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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大舅哥與小舅子

  三日之後,百家同盟會如期舉行,以劉私與葉乾為主理人,集江湖一百七十三個宗門,一起商討並決策江湖與朝廷聯合對抗外敵的一切事宜。


  朝廷的官員也有將近二十餘人,作為旁聽來參加會議,附議。


  慶餘庚與慕容雲珠的關係,在短短半日便傳遍了整座京城,有十幾種版本不同的流言蜚語,說書先生的口中更是繪聲繪色,大多數是批評與謾罵。


  慕容雲珠在離開九清賢莊的當晚便匆匆離開了京城,聞說她回到望江樓時,隻剩了半條命,還有人說她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幾歲。


  ……


  百家同盟仍是以道宗為主,儒宗與禪宗為輔,其它江湖門派做後補。


  每個宗門必須派遣多少門客上戰場,門客的修為又必須要多少才達標,哪個宗派分配到哪個軍營,哪個門客能起到什麽作用——


  譬如,儒宗的葉乾,秦北遊,林深南,及幾位出師的弟子,掌文職,當軍師,出謀劃策;道宗的飛雲峰的弟子,善用草藥,熟知藥理,可當軍醫,救死扶傷;霹靂堂提供火藥及相關技術……不論門派大小,都將物盡其用。


  由於西涼一帶的戰事迫在眉睫,各宗門也得回去做足準備,因此,計劃七天的會程縮減至三天三夜。


  九月三十,立冬前夕。


  劉私攜儒宗眾老師,一起在門口為客人送行。


  大燕每個州縣,都設立得有征兵點,宗派道門分撥出來的門客統一到當地報道,然後統一往西涼戰場輸送。由於每個州縣的征兵數量及情況不一樣,發兵的時間並沒有統一。


  京州發兵的日期定在十月十日,距今還有整整十天。


  下午,秋日西斜之際,該送走的客人全部離去,隻剩阿滿與阿吉這兩個苗疆兄弟,他們準備隨儒宗的門客一起,直走西涼。


  葉乾,秦北遊,林深南,寒冥,左丘齊銘,以及十二位出師的儒宗男弟子,作為儒宗的首發人員,上官思檸,納蘭晚棠,等一眾女儒士,則作為最後一批備選人員。


  戰爭,真的要來了,西部的蠻族殘忍嗜血又驍勇善戰,凡是踏入了戰場,便是九死一生的概率。若非國家淪喪,民族尊嚴受損,誰願意拋頭顱灑熱血?


  “葉老師,你到了那邊,就乖乖躲在軍營裏,別上戰場逞英雄……”上官思檸滿目愁光看著葉乾。


  葉乾搖頭道:“若中軍大營被突破,就是夥夫也得拿起刀劍拚命,大丈夫既已決定戎武沙場,又怎能畏畏縮縮呢?”


  “二當家,我也想去打仗。”思檸渴望著劉私。


  劉私卻問:“你真的想?”


  納蘭晚棠挺身而出:“保家衛國,何須分男女?我也想上,請二當家在為我安排一職,參謀,軍醫,馬前卒,刀斧手,我皆能勝任。”


  劉私冷聲道:“那你們就祈禱葉老師與秦老師早些陣亡,他們若死了,便輪到你們上場了。”


  “這……”


  “呸呸呸!”


  劉私大甩衣袖,瞪眼責備:“戰場廝殺豈是兒戲,哪兒能是你們說上就上的?儒宗弟子若全部去了,誰來授業解惑,傳承知識?單憑你們的魯莽心思,便永遠不能安排你們上前線。簡直胡鬧!”


  “噠噠噠……”


  一陣輕緩的馬蹄聲突然從山道前傳來,拐了一個彎兒,見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映入眾人視線。


  趕車的人是一位黑衫中年人,麵頰頗為消瘦,留著欷歔的胡茬兒,頭發捆紮得極為隨意,他盤膝坐在馬車前室,大腿上橫著一柄漆黑色劍鞘,劍身約有四尺長。眼神很淡,就像一抔清水,粗淺卻能倒映整片天空。


  劉私暗自吩咐眾人:“整理著裝,不許嬉笑。”


  “二當家,我身體有所不適,先回去休息了。”納蘭晚棠見了馬車,微微皺起眉頭,往莊裏告退。


  祈翎一直站在人群中沒有說話,見納蘭晚棠行為異常,遲疑了片刻,追了上去:

  “看樣子是極為尊貴的客人,你為何不與大家一起迎接?”


  納蘭晚棠快步走著,冷冷一句:“你管不著。”


  “那你不妨與我說一說,馬車裏究竟坐著誰?”祈翎又問。


  納蘭晚棠頓住腳步,緩莊重吐出兩個字:“皇帝。”


  “皇帝?哈哈哈……”祈翎突然大笑起來。


  “你找死麽?還不快止笑!”納蘭晚棠焦急的模樣,莫名有些可愛。


  皇帝是九五之尊,不能隨意嘲笑的。


  祈翎止了笑,又問:“你為何見了皇帝要躲?”


  “我肚子疼,去上個廁所,不行麽?”


  納蘭晚棠當真轉了個方向,朝廁所走去。


  寧願躲進臭烘烘的廁所,也不願意見皇帝?祈翎撫了撫下巴,無聲跟上納蘭晚棠。


  “你做什麽來了?”納蘭晚棠瞪向祈翎。


  祈翎捂著肚子說:“我恰好肚子也疼,也要去上廁所,你帶廁紙沒有,分我一半唄?”


  “沒有!”


