咐道,“今晚置辦一桌酒菜,咱們要同英起將軍好好地飲幾杯……”
掌燈時分,霍公府月牙池的臨水軒裏燭火通明,柴紹夫婦正同丘英起推杯把盞,暢飲歡敘。
丘英起年方二十,方正的臉頰白裏透紅,兩道劍眉之間英氣勃發,雖然年輕,卻已因戰功被授予三品武官銜了,此時笑容滿麵,臉腮微紅,正興致勃勃地向柴紹夫婦講述著反擊薛仁杲的經過:“……我們玄甲軍跟隨秦王殿下,一路急行至北仲山以南二十裏處,天色向晚,秦王命令我們就地休整。當天晚上,醜時剛過,我軍銜枚摘綹,悄然北行,至敵軍鋒線約五裏處,玄甲軍兵分兩路,形成鉗形攻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敵人。薛軍在沉睡之時,猝然受到地攻擊,一時大亂,麵對我軍淩厲的攻勢,不是喪命刀下,就是跪地求饒!”
“打得好啊,玄甲軍快猛的作風我也曾親見!”柴紹聽罷,十分高興,舉杯同丘英起共飲,然後饒有興趣地等著丘英起繼續講述。
“本來,我們都以為擊破敵人的前鋒部隊後,秦王會命令我們乘勝追擊,誰知道上麵傳來的命令卻是原地待命,作好防禦,”丘英起把酒杯放到案桌上,看了看柴紹夫婦,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這可把大夥兒憋壞了,有人去勸說秦王連續進攻,可隻得到秦王冷冰冰的一句答複‘就地休整,違令者斬!’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從北麵傳來消息說,我軍的另外一支隊伍晝伏夜行,繞過淺水原,突襲了敵軍的輜重,截斷了他們的糧道,這時,我們玄甲軍才接到命令,即刻開拔,火速趕到淺水原。大夥兒卯足了勁兒,策馬狂奔,上百裏的地兒,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了,與先前突襲的友軍會合後,在涇河南岸咽喉之地安營紮寨,與那欲進不能,欲退無路的薛仁杲形成對峙的局麵。”說罷,丘英起端起酒杯與柴紹輕輕相碰後,一飲而盡。
柴紹抹了抹嘴唇,說道:“看來,秦王是想打一場持久戰,拖垮薛仁杲。”
“正是,”丘英起點點頭,說道,“戰前動員時,秦王向諸將講得很清楚——薛仁杲兵將雖多,但缺乏糧草,他要的是快,越快他就越有獲勝的可能;而咱們正好相反,放慢節拍,穩中求進,讓薛仁杲按照咱們的節奏來轉悠,那麽,他失敗的日子就不會太遠了。”
李三娘莞爾一笑,說道:“秦王先前是因為身染重疾,才讓薛仁杲如此囂張,如今顯露了宿將本色,那姓薛的也該吃點苦頭了。哦,對了,”李三娘看著丘英起,問道,“戰事緊張,秦王才剛剛病愈,他的身體吃得消嗎,現在情況怎樣了?”
丘英放下筷子,回答道:“公主殿下,說實話,軍務繁忙,我也不經常見到秦王本人,隻是在戰前動員時,我看到他麵色紅潤,聲音剛猛,舉手投足間英氣自顯,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樣子。後來我們才知道,陛下調派了幾名禦醫隨軍出征,專門負責調養秦王的身體;另外,聽說長孫王妃給秦王準備了幾大布袋的青蒿,讓軍中的侍從官天天絞汁給秦王喝,秦王不想喝,還發脾氣訓斥身邊的人,結果侍從官沒辦法,隻好寫信向長孫王妃告狀,長孫王妃就請他的哥哥、軍中的參事長孫無忌大人親自來絞青蒿汁,讓秦王當著他的麵喝,秦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聽說那臉色比打了敗仗還難看哩!”
聽到這裏,柴紹夫婦噗哧大笑,差點兒把嘴裏的飯菜都噴了出來,李三娘打趣地說道:“我明天就去秦王府給長孫王妃說,讓她再準備幾大布袋的青蒿,送到淺水原去!”
柴紹和丘英起頓時開懷大笑。
……
前方傳來的好消息,讓一度緊張的朝廷上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李淵責成兵部繼續供給淺水原前線的糧草和武備,將日常政務交給太子李建成,自己則趁著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在齊王李元吉的陪同下到終南山遊獵去了。
這幾日,霍國公柴紹也輕鬆了下來。白天到朝堂上辦完公事後,早早地便返回了府邸,或同妻子李三娘擺棋對弈,或請觀文殿學士蕭之藏來府講學,或與家將馬三寶等人談兵論戰。晚上則是宴請不斷,不是應邀到太子東宮小酌就是到右仆射府上暢飲,或者在工部尚書那裏不醉不歸。
這悠遊的日子一過便是半個月。
這日上午,晴空萬裏,陽光明媚,秋風偶過,片片黃葉打著轉兒從樹梢上悄然飄落,花園的草地已變成金燦燦的一片。李三娘與鳳鳶、巧珠等幾個婢女坐在花園的抄手遊廊裏做著女紅,正在開玩笑說要給鳳鳶找婆家,引得眾人歡笑不止。
這時,隻見柴紹的貼身侍衛孟通步履匆匆地從外麵走進來,滿臉憂戚地來到李三娘身邊,躬身一揖,稟報道:“公主殿下,今晨接到北塞急報,梁師都引導吐穀渾三萬人馬殺入我境,在城下擊潰守軍,延州代總管張世隆奔逃,去向不明,城池已被梁師都攻破。太子同兵部尚書殷嶠商議後,命霍國公即刻趕赴寧州,率領預備部隊實施阻擊。霍國公已從太極殿徑直出發,乘官驛快馬趕往寧州了,命我回來向公主殿下稟報。另外,朝廷已派人到終南山向陛下奏稟,請求陛下鑾駕回宮。”
李三娘一聽,低下頭去,濃眉緊鎖,手中的針線不禁滑落到麵前的小竹簸中,嘴唇翕動,自言自語地說道:“果然不出所料,該來的還是來了…”
片刻,李三娘站了起來,吩咐道:“孟通,你即刻趕往寧州,告之霍公,我不日便到;鳳鳶去收拾行李,把我和夫君的秋冬裝束一應帶齊;巧珠去通知京城中的馬三寶、秦蕊兒等家將,讓他們做好準備,隨時出發,同我趕赴寧州。”
“是!”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