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殊途不同歸
漆黑的眸子傲視著周圍的一切,秦淮一雙手緊緊握住茶盞,渾濁且蒼老的眸子精光盡顯。
“如今你在我周朝國土之上,早已不是西戎的大王!戎狄!你憑什麽來和我爭!”
衣不帶風,風漸漸涼了,薄了,吹著翻落而下的梨花,晃晃悠悠的打著卷兒飄入閣裏。
秦淮的聲響那般的擲地有聲,讓人身子不經意之間就微微顫動。
“那如果她也下定決心和我走呢!”戎狄不甘示弱般的直逼秦淮的眸子,“不要忘了,你不是我的對手!這周朝皇後又能作何!隻要我戎狄認定的事情,定會有心拿到!”
戎狄微微上前,腳踩在碎瓷器上,發出崩裂的聲響,那般的清脆入耳,那般的震撼淋漓!
“那你就試試!”秦淮已經先人一步,快速移動腳步到達桌案後,隨後銀光閃閃,劍出鞘,直指跟前的人。
“這麽多年,你還是這般的……陰險狡詐!”戎狄略微一揚袍子,而後快速抽出腰身的劍戟,兩者帶著不可磨滅的銳氣直指眼前的人。
秦淮的眸子霎時間陰鷙,恍若下一瞬間,便會有什麽事突發而出一樣。
“隔了這麽長時間,我們的賬也應該好好算算了!”
秦淮的眸子一緊,忽的抬起手上的刀劍,而後直朝戎狄刺去。
“住手!”橫空而來的聲響拉回秦淮緊繃著的眸子,身影莫名的被定住。
因著視線,秦淮是快速先反應過來的,眸子霎時間緊緊越過跟前的戎狄,直鎖在前方的女人身上。
“蕭冰漪!”蒼老的聲音夾雜著不敢置信,她不在宮裏好好呆著,怎麽會擅自跑出來?!
“雪兒?!”看著秦淮怔住的身影,話語聲不絕於耳,微微偏頭,便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兒。
“臣妾鬥請皇上放了戎狄。”話語淡淡,蕭冰漪微微佛身,而後斂了斂神色。
“你擅自出宮!朕回頭再跟你算賬!如今,逆臣賊子,你也膽大如此為他求情嗎?!”
刻意壓下眼裏的怒意,秦淮用力握著的劍微微上前,劍尖不自覺得抵住戎狄的喉頭,與此同時,兩者都不敢輕舉妄動,雙方都互相壓製,王者的較量,似乎隻是剛剛開始!
“皇上!”望著秦淮眼裏並沒有絲毫減弱的殺意,蕭冰漪一個上前,在兩人跟前停下,“當年是臣妾急功,造成如今的局麵,還請皇上放了戎狄,臣妾甘願請罪!”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在蕭冰漪心裏,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今的年華,能夠再看到心中念念不忘的人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賜了,她不必要再奢求什麽了。
“好一個皇後。一口一個雪兒,叫的到真是親切,果真如朕所料,你們之間還真是有私情!”
秦淮眼裏的憤怒已經決滿於堤,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誰也不敢妄加揣測,如今還是在周朝,還是在天子腳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秦淮!”戎狄微微側身,忽得站立在蕭冰漪跟前,“先前跟你說的,如今人已到,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今兒個,她人我一定是要帶走了!”
殘風卷著翻飛的落葉,不斷的在前堂裏翻飛,怒氣已經盛滿在每一個角落,細聽之處,似乎還能聽到骨骼吱吱的響聲。
“老爺……老爺不好了。”下人匆忙的跑進,打斷了這一肅靜的氣氛,“城中老弱病殘,修建堤壩人手不夠,洪水來勢洶洶,唯恐會再度衝毀!”
“什麽!”秦淮垂著的劍鞘骨頭微微作響,剛才的一切,仿若未聞,抬頭望了望蕭冰漪,壓製住心中的不快,“從城中調離百姓,所有青年丁壯,全部集結!”
下人哆嗦著手指迅速離開,秦淮的眼神晦暗不明,“你是周朝皇後,孰輕孰重,你最好分清!”
留下匆匆一話,仿佛還是年輕氣盛時的模樣,秦淮將衣擺往後一揚,而後未再做過多的闡述,便徑直離開。
“我已吩咐好一切,雪兒隻要你肯同意,我們今夜就能出城!”
戎狄柔聲細語,剛才的戾氣仿佛一夕之間就消失殆盡,留在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征得愛人同意的毛頭小子罷了!
“戎狄。”蕭冰漪淡淡的眉目一如往昔,昨夜兩人已經見過麵,互訴許久,如今這般,也隻是相顧無言,“秦淮說得對,我是周朝的皇後,我不能走。你且回去吧,如今的局麵,已經不是你我再能左右的,先前出宮,無非也就是為了說這些,如今,話已帶到,你且安心回去吧。我定會照顧好自己。”
蕭冰漪堪堪轉身,眼角眉梢全部染上一層風霜,就像是浸潤了許久的模樣,冰寒至極。
“他待你如此,你也心甘情願?!”先前秦淮的話語已經很明確,如今她再度回去,唯恐不會落什麽把柄。
“這麽多年,他並未廢後。我在宮中,一切安好。”
“雪兒!”戎狄微微上前,伸出手剛要碰到蕭冰漪的身子,思緒一轉,而後又堪堪放下,“你倒是什麽為他著想,可這周朝的天,馬上便要變了,更何況若是你過得好,我何故再度入宮,何故托人給你玉佩一會!”
“這麽多年來,我無不在悔恨,若是當初我一心帶你走,說不準,也不會是如今的局麵。”
“夠了,戎狄!”蕭冰漪強忍住淚水,微微閉眼,“一步錯,萬步錯。我此次出宮,便是與你說清。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若是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義無反顧。你若真愛我,就速速離開,我也好與他有一個交代。”
對不起,戎狄,又一次騙了你。若是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定會拋棄一切,隨你而去。我雖是周朝之人,可活在世上,已無牽掛,除了湛兒,他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心頭肉,從他出生的那一刻,我便沒有花費多大的精力與時間在他身上,如今我已經同意了爹的計劃,再有什麽茬子,我怕,到時候連累了湛兒,連累了莫須有的無罪的人。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原諒我,傷你這麽深,如今也是這般的訣別。
蕭冰漪閉著的眸子沒有睜開,其實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如今的局麵,戎狄是不可能不離開的了。
邊關告急,戎狄雖然已經退位,可到底,也是西戎的人。而自己是周朝的皇後,自己的兒子又是太子,最後,又會落得一個刀刃相見,那是誰也不願意再見到的格局。到那時候,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再去麵對他,再去麵對任何人,而如今的結局,應該是最好的解決一切的辦法了。
“當年我沒能帶你離開,如今,我依然不能帶你離開。一直都是我異想天開,終歸,你們之間的情意是萬萬不能撼動。可秦淮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秦淮,你願意枯等,那我就陪你等下去。隻是這一次,亦如從前。”
“雪兒,我在青崖山下,若是有朝一日,你願意回頭,不願也罷,我在那裏等你。”
戎狄話語輕渺,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如今這樣子做到底是為了什麽。昔人已經不複從前,自己這樣枯等,無非不是希望那人能安好。就算賭上自己的餘生,也希望那人能夠完好無缺,安然無恙的生存在世上。如此,而已,再無其它!
久久等不到蕭冰漪的回答,戎狄暗自歎了一口氣,隨後腳步虛浮,微微朝著那門走去。
如今自己這一走,已經是不能夠再相見,不過也好,能夠在有生之年,再看她一眼,已經勝切人世間無數,如此,便已安好。
邊關。
“打開牢門。”秦淩淵渾厚的聲音響起,在陰暗幹燥的空間裏尤其的明顯。
鎖被打開的聲音,伴隨著牢中淡淡的聲響。
“怎麽,是來看我的笑話?!”張琦背坐著,獨留下一個落拓的身影。
似乎那身影又瘦了,幾日不見,自己已經快要認不出了。
“你我兄弟一場。”秦淩淵緊了緊手中的飯菜,而後抬步走入牢中,“今日就當小弟我為你踐行吧。”
秦淩淵招了招手,而後獄卒將桌椅放好,狹小的空間裏,隻剩下二人的身影,逼仄的角落裏,張琦的身影那般的高大,影子長長的拖到地上,好不愜意。
“好。”沒人能看清張琦的眸子裏到底藏著什麽,也沒人能猜透張琦的心裏想著什麽,到頭來,不過是虛妄一場,這人世間,太多的殺伐果斷,也隻不過,利益大於一切罷了。
“當初是我教你喝的一口酒,如今,我手腳被鐵鏈所束縛,還勞煩你為我斟一杯。”
張琦動了動身影,而後堪堪轉過身,步履蹣跚,緩緩移動到桌前,兩眼緊盯著秦淩淵。
燭火幽幽,照不亮這一室的淒涼。
“果真是好酒。”張琦抿了抿嘴角,而後堪堪遞到秦淩淵跟前,“人不能心軟,就如同這酒,時間越長,也就能品味其中的味道。殊途不同歸,如今的抉擇,怪不得你。”
“你都知道了?”秦淩淵猛然抬頭,對上張琦的眸子,滿臉的茫然無措。