  “那你怎麽擦屁股……”


  “然後,你覺得拿我尋開心很有趣?”納蘭晚棠反身一記“折梅手”,直戳祈翎雙目。


  祈翎比出一記剪刀手,緊緊將納蘭晚棠的手指扣在眼前,笑著問道:“難道是皇帝濫用皇權,欺負你了不成?”


  “皇帝的事,你也敢管?”


  “朋友的事,兩肋插刀。”


  “哼。”納蘭晚棠背過身,緩緩道:“我曾進過皇宮,教皇帝練過幾次劍,他……或許對我產生了某種超越師徒的情愫,我不喜歡,卻又不能拒絕,當然要遠遠躲開了。”


  “啊……被皇帝看中可還行?你不如從了他,沒準兒哪天再見時,我還能叫你一聲皇後娘娘——”


  “下不下賤?”


  納蘭晚棠揚起手掌,恨不得一巴掌摑在祈翎臉上,她真的生氣了。


  祈翎眨了眨眼睛,笑著說:“納蘭老師,在我們漢州呢,黑道上有一句行話叫做:‘我罩著你’,官話就是‘我保護你’的意思,隻有哥倆好才配說這一句話,”


  他拍著胸口,以鄭重的語氣,對納蘭晚棠道:“你別怕,以後我罩你了。”


  納蘭晚棠用看傻子的眼神,與眼前這“傻子”對視了片刻,最後還是沒能憋住笑,“嗬嗬……你把‘人傻錢多’這四個字體現得淋漓盡致……”


  祈翎笑而不語。


  “你可知方才為皇帝趕馬的劍客是誰?”納蘭晚棠問道。


  祈翎目光一閃:“難道是天下第一劍客賀蘭樓?”


  “看來你還不傻,”納蘭晚棠說,“賀蘭樓的劍,連慶莊主都要謙讓三分,你對皇帝不敬,便是大逆不道,身為皇帝的禦前侍衛,他可以直接殺了你。”


  話音剛落——


  “納蘭老師,朕並不是那樣的人。”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人走上了庭廊,隻瞧他有八尺身高,劍眉廣目,穿一件五爪遊龍袍,舉手投足間皆透露著一股王霸之氣。


  皇帝,薛煜。


  薛煜是一個人來的,沒帶保鏢,也沒讓儒宗一行人跟著。


  納蘭晚棠雙目一怔,趕緊低頭賠罪:“皇帝陛下恕罪,晚棠不該背地裏冒犯皇威……”


  薛煜微笑著上前,手把手將納蘭晚棠扶起,溫柔道:“老師何罪之有?”


  納蘭晚棠暗自後退了兩步,說一聲“謝謝”,還要道一句“不敢皇帝陛下抬愛。”


  祈翎眯著眼睛站在一旁,皇帝來了,他理應行個禮。便微微彎了個腰,也沒有說話。


  “你好像是個不得了的人,目中的傲氣似乎比朕還要多。”


  薛煜怎可能是個昏庸的君主?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給人一種城府極深的感覺。他看著祈翎,說出這句話,不知是誇還是貶——可不論是誇還是貶,對於旁人而言,這都是一句話裏有話的話。


  納蘭晚棠緊著眉目,眼神中閃爍著擔憂。


  祈翎笑了笑,坦言道:“我祖上在南方做生意,傳承久了便有了自己的字號,以姓氏作為商社的招牌,名叫‘宇文商社’。”


  “你是宇文家的人?”薛煜沉下眼眸,開始認真打量祈翎,皇威還在,氣勢卻是放下不少。


  宇文家生意橫貫大燕十七州,國庫裏有近三成的稅是來自於宇文商社,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甚至讓當今天子也刮目相看。


  “是啊,我不僅是宇文家的人,我還跟你是親戚嘞,”祈翎“嗬嗬”一笑,主動搭上薛煜肩膀,套起近乎來:“皇帝陛下是不是還有個堂妹叫做薛銀憐?她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如此,算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大舅哥。”


  他衝薛煜眨了眨眼睛,親切地喚了一句:“大舅哥?”


  薛煜思來想去,片刻不到眼神便轉換了七八道,最後爽朗一笑,也拍著祈翎的肩膀道:“哈哈,今日走一遭九清賢莊,竟還認了個小舅子!朕,甚悅!”


  納蘭晚棠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這才剛剛不過三言兩語,連大舅哥與小舅子都叫起來了?

  “那麽,大舅哥,你來有什麽事嗎?”祈翎突然問道。


  “倒也沒什麽事……隻是京州出兵在即,朕……哦,都自家人了,稱呼便內斂些。我想將下元節祭祀提前至十月初五,舉辦一次‘深秋祭’,一祭先祖賜福,二祭天地人和,三祭壯士西伐。儒宗向來通曉禮祭,我便準備將此次祭祀交給九清賢莊來主理。”


  “噢……原來是這事兒啊,好!”祈翎拍手叫好,“我以宇文家的名義,將此次祭祀的費用全包了,大舅哥你千萬別謝我,也別客氣,為國家盡一份力嘛!”


  薛煜微笑道:“小舅子,破費了。”


  “大舅哥,你還有別的事兒麽?”祈翎眨著眼睛問。


  薛煜不禁意瞧了一眼納蘭晚棠,“倒也沒有什麽別的事了,隻是——”


  “沒事兒的話,那我們就去上廁所了,納蘭老師憋得臉都發青了,走了啊,大舅哥,下回請你吃……驢肉火燒!”


  祈翎也不看薛煜是何表情,拉起納蘭晚棠,急衝衝地跑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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