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丟了他的玉佩大約還好。如今丟的是你自己的玉佩,才是麻煩。」容楓一嘆,將寶劍收回銷,向窗外看了一眼,忽然身子一僵,語氣也有些僵硬,「景世子?」
雲淺月聞言身子也是一僵,猛地轉過頭去,只見窗外院中一株桂樹暗影下立著一抹人影,月牙白錦袍,姿態秀雅,容貌如畫。他立在樹旁,如桂花樹旁長了一株青竹。她忽然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那人還立在那裡沒有消失,她騰地站起身,抬步就向外奔去,走得太急,腳踩到了裙擺,身子向地上栽去。
容楓驚醒,立即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慢點兒!」
雲淺月站穩,點點頭,容楓撤回手,她這時忽然就不急了,抬步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出了門口,院中的人看得清楚了些,她下了台階,走向那株桂花樹。
滿院的桂樹飄香,掩蓋了如雪似蓮的氣息。
雲淺月一步步走近,才能看清這人真是容景。本來他應該在河谷縣,如今卻不聲不響突然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讓她幾乎懷疑是夢,桂樹枝葉迎了陽光,投射在他臉上深深淺淺的暗影,更讓他的容顏如畫一般,她忽然又迫不及待了起來,疾走兩步,一把扯住容景的衣袖,仰著臉看著他,「容景!」
容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看著雲淺月,不說話。
雲淺月忽然感覺到了容景身上清冷的氣息,連他的衣袖也是有些涼寒,他身上被桂樹濃濃的馥郁香味浸染,雪蓮香變得很淡很淡,她心忽然一緊,扣住他衣袖的手也是一緊,「容景!」
容景淡淡的神色忽然有些漫不經心,「是我!」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雲淺月見他回話,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
「他走近你的時候!」容景眸光攏了一層雲霧,看不清色澤,語氣又淡了一分。
雲淺月知道他說的是誰。這麼說蒼亭走近軟榻的時候他來的了?她忽然懊惱,怒道:「你既然那時就來了為何不出手?看著他欺負我?」
容景眸子忽然破碎出一抹寒光,眼睛眯了眯,「雲淺月,你挨他的欺負了嗎?」雲淺月抿著嘴看著他,「你不都看到了嗎?我挨沒挨他的欺負你不知道?」
「不知道!這裡看不甚清屋中的情形!」容景淡漠地甩開雲淺月攥住他衣袖的手。
雲淺月身子不由自主地被甩得後退了一步,她抬眼,見容景周身的氣息更冷了一分,她緩緩回頭看向主屋的窗子,從這個角度,看向那張軟榻,因為窗前有一半的簾幕遮掩,的確看不甚清,但又不是全然看不清那種,浣紗的格子窗能透視些淺淺的影像。她想起蒼亭那時候突然走過來,而且靠得她那麼近,是否知道容景那時來了?他武功高,她如今失了武功,沒失去武功時只要容景刻意隱藏氣息她便察覺不了,更別說如今她僅剩下的一半武功了。胸中騰地升起怒火,「容景,你是笨蛋嗎?」
「我是笨蛋!笨蛋才會不遠千里趕回來只為了和你中秋團圓!」容景冷聲道。
雲淺月一噎,頓時失聲。
「笨蛋才會為了給你個驚喜而沒提前告知,笨蛋才會來了就見到你和別人在演繹情深的戲碼,而且玩兒不亦樂乎。」容景的聲音似乎從牙縫裡擠出,如碎了霜雪。
雲淺月張了張口,被他冷冷的聲音凍結說不出來話。
容景看著他的眼睛,「笨蛋才會潔身自好,不讓任何女人近身三尺,只為了給她留著清白。笨蛋才會眼中心中腦中只有她一人而讓她屢次糟蹋,笨蛋才會忍受她那些感情的分流,我就不明白了,同樣是愛,為何偏偏如此不同,我的眼中可以只有你。而你的眼中可以有無數的人。我不過是一部分而已。」
「不是這樣的!」雲淺月面色一變,忽然喊出聲。這一聲如此急迫。
「那是哪樣?雲淺月,你告訴我,那是哪樣?」容景聲音忽然很輕,眉眼、周身、話語、就連指尖似乎無一處不是凝了天雪山的雪,冰冷清涼到極致,似乎從心裡溢出,冰寒的氣息將桂樹都凍住了。
雲淺月身上也染上了寒氣,她咬了咬唇瓣,上前一步,去抓容景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道:「我們約定過不再打架了,以後要好好的,我給你解釋!」
「解釋?」容景躲開雲淺月的手,忽然涼薄一笑,「雲淺月,我們認識以來,你的解釋似乎太多了!多得我都數不清了!」
雲淺月身子一顫。
「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你還要給我解釋什麼?」容景聲音冰冷沒什麼起伏,玉顏似乎被冰浸透,絲絲寒意,他忽然伸手摺下一支桂花,塞進雲淺月的手裡,轉過身去,沒有一絲留戀,「就當我今日沒有回來!」
雲淺月伸手接過桂花,一把拽住容景胳膊,死死的,緊緊的,聲音微顫,「容景,你辛苦跑回來和我過中秋,就是為了找我打一架,然後一氣之下跑了,回去再折磨自己嗎?」
容景不語,甩開雲淺月的胳膊。
雲淺月緊緊扣住他的胳膊不鬆手,上前一步,拿著桂花的手抱著他的腰,語氣有些惱怒,有些委屈,有些倔強,還有些無奈地道:「十年前因為我,蒼亭的爺爺自刎。十年後他是來找我麻煩。容景,你不能這樣就對我發脾氣,會讓我覺得我本來不拿他當回事兒,偏偏你要讓我將他當回事兒。你如此聰明,怎麼就辦傻事兒呢……他爺爺可是遺言讓他娶我的……萬一你推開我,我一不小心答應了他……」
容景忽然回頭,聲音冰冷而咬牙切齒,「你敢!」
雲淺月身子一顫,暗暗想著她不敢,敢也不敢!
容景冷冷地看著她,秋日的風如碎了霜雪的冰凌,刮過雲淺月的臉,秋日的桂樹花開彷彿寒冬臘月的寒梅,暖暖的桂花香似乎也變成了梅花香,有著一種冰寒徹骨的味道彌散。
「容景……」雲淺月從來不知道這雙眼睛看著她可以這麼冷,她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
容景忽然撇開臉,一把打掉雲淺月的手,語氣同樣咬牙切齒,「你就抓住了我的弱點了是不是?偏偏讓我回來看到你同別人離得那麼近,玩得那麼歡,十年前千里迢迢為了容楓去天雪山惹了一出債,十年後我心心念念跑回來想給你驚喜,你卻……雲淺月,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容景,你講理一些好不好?這事情不怪我。我從宮裡回來,哪裡知道他等在我屋子裡。」雲淺月心裡氣苦,又惱又怒,「我也心心念念你,每日想得都是你。別人再好,再在我身邊出現,總也是別人,我這些日子做什麼都提不起來興緻……」
「你提不起來興緻?冷邵卓給你講段子時候你不是很高興,還可以捧腹大笑?你給冷邵卓講故事時不也很高興?惹得冷邵卓情意綿綿地看著你?」容景挑眉,聲音愈發冷寒。
「我……」雲淺月一時啞口,疑惑地道:「冷邵卓什麼時候情意綿綿地看著我了?」
容景冷冷瞟了她一眼,那一眼如下刀子。
雲淺月更是委屈,使勁搖晃了兩下容景的胳膊,扁著嘴道:「容景,你不能自降身價啊!冷邵卓能和你比嗎?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改過自新了,我不能伸手打笑臉人,一巴掌扇過去讓他從此自暴自棄啊!」
「所以你就留他接近你?由著他對你情意綿綿?」容景冷冷挑眉。
「他沒有情意綿綿!」雲淺月鄭重地道。想著和著這是新仇舊賬都給她攢著呢!怪不得這麼多天這麼多封信一個字沒提冷邵卓,原來親自當面來算賬了。
「他幫你擋了劍。」容景冷聲道。
「難道你願意躺在床上養傷的是我?」雲淺月瞪眼。
「他說喜歡在你的眼裡誰都可以給,包括我也是其中之一,當年的小姑娘在棋盤上有著殺伐果敢的手段,沒想到心思到是細膩均勻。」容景眸光里如冰山裂開,聲音突地冷寂。
雲淺月有點兒跟不上容景的思維,這轉換得也太快了,剛剛說冷邵卓,轉眼又說到蒼亭了。她搖搖頭,怒道:「他胡說八道,誰不清楚我你還不清楚我?我一心一意對你。恨不得將心拔出來扒開了揉碎了給你。你就信他的亂七八糟之言,而不信我?」
「你的心思的確細膩均勻,丟不下這個,捨不得那個。他的確沒說錯。」容景道。
「你……」雲淺月騰地升起怒火,可是對上容景清冷的眼,那眼底是深深的受傷,她壓下惱火,轉開臉,氣怒得不想再辯解。
「他說弱女子還有這麼鋒利的爪子,很讓人想欺負。你應了他下一局棋,從今日起,就開始了!是不是說從今往後,他要欺負你,你應下了?」容景看向雲淺月拽住他胳膊的手,語氣冷然,「這雙爪子到底有多鋒